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博的敲门声打断我的沉思，看着他从门缝里露出的半张脸，我好气又好笑。
“要进就进，装什么文明！”按说这小子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养成过敲门的习惯，突然变得知法守礼的他还真是让我有一点不习惯。
见我气色还好，赵博又恢复了本色，大咧咧的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扔给我一根烟，然后自己也点上，才说道：“你老兄每次从那儿回来后的那张臭脸全公司谁不知道？我这不也是怕你心情不好，没敢惹你老兄吗！”
赵博很知趣的没有提“鹿岛”两个字，而是用“那儿”代替了，这让我多少有那么点感激。
见我没做声，他又继续说：“这两天你不在，廖主任他们天天来烦我，哭着嚷着说人手不够。还说再不派人来，他们就忙得快不认识家人了，我这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快给咱拿个主意”。
我猜他是没话找话，不禁气道：“你主管人力资源，招人的事你自己搞定，别来烦我！”
果然他见被识破，竟然面不改色，继续嘿嘿着说：“我这不也是尊重领导吗！再说招聘这么大的事，没领导首肯，我自己哪敢做主，万一选来个干吃草不干活的主，有领导的拍板，我也不担责任不是？”
我继续不做声，他终于放弃，摇摇头叹道：“得!不想理我，就不在这自讨没趣了。不过说正事，我还真初选了几个看着比较合适的人。既然你回来了，下周我找他们见个面，你也来，一起把把关”说着向外走去，到门口时又停下叮嘱我一句“今天周末，晚上别安排了，我找你喝酒，给你接风。”说罢不等我回答掉头走了。
晚上选的常去的蓝焰酒吧，是个静吧，可以很悠闲的喝酒和闲谈一点也不会吵。我以为只有我俩人，没想到进去的时候倪乐和文文竟然也在。
倪乐大老远就和我打招呼：“嗨！情圣！又跑去缅怀爱情了？怎么不叫上我？去给你做个见证！”
我没理她，而是转头去看文文，很关心的问：“文文，最近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文文是个聪明的女孩，当然不会老实的当我转移战火的靶子，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还好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俩笑。
见我不理睬，倪乐就又用手在我眼前使劲的晃，嘴里直嘟囔：“喂喂，这儿呢！看到我没有？干嘛不理人？”
倪乐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我只好苦笑：“看是看到了，只是思念太多，要说的话也太多，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骗鬼呢，傻子才信，思念是思念，就是不知道思念的是谁？”倪乐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文文却是笑的快喘不过气来。
赵博提了一打啤酒和几个小食碟回来，几个人开始坐下聊着天喝着啤酒。我们没有点洋酒，不是不喜欢喝，我家里就摆着几瓶年头还不错的法国Cognac 和Martel，只是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在酒吧这种地方喝洋酒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且不说端着酒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啜不符合我的小中产阶级性格，远不如啤酒来的痛快，单说在这种地方喝的洋酒，真假就很值得考究。
酒吧里装修的很有古典风格，类似中世纪的古堡，昏黄的墙灯，仿真的壁炉，幽暗中放着很舒缓的音乐，把整个气氛衬托的有那么点旖旎。这让我有点不适应，于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出离开，女孩们也喝了酒，脸蛋红红的，直埋怨我扫兴。
周末的两天我没怎么出门，在工作时间之外，我基本还算个比较静的人，公司目前基本已步入正轨，就像一列已经装载完毕的火车，前期的工作已基本告罄，剩下的事，就是让它按着轨道持续运行下去，而运行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自有相应的部门或修理、或保养、或更换零件。
而我要做的，只是保持着列车的前进方向及正点运行就可以。这让我有了还算宽松的自由时间，可以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周一回到公司，在坐电梯时，觉得身边多出了几张生面孔，因为我是最后上梯，所以很自然的排在了靠门的位置。
电梯门正要关上就听见远处有人急急跑来，伴随着很悦耳的声音：“对不起，等一下，对不起！”
我随手按下开门键，一个短发职业装的女孩趁势挤了进来，一面连连和周围的人说着对不起，一面站在了我的身边。电梯停在二十一楼，我在出电梯的时候看见几个陌生的面孔也一起走了出来，我猜，这些应该就是赵博说的那几个人吧，今天来面试的。
果然在我还在煮咖啡的功夫，赵博推门进来，告诉我面试的人已经来了，安排在会议室等着，要我一起去看看。
我和赵博一前一后进入会议室的时候，综合部的廖主任正在对面的几个人在分发着表格，这张表格不同于应聘时填写的基本情况及履历表，赵博要求他们在这张表格上填写如果被招入公司，对今后履职方向的主观意愿和近期规划。说白了就是如果进了公司，你想选择进什么样的部门，做什么样的工作和怎么去做，当然，只是参考。
