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对不起,海景餐厅已经打烊。”一个举止优雅的服务生带着歉意提醒。
陈小妮匆匆赶到帝豪大酒店,却只等到这样一句令人绝望的话。不过,现在的确很晚了。街上依旧灯火通明,但人迹已经稀少。写好调查计划,讨论修改到最终敲定,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她都不敢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楚旸的十几个来电!她仿佛看到楚旸失望甚至愤怒的表情。她怀着忐忑不安的愧疚心情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陈小妮心中五味杂陈,忧伤、失落、怨恨,甚至充满愤怒。她站在酒店大堂,陷入了沉思。这时她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兴奋地叫道:
“妮子,你终于出现了!”
她转过头去,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站在面前的两个女生正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
“小茜、苗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在大学里,陈小妮与小茜、苗苗最为要好,三人经常形影不离,被男生们封为新闻系三佳人。毕业后,三佳人组合解散,小茜去了北京,苗苗去了上海,陈小妮则留在了离家并不远的广州。中国最最一线的城市被她们分别占领。由于三地路途遥远,外加工作繁忙,毕业至今她们都不曾相聚。
闺蜜久别重逢分外眼红,三人又重新设置到嘻笑癫狂模式。没有等陈小妮询问,嘴快的小茜便尖酸刻薄地批判起来:
“哎呀,妮子你太坏了!人家楚旸披星戴月日理万机忙活了大半年,你电话也不接一个,硬生生放了他一个大鸽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楚楚已经被你伤的体无完肤了!现在他不知去向,你看怎么办吧?”
小茜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类女生,说话从来都是直指要害,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在事业上,她也是风风火火,始终保持高昂的热情,朝着精英记者的理想奋勇前进。
听到小茜的直言口语,陈小妮心中一沉,感觉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个生日聚会,没想到楚旸竟然准备了大半年。
“楚旸是用了心的。”苗苗语气温柔,但温柔中处处带着苛责和些许羡慕,让陈小妮愈加苦闷,“他知道我们一年没见,就大老远把我们叫来,路费、食宿全包了。他还把整个海景餐厅都包下来,把自己公司员工带了过来。他们排练了好久,要向你求婚。跟我们比,你已经非常非常幸福了。知道吗,我现在还跟男朋友租在松江大学城,每天挤两个小时地铁去上班。要是有你一半我也会知足的。”
苗苗是个温柔恬静的乖乖女,要是在古代绝对是位婉约的佳人。她毕业后去上海工作,不过不再从事新闻专业。男朋友是学长,考研到上海一所高校,刚毕业参加工作。他们两个人蜗居在上海的筒子楼里为生活奔波着。
听完苗苗的话,陈小妮才深刻认识到这个生日聚会是多么的重要。楚旸竟然把她最好的朋友从遥远的北京和上海请来,包下整层餐厅,带来公司员工,只为创造一个向她求婚的舞台。舞台隆重开幕,而女主角却迟迟未到,受伤的王子已不知所踪。陈小妮不知所措。
“刚才被领导拦下有个紧急采访要做,不然我肯定不会迟到的!”陈小妮声音充满无辜与痛楚,“他去哪里了嘛,是我不对,但他不该玩人间蒸发的。”
“妮子,不要想多了。楚旸临走时让我们在这里等你,说明他没有非常生气,只是给你个脸色看看罢了。我们回酒店吧,好久没见,今晚一定要卧谈到天明。”小茜豪爽地说道。
回到酒店,她们一夜畅谈,黑眼圈三对。女生夜聊的话题亘古不变,除了八卦还是八卦。像,女强人小茜到底什么时候才找男朋友,苗苗什么时候结婚,诸如此类。不过,当晚的主题理所当然是跳楼事件,那些当年和如今的些鸡毛蒜皮和风花雪月的故事都做了陪衬。
本来,王主任要求对跳楼事件要严格保密,但生日聚会闹成不欢而散,陈小妮心中不但没有了顾忌,反而有意要出一口恶气,便将跳楼事件和盘托出。
小茜供职于北京导报,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灵敏的职业嗅觉,对这类事件有如鲨鱼闻到血腥。她当即决定跟随陈小妮第二天一早奔赴海云大学,对自己学校自己系自己老师来个调查。虽然做这种事有违师门教诲,但世上总有一些道德洁癖和信仰至上者,小茜便存在这样的倾向。
“母校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来我没有白来!”
