普希金: 那过去了的,都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那天在路边摊儿买了个西瓜。回家杀开一看:籽如指甲大,瓜瓤倒也红红的,却没有莹润度,品相极差,尝一口味蕾闭合。儿子嚷道:“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难吃的西瓜。把瓜装起来,咱去让卖瓜的换一个。”
我制止儿子。儿子说:“这么差的瓜他敢不换?你怕,我去。你告诉我是哪家的?”
几十年岁月的淬炼,我早已内心沉稳坚定,不会去惧怕事,我只是不想那样做。我淡淡一笑对儿子说:“卖瓜的容易吗?从一粒瓜子长成一个大西瓜,不说它的生长过程何其漫长琐碎,单卖瓜这一项任务就很不易。我卖过西瓜。瓜农需从地里挑选成熟的瓜摘下,家里人抱着一个个西瓜到地头放在路边的拖拉机上,仅仅这摘瓜装瓜就得耗费一家人将近整个下午。第二天一大早还要开着拖拉机到县城或市里面去卖。卖瓜必须得两个人,一个人为顾客挑瓜称重,另一人收钱看摊。我买的那家是一个中年人带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看就是学生,也挺不容易的。最重要的是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卖瓜的事。”
儿子不再说什么,我们两个把每块瓜的尖部吃掉,剩下的部分实在难以下咽,就把瓜子抠出用水冲洗打算晾干后吃瓜子。(以前我也许会把整个瓜扔掉,到了中年每当我准备扔吃的东西时,总会想起那句“人在做天在看”,我有点迷信,不敢随便糟蹋粮食。)
儿子也不嫌我啰嗦了,让我给他讲我小时候卖瓜的事。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
三十年前,也就是我十几岁时曾和家人去卖过西瓜。我那时只是个跟班的,不出力。跟父母一块去卖瓜,他们往往现身教育,说不搁住劲学习长大了没文化会吃一辈子苦等等,现在当然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可那会儿特别烦他们的碎碎念。
和姑姑卖过一次瓜,记忆深刻。早上四点多,披着星月拉着前一天下午已装好的一架子车西瓜,向几十里外的洛阳城进发。姑姑駕辕,我在侧旁推车。姑姑嘱咐我上坡使劲,平路和下坡让我跟着就行。我们一路几乎是小跑,到六七点时赶到洛阳五股路,这是我们固定的卖瓜点。听说这个地方有几个家属院是铁路局的,有钱。
因为去的早,到早市买菜的人会偶尔顺便买个西瓜;中午下班骑着自行车的也会偶尔买瓜。我们的瓜车停放在一棵高大的桐树下,车子随着树荫的推移而挪动。那时候早把三伏天的炎热置之脑后,只想着卖瓜卖瓜卖瓜。到下午五六点,我们把价钱稍降,为的是早点卖完回家。
我父亲是种瓜的高手,他注重选种优质栽培,把田地侍弄的好。我家的瓜从来不上化肥,而是上香油饼,也就是花生芝麻榨后的渣渣。因此我们家的瓜个大、味甜,汁水多,卖相好。当傍晚西瓜稍卖便宜些时,总有好多人来买瓜。有的老奶奶一下子买四五个,没法拿,姑姑就把瓜装在编织袋背上肩帮她送到家。我们的瓜好,姑姑的人缘也好,很快就把瓜卖完了。
当然我也看到别的卖瓜的。由于选种不好或其它原因,卖的迟缓,得两天卖一车瓜。偶尔遇到买家拿着切开的问题瓜来换好瓜或退货,他们往往会吵架。常听卖瓜的人说,市里人嘴太刁了,这瓜不甜啥样叫甜?说他们忘记了吃不上饭的时候。有的人买瓜确实挑剔难缠;有人卖的瓜也确实不好吃。退回来的切开的瓜样子不好影响卖瓜,他们会悄悄把它扔到远处的垃圾车。有的人运气背技术差,种了一亩全是吃着不甜卖相不好的瓜,遇到来退瓜的往往会恼羞成怒,直接把瓜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想到全家半年的收成都在这几车瓜上,也挺让人同情的。买瓜的买到了不能吃的瓜也挺倒霉的,搬来搬去不说还得嚷吵、看卖瓜的脸色。我们总是比较幸运的。
天擦黑,我和姑姑踏着铺满地的星辉往家赶。姑姑拉车,平路和下坡时非要让我坐在车上,她拉我。
也许当时卖瓜时会热得难受,口干舌燥,也许那漫长的一天很熬磨人。但现在回忆起来,只有淡淡的暖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