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
自从我来到这到处都是冰溜子的地方已经两月有余了。先前你的来信我收到了,那天中午接到邮局的电话,我正在用小洋锅炖着番茄牛腩,我就知道是那是你来的信。回头立马给燃气灶熄了火,拿着大列巴蘸着汤就开吃。那牛腩可一点都没煮烂糊,对了,你就爱吃这煮的硬撅撅的牛肉,害我吃的牙缝里卡的都是些筋膜细肉。我可没那闲工夫去剔牙,只管是果腹,披上套筒似的羽绒服往邮局赶了。
你知道么,这才两点过一刻呢,外面就昏昏黑黑的了,还下着雪,雪都是一团一团的,像我们小时候剥茧时浮在水里的蚕丝,我们还去偷来玩过哩。鹅黄的路灯早早点亮了,这可真稀奇,还是白天,虽然白天也不足5个小时了。我住的地方离邮局不到一里路,走起来可真费劲,你要是能来背我就好了。记得六岁那年的年初一烧香,外面下着点毛毛雨,我就非要你背着我走,你还不乐意嘟着嘴生气来着。那是我怕我的小靴子弄的湿唧唧就不好看了,我那时可不知道你穿的也是双新买的白球鞋。你看现在好了,我的靴子都被埋进了雪里了,要费力地酷嗤往外拔,然后还要再埋进去,还好朔雪干面粉似的,打不湿我的靴子。
我取完信回到我的住处的时候,我的帽子、外套、围巾上都覆了雪,你先前说我睫毛纤长好看极了,这下睫毛全都给冻瓷实了,还糊了一层白白的霜。现在就差给我一根笤帚了,俨然就能变身成一个小雪人,你看到了肯定要笑话我。你可千万别笑话我,我眼睛都被风刮得盈盈了,你再来刮我冻通红的鼻子,我铁定立马哭的出来,一点都不需要准备,现在就能。
你再想我为什么不打伞是吧,我就知道你想问。你这人就喜欢问这问那儿,烦的很,我在家那会儿你就懒得翻书,现在约莫着也不愿意上网百度。算了,还是我同你说吧。这儿是很遥远的北国,比漠河还远很多,一年里有大抵7个月都会飘起乱琼碎玉的,而且这儿的人也不爱打伞,打伞都会被当成另类来笑话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是看模学样。至于原因嘛,我前面都告诉你了。
方才我被吓了一跳,信纸上都被划了一道印,原来是我室友带着她男友回来了。我那室友长得可真好看,一绺绺打着卷的金发。还是不与你说好了,你就喜欢看这些柳眉皓齿的姑娘,满脑子都装着些龌龊的想法。镇里展销会那次,你悄摸地买了好多副扑克牌,上面印的全是些金发碧眼的姑娘,穿衣服的和没穿衣服的都有,你可真不害臊。我知道你们男孩子都这样,尽喜欢胸前坠着一把握不住的,像遒劲的风似手感的那种。我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从首夏开完展销会开始,一直到那稻田里的蛙,草窠里的虫都偃旗息鼓为止。每次汏汤浴,我都望着小白兔也能长那么大,到了末了,还是只有日丽熏风的手感。我那时可真傻,嗳~,我干嘛与你说这些呢。
我是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你的来信的。你说在县城开了家小餐馆,现在每天凌晨就爬起来买菜,还要负责烧,忙的不可开交。(就说怪不得这信纸上还有油乎乎的气味,你肯定是伏在厨房的案板上写的吧,底下垫了本书,哈哈哈~) 我觉摸着你确实适合干这行当,记得幼时我们一起钓来的龙虾,黄鳝,还有翻来的螃蟹,你随随便便翻炒下就好吃的很。那时你总板着脸不许我进厨房,怕锅里的油溅起来烫着我。可我是个小馋虫,你虽让我与邻屋的小嘉一起呆着堂屋里,但厨房又关不住满满登登的香气,我就斜着身子,顺着门缝进来偷吃一块先。我想你是看到的,你却不指出来,总让我觉着自己非常聪明。
不过现在不同往昔了,开餐馆就同你在信里面说的,每天回到家只想往床上栽。你可务必照顾好自己呀,顶不住了就请个帮手,有什么困难同家里讲,家里面能帮衬你的肯定也会依着你。你就是倔了点,似顶碗耍杂技,要你低头,还不如按着老关那头老水牛吃草哩。你不与我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世上哪来的容易事。客人脾气不好也要礼让着点,抱怨埋怨饭菜口味,百口难调,且听且忘就行。赊账的老主顾大凡是当地人,催账都要留些情面,话说三分就够了。还有那机关单位来人吃饭,下酒菜送些也破费不了太多,拉拢了关系,这些都是常客。我也没那么熟门熟路,但这些都是场面上的活,你须真的听进去,其他还得靠你自己。
哎,我现在盼着要是能早点学期结束,与你见面那该多好啊。看你每天肯定都是油腻腻,背脊汗水骨碌碌的,要是能给你烧水洗把脸,迎一杯茶水也会好些。
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啦,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着呢。刚来那会儿,因为从未离开家乡这么久,心里多少还会有些怕,怕一个人走夜路,怕仰面吹口哨调戏的那些混混,觉得外面一点都不安全。不过自从我认识了几个朋友,华人和当地人都有,结了伴凡事都有了关照。现在,我已经适应多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我还有些功课要做,先给你写到这里吧。
妍
宇:
这次再收到你的来信时,学期也快接近尾声了。我晓得你会回信的,你没必要纠结什么时效性问题,咱两是错开的白日黑夜,你又忙的焦头烂额,再者一分钟几块钱的跨国漫游,这也太贵了点,写信这么看来也不算落伍,还有它的优势呢。
你说最近你的生意越来越景气了,我是由衷地感到高兴,比自己科目拿到好多A还要开心呢。你来信说你想盘下隔壁的店面,我是支持你的。你别整日忧心忡忡的,这是闯事业的好机会,你这样畏手畏脚地可一点都不像你了。后年北京奥运会一开,那咱们国家定会有大发展,大城市火车头样飞速开,咱们小县城也能得到不少荫庇。倒时候你成了咱那里餐饮大老板,我是不是能整天来蹭吃蹭喝啦?你是不是就会不乐意了啊,别到时候就嘴巴噘到天花板,恨不得把吊灯给拱下来哦。