在我们坐下的功夫，表格已经发到每个人手中，廖主任抬手打断了几个人研究表格和窃窃私语。
“大家稍停一下，表格一会再填，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公司两位总经理让大家认识一下，可能的话，以后大家就要在两位老总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了，不先认识一下怎么行？”
廖主任这一声老总叫的我有些讪讪，三十一岁的年纪让人称呼老总终究有些别扭。廖主任全名廖承文，四十多岁，之前一直在某国企做管理工作。后来国企重组合并，没了他的位置，所以一气之下辞了职，在睿思做了综合部的主任。负责公司内部事务及行政管理，倒也做的有声有色，只是多年的国企经历让他做事过于严谨，而且从面相上给人一种不苟谈笑的感觉，说话也带着企业机关的派头。
公司自我和赵博之下，分为业务部，综合部、广告部和法律事务部，除了业务部由赵博直接兼任，其他三个部各有一个主任，廖承文就是其中一个。
廖主任停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略诙谐的开场白带给大家轻松的效果，继续说：“这位是赵副总，相信大家在之前的招聘面试上都已经见过了，这一位是陆总，是公司的总经理，下面请陆总和赵副总给大家讲几句话，大家欢迎！”
廖主任说话也总是带着国有企业的严谨态度，讲话像在念稿，一字不错。
赵博在场合上总能对我保持适当的恭敬，和人后在我面前的肆无忌惮完全是两副嘴脸。他略向后欠了欠身子，抬手示意我先说。我摇了摇头，今天我是旁观来了，才不会讲话，也没必要摆那个谱。
赵博见状才清了清嗓子，开始似模似样的说起了欢迎词，趁着他讲话的功夫，我环顾了面前的几个人，基本是早上在电梯里见到的那几个，那个短发的女孩也在，正在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我和赵博，在和我的目光短暂对视后，迅速低下了头。
赵博的欢迎词乏善可陈，大致上是那一套欢迎加入，希望大家可以共同努力之类的话。然后是几个人做简短的自我介绍，当然这是介绍给我听的，因为之前赵博和廖主任跟他们已经见过，已经基本认识。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介绍一边随意翻着他们的履历档案，并没有意识到我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会让对面的几个人感到漠视或不被尊重，。直到那个短发女孩站起来介绍时，只是喊了一声：“陆总你好，”便不再说话，等了一下见我抬起头看向她，才继续往下说。
“对不起陆总，抱歉打扰到您，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这样可以互相感受到真诚。还有，您面前摆的正是我的简历，上面很清楚的记载着我的学历、专业及专长，我就不在这里重复了。”
我皱了下眉，好浓的火药味，回头看向赵博，居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的味道。这还真是个有趣的发现，我不禁暗笑。
回到我的办公室，赵博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问我感觉这几个人怎么样？是不是留下？
我故作沉吟了半天，缓缓说道：“除了那个陌青，我觉得其他的还行。”陌青就是顶撞我的短发女孩。
赵博神色真的紧张起来，想了半天却只说：“好吧，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要往外走。我憋不住笑，在他的后背重重的拍了一巴掌：“行了，你职权范围的事，招聘员工关我什么事，你觉得行就行，想都要就全留下！”
赵博的声音里有一丝惊喜，咧嘴问我：“你说真的？你不介意？”我抬腿要踢他。
“滚蛋！”
赵博轻巧的躲过，转身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廖主任把人员安置情况报给我。我简单看了一下，两男三女五个人全都留下了，其中两个男的去了广告部，女的综合部、法律部和业务部各留一个。我留意到陌青分到了业务部，直接归赵博领导。看完随手还给廖主任，“我知道了，人事上的事，你直接拿给赵总就行。”
廖主任嘿嘿的笑说：“就是赵总让我拿给你的”。
晚上下班在门口遇见了陌青，她看到我，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想不通我为什么会留下她。打了声招呼我正要离开，她突然很郑重地跟我道歉，
“抱歉陆总，我为上午对您的态度道歉，我有点意气用事。”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看得出很真诚。
我摆手说“没事，别放在心上。”
其实我知道，上午的事本来错就在我，是我的态度有问题，更何况我又怎么会和一个女孩一般见识？
不过想归想，这些我是不会在她面前说出来的。陌青见我不多说，不过神色倒是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似乎放了心，转身挥手告辞。她挥手的样子似曾相识，顿时让我的心一阵的刺痛。
晚上又一次梦到了鹿岛，在那块礁石上，女孩决绝的表情和水中她了无生息的脸庞，清晰可见。
我照例惊醒，照例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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