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闲聊。朋友爱慕王摩诘,摩诘身挂副宰相的大印,却时常能够往返在朝廷和辋川别墅之间的游刃让他羡慕不已。这样的心境不可谓不高,有这样心境的人,当有高雅的品味。此君在众多爱好中,独钟情于戏曲,尤其钟爱昆曲。常与我分享他的所感所受。说是分享,本质粗俗的我多半是不能欣赏那悠扬婉转、顾盼风姿,只能做一听众罢了。耳濡目染间能够时而听到一些和寡之音,装点一下门面也是极好的。
“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受朋友影响,我在工作之余便抽空查找中国戏曲,特别是昆曲的相关资料。之前也曾看过王静安所写的《宋元戏曲考》一书,但当时由于非我专业,也因看这些“闲书”于我工作没有多大提高,便只是粗略浏览,草草合卷,束之高阁。近来常思考一个问题,这些看似无用的兴趣爱好,只供消遣的闲书,真的没有现实意义上的价值吗?戏与人生的微妙关系或许值得我们认真地想一想。
常说戏里戏外,人生百态。戏曲与人生的微妙关系就在于我们时常把漫长抑或短暂的一生高度提炼,使宏大的时空集于方寸戏台之上。长与短、大与小、宽与窄之间尽显人生万象、世态炎凉。看戏的人与演戏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情感共鸣的那个点,这个情感共鸣的点将看戏与演戏融为一体。戏中的那个点便是人生中的诸多经历的概括。演戏的人因为有这些历经,故能在方寸之间将所受所感传之于艺术表达。看戏的人因为有这些经历,故能在一颦一笑间读懂人生。《牡丹亭》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个没有经历情感波折和苦守深情的人,自然无法将这种感受流露到指尖、舌尖,而看戏的人自然也无法在这唱词之中听出不堪承受之轻的悠扬婉转。学戏学的多是皮毛,精神、风韵、气魄非外人所能传授,而在于自己去经历,去体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人生如戏,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都是积累。
陆游在教后辈写诗时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清人赵翼又说“赋到沧桑句便工”。这沧桑便是经历,便是“诗外”的“功夫”。平仄韵律是技法层面的东西,自然要掌握,但是仅有这些是不能支撑起作品的高度。因此,我们还是要在岁月的流逝中去厚积,没有这个奠定基础,就谈不上好的表达,更不能举重若轻般的浅出薄发。人生也正是如此,不要急于表达,急于求成,很多时候还是要慢慢地积累,渐渐地体会。
话题回到戏曲上面,戏曲常于方寸之间展现人物的一生,善恶美丑都是一生。一台戏到了最后的场合常给人一种人生大悲情之感。《桃花扇》里说:“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发人深思。人生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得意时不忘形,失意时不丧志。“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红极一时的“凤辣子”王熙凤,在当初绝想不到自己会落得如此结局。“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还有比这更让人觉悲凉的吗?回到当前的生活中,目睹那些主政一方的官员落马,个中味道耐人寻味。得意时忘了形,乱了分寸;失意时垂头丧气,失了方向。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蒋昌建在青年电视公开课《开讲啦》的演讲中说自己一直是悲情地看待人生,悲情是蒋昌建的人生态度。人生如戏,就是应了“悲情”两个字才有了共通的地方。
悲情的人生态度应该是戏曲创作者的态度,深入戏中,探寻戏外人生。这也是我所秉持的人生态度。我们更多时候会感叹人生无常,而这无常人生之中有一常,那便是悲情,每一个活着的人也都在自己的戏台上表达着自己的人生。都说戏如人生,积累的生活方式和悲情的人生态度是我于戏曲之外的一点感触。戏曲能够在极短的时空中把人的一生折射出来,给戏里戏外的人一种训诫,或着说是触动。
闲聊戏言,闲则闲矣,戏言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