最近,我室友常带他男友回来,就是上次说的那个金发妹,我是夸了她面容姣美,但你不准惦记人家啊。你知道嘛,她这学期换了好几茬男友了,比我铰指甲都勤快。本来,我寻思这可能是咱文化差异,想想也就算了。可最近,她变本加厉起来。她新近又寻了男朋友,恰逢又是假期,他两在房间里弄的震天响,哼哼哈哈的,一点都不晓得收敛着点。他们每次折腾都要一个多小时,起初,我还羞羞地把头埋在被子里等他们歇火,后面我都被憋的实在难受的很,索性就在房间里放CD。我循环放着《革命进行曲》和《merry christmas》,这歌就和咱们《我的祖国》和《黑猫警长》一样。果然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没几日他们就消停许多。嗳,怎么又与你说这些呢,怪难为情的。
其实看完了你的信,我是有些难受的,一是我过年可能回不去了,二是听说家里给你物色了个姑娘,让你去相亲。你说着你百般推脱,执拗不过还是去了。你就这么轻描淡写了几笔,那你还不是去了,哪里来这么多托辞。兴许人家就是黛眉皓齿,云鬟酥腰,水灵灵的很呢。你嘴上说着见面就喝个茶,吃了些果脯就走了,谁知道你背地里有没有给她发短信暗送秋波呢。我这可不是嗔怪,我一点都不在意呢,这是你的私事,何况咱两也没确定关系。
还有,我在这边过的还行,你不用担心我,谁知道你会不会念着我呢?
就写到这好了,我要去复习功课了,还有结课的小论文要写呢。
妍
宇:
这边都融雪了,咱那里也该是小阳春天气,日暖风轻了吧,可惜你早乘着风成了高飞的四月鸢,隔了好久好久才给我传来些反馈。
我开始是只看了那信的第一页,不敢接着往下看了。即便我只读了那一页,也使我偷偷抹了好多天的泪,课也没有上成。
那几天,我简直是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每天都蓬头垢面的。幸好我在这还有了些朋友,不然怕是凭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来的。现在同你回信的时候,我已经释怀许多了,你不必为再我担心,我与你说些实情,你也会好受些,你也没有必要再谴责自己把我抛在海外了。
你知道嘛,我先前同你叙说那糟糕透顶的室友,其实吧,她是个热心肠。她见我整天闷在房里,眼皮都哭肿了,非要拉我去派对,晚上还要陪我一起喝啤酒。我从前是顶讨厌喝酒的,但是那次不同,我从未觉得啤酒这么好喝过。屋里供着暖,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哗啦一下就滑下去了,麦芽芳香霎时就充满了鼻腔,接着回流上来满满的暖,从头到脚酥酥麻麻的。除了她,还有些国人朋友,或带着我去剧院听交响曲,或带我去参加生日聚会,抑或是带我参加稀奇古怪的party。总之,多了这么段时间,我又回来了,我还多了好些朋友,男男女女都有。我还打算过段时间也去寻个男朋友呢,到时候你得帮我把把关。
其实,我知道你都28了,我先前对你的感情本就是泡影,只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不去捅破罢了,希冀它胀地愈大愈好,可终究只是干涉得来的五彩斑斓,还不如那蝴蝶翅膀细鳞瓦碟呈出的色彩来得真实,至少它能多存些时日。
你长我多岁,总是关照着我,我是个小丫头,懵懵懂懂。你从未因为我的冒失和讨债的行径呵责过我,倘使我那时能像个娴静点的姑娘,我也不会对你产生那些没有必要的情感吧。可惜,我不是。可天有星辰,地有露华,池中有金鱼,枯木立寒鸦,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何曾不是人的规律?你浓眉大眼,白皙干净,借用“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来形容也不为过。像你这样的男人谁又能保证我一定不会把青春的幻想再搁置到你身上呢?这是少女怀春的爱,年少启蒙的性幻想,我又该怎么去避免呢?不过,这也仅仅称得上是喜欢罢了。你说是吗?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未来的舅妈一定会比我温婉贤淑、姣美多了吧,我想暑期回家时见一见她。你说她脾性像我,这可不太好。嗳,我又再瞎操心了,还能有谁比我还性子烂呢?何况是舅舅你。(我好久没有拿这个称呼过你了,你虽是舅爷领来的孩子,但仍旧是我的舅舅。原谅我一直以来不讲究礼数的口舌之快,终日拿“宇”和“你”来唤你,等你和舅妈完了婚,我会一直喊你舅舅的)舅妈也算是眼光独到,能在茫茫人海中就挑到了舅舅你。舅舅你除了性子倔了些,对女孩子都是竭尽全力去爱护的,我想你和舅妈将来一定是非常幸福的。
我在这里一切照旧,还是好的很,就是最近比较忙,晚上还要参加小组课题讨论。
我可在这儿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记得要等我回来再办,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们端喜盘,讨红包呢。
最后,舅舅,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头一次,我想说,我喜欢过你。
可千万不要被未来的舅妈看到。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