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被绿叶红花围绕的房子,大门紧闭的房子。他进不去,她亦出不来的房子。
是房子造就了他与她的分隔?不是,是他与她的分隔建造了这所房子。
房门未锁,却不知是否闩住。用手或许用枪,他总能打开,可他不忍,也不敢。
因为,房子里面是她给她心中之人留的。那人会是谁?他不知,也不闻不问,但总知那人该比他好。这里比他好,那里也比他好。若强闯进去呀,只怕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飘荡江湖的这三年,他夜夜来此,唯恐错过她的半点动静。
初始,都还将每日经历一一说与她听,她不回复,他也不觉得低落。只是慢慢述说,静静等待。偶尔,她回答一句,他便跟吃了回血散一般,活力四射,又能一连说上好几句,却也是越说越无力。声响渐小,归于安谧。
后来,便确实无话可说了,只能静靠在门上。
望月无言。
我在江湖已经失心游荡了三年。身披蓑衣,头戴蓑帽,不管风雨,也不论冬夏。
只是,再也没见过无念。也许,从身披蓑衣,头戴蓑帽时,我成为了他,他亦成为了我。
我没有再回过那间小庙,却又在更多的地方整修缮了更多的小庙。
随缘救过几个人,有的活了下去,洗心革面;有的又死于另一场江湖厮杀。
我呢,只管此时此刻,不顾过往将来,随缘罢了。
三年来,我一直被追杀,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甚至于喜欢上这种被追杀的感觉。只是,他们杀不了我,我也无心杀他们。被追杀与追杀不断翻转,倒是有趣。
今夜月色皎洁,风也温柔,拂过身畔,极为舒服,像——女子的纤纤玉手。
今儿个重回江南,挑了间小庙,这也是我修缮过的。只是,长久无人居住,又破烂了不少,里面满是灰尘。早已习惯这破烂光景,脱下蓑衣,准备休息,至于修整一事只能明日再谈。
庙外,悉悉索索的碎响声传来。两男一女。
女子为首,步如蜻蜓点水,轻轻柔柔。
两男随后,虽刻意敛步,较之女子还是重了不少。
既然我察觉到了,便坐正身子,长枪在握。
他们上了阶梯,入了我的视线。
借着明朗月色,可见女子着靓丽黄裳,面容清秀,柳眉弯弯,双目传神,似从画中走出。
我出了神——是她!
八年前,常年漂泊海上,成为江湖传说的七灵舫突兀停靠在泉州港。武林震动,不少江湖客都慕名前往观览这向来耳闻,不曾目睹的传奇画舫。
数日后,七灵舫舫主发出邀请帖,将于船上设宴款待天下英豪。
那时的我,虽小有名气,却离受邀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师父接到了请帖,但因事务繁忙,将此机会让与了我,由我代他赴宴。
我是傍晚登的七灵舫。七灵舫果然名不虚传,这舫已非舫,贝阙珠宫,雕梁画栋,巨鲸一般大小,简直是海上阁楼。
画舫花灯齐亮,流光溢彩,远远望来,令人炫目。
海上,玉盘初升,于云中穿梭。
她,黄裳黑发,于船头远眺。
走近,可闻清香。
“姑娘,一人独赏此景,岂不浪费?不若我来陪你!”
她头也不转,叱道:“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不怒反喜:“姑娘黄鹂之音,甚是好听。不知芳名为何,往后相见也好称呼。若能说明家居何处,日后提亲则更能省波折……”
话未说完,她右手一抖,长剑出鞘十之三四,剑刃架在我脖子上面。
虽是轻啐,语气却凶狠:“再胡说,我让你有命来,没命走!”
她转头,我就此沉沦。
话未起,她身后二人已然拔刀杀至。
双人双影,动作却是整齐划一,一左一右,一虚一实。仿佛中间搁着面镜子,有一个便是那镜中人。
到底是七灵舫中之人,速度快,刀法狠,而且我难以在极短时间内辨别虚实。看似致命一击实为障眼之法,而那懒懒散散,不着边际的一刀,也许就能夺取我的性命。
转眼,我已身中数刀。
“你若只有此等本事,也枉我高看你,寻你这么久了。”
我瞥了她一眼,甩了甩手臂。
想不到连七灵舫都从海外归来围剿我,莫不是因我曾轻薄于她?唉,往日罪因今日恶果啊!
两人刀影交错,又是攻来。既然你们用围圈打蛇的方法,那我这条蛇就跳出这圈。
重心放在破圈之上,我便只防不攻,等待外切机会。
终于,机会来临,以枪作挡,侧身攻入右边之人右侧,弃枪用拳,解其手中刀,呼吸间又废其右臂。左侧之人进攻落空,又趁我攻击之际,闪至我身后,呼啦一刀劈来,听得破空声响起。极限转身,终究慢了一步。
刀口从我后背划过,可以想象那血肉撕裂,献血淋漓的样子。
我忍痛后退,随脚一钩,长枪又回到我手中。
虽然受了这不轻一刀,但他们阵法套路已破,压力骤减。
那人见我毁他同伴,咬牙切齿直攻上来。
我又哪里惧他?
未出三回合,他的右肩已添了一个血窟窿。
令我无奈的是,这两人尽仍未有放弃之势,欲再攻来。
“够了。”
她出声。
两人停下身子,如温顺的猫儿一样退后,躬身羞愧道:“舫主……”
她摆了摆手。
“舫主?”我心里一惊。
八年前她父亲亦不过壮年,如今七灵舫舫主易位于她,莫不是出了变故?
“身手还行。”她看着我,淡淡说道,“他们二人联手之下,未死之人不多,能够取胜的,仅你一人。”
“这夸奖,贫僧收下了。但你七灵舫与这神州江湖毫无瓜葛,更是与贫僧一面之缘,为甚也要追杀贫僧。”
“我们需要你!”
“需要贫僧?”我感到惊诧,“莫不是你动了凡心,欲押贫僧回去做你七灵舫当家?”
她柳眉一挑,喝道:“出家人还是这般登徒子模样?不怕命短?”
我笑道:“这发是贫僧削的,这佛是贫僧请进心中的。贫僧于万事念得了一声‘阿弥陀佛’,于你,我心中无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