“真是的,你记者当上瘾了!”苗苗嗔笑道。
“那是!无冕之王可是我从小的理想,我要为之挥洒青春的力量!”小茜意气风发地说,“哪像你,做了我们新闻系的逃兵!”
“哼……”苗苗做了个鬼脸。
也许是性格使然,喜欢安静的苗苗毕业后做了上海一家贸易公司的小白领,不再牵涉关于新闻的任何是是非非。她唯一要面对的是和男朋友一起拼命工作挣房租费,老旧的筒子楼的房租也很贵。她的老板很严格,她第二天就要返回上海,以弥补请假所积压的工作。出身小城市普通工薪家庭的她,已经深刻地品尝到“海漂”的艰辛滋味。曾经的她,也像陈小妮和小茜一样,有着纯粹到足以表率世人的理想,但如今早已被现实击碎。
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毕业之后苗苗面色沧桑了许多,眼睛也没有之前透彻明亮。
“你在上海生活得开心吗?”陈小妮问道。
这话好像问到了苗苗的心坎上,她目光暗淡地倾诉道:“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真怀念大学时光,那时候我们尽情地享受着阳光和生活,现在却像陀螺一样,它的使命就是不停地转,一旦停下来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不要说生活没有希望,稍不努力连生存也成问题。”
“怎么会没有希望?”小茜难以理解。
“怎么会有希望?大学时候,我们随便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盒装蔬菜煮火锅,可是在上海,我都不敢去超市,每天挤在菜市场和大妈一起为了几毛钱砍半天价。我和男朋友的工资支付掉房租就没有多少了,再扣掉日常的花销,一个月攒不下多少钱。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希望吗?。”
“慢慢来嘛,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有个工作先做着,以后会好起来的。”陈小妮安慰道。
“唉,但愿吧。我们准备换个地方租房。前几天看到松江有几套土坯房出租,租金才800块,就是离地铁远一点。不过,我们会用勤劳的双手把它装扮成温馨的小窝,住起来也不差,关键是省好多钱。前几天我们还为租房的事闹别扭,工作也不顺利,老板天天给脸色看。人生真是苦闷啊——”
“欲成大事,必先苦心智、饿体肤!”小茜一副乐天派,虽然她在北京也忙碌地像狗一样,但奔跑在理想的道路上时,她并没有在乎那么多。
“只有当一下阿Q了,多磨练磨练吧!”苗苗无奈地说。
“这种想法也不对,年轻人是要经历磨练,但一定不要磨损。”陈小妮对苗苗的处境深为同情。
她报以莞尔一笑,叹了口气:“唉,换个话题吧。你们真的要欺师灭祖,报道新闻系的跳楼事件?”
小茜闻听这个问题咯咯地笑道:“妞,你挺有同情心嘛!自己都过不下去了,还关心那么多干嘛。我只记得当年自己为什么挂科。还有,你们不记得我们系的优等生石准了吗?是谁诬陷他学术不端,让他痛失保研资格?母校不是完美的,我们有责任让她变得更美好。”
这个问题直接命中陈小妮五味杂陈的内心。她一直纠结于这个让她两头受气的调查任务。目前新闻系的班底大多是妈妈当年的同学,他们,尤其是吴伦秋,给予陈小妮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在报社的安排下将矛头对准自己的老师和母校。她不想做白眼狼,也不想推辞工作任务,更不想丢掉新闻人的职业素养。在内心中她曾无数次祈祷这是一个误会。但事实好像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倾向。
虽然久别重逢的卧谈带给她们久违的欢快,但跳楼话题竟然让她们变得内心沉重起来。夹杂着兴奋和沉重,她们都沉默了,接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