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觉得我大约是穿到了一部电视剧里。
虽然这部电视剧我并没有看过,但根据我现在时不时会随着剧情的发展看到的那些从半空中飘过去的、形形色色的弹幕,我推断这剧大约是买了哪本男主武侠文的版权。
这些让我烦不胜烦的弹幕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偶尔还有彩色的,如果突然出现了特殊弹幕,还会有一群人跟上求合影。
都什么玩意儿。
【一】
第一次看到弹幕是我穿越来第二年的夏天,江大侠带着谢公子到我的客栈来。
当时江大侠在门口特别豪迈地大叫了一声住店,吓得小二连着啐了两个碟子,那可都是上好的酱肉,心疼得我直打哆嗦。
“江子荣!”我刚拍了第一下柜台气焰就灭了下去,倒不是因为通州人人都怵江燕这个不愿考功名偏偏要去混江湖的土霸王,而是因为他身后那个男人实在是帅得有些惊人。
“这位姑娘,烦请备两间上房。”谢公子微笑着说。
我刚想感叹这完美无缺的相貌,这平易近人的性格,这有永远换不完的白衫的气度,倏然就是一行白字从这位公子的脑仁后面飘了过去:“这传说中截图率120%的微笑!”
我那训练了多年的职业待客笑容大概僵硬了一下。
而后好几条紧跟而上——
“忍不住舔起了屏幕……”
啥?
“谢公子帅得我生活不能自理。”
比起看电视剧,你是不是更应该去看医生?
“我要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被我承包了!”
朋友,想多了。
“这个侧脸也不是很好看,我也就反复看了三百多遍。”
……
啊,这熟悉的词汇,这熟悉的味道。
也许是我懵逼得太明显,江大侠猛地凑近了,用他那张豪放派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茹娘?”
我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是被谢公子的英俊给折服了吗?天真。
等他退回去,弹幕也已经刷完了。
我连忙招呼莲子在柜台边上坐好,亲自带着两人上了楼。
领着谢公子相看了房间,他挑了个朝南却不大的,付了定金温温和和道了谢,还特意嘱咐一声将会住上三五日,如有人送信来,只管帮忙收了便是。
我连忙应下,退出去关了门,然后把江燕踹进了隔壁房间。
别人总是叫他江大侠,但其实江燕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五,虽说在古代也算不上什么小年轻了,叫大侠却还是感觉老气横秋了一点。
可谁叫江燕长了一张蛮子脸,凶神恶煞还爱留鬓胡,要知道这年头混江湖没个俊秀的长相都不好意思被人叫少侠,他这样眼睛一瞪简直可以吓哭还在吃糖葫芦的小丫,明显不适合混女性向电视剧,就算硬要出场恐怕也不过是个炮灰,叫他一声大侠也是作者仁至义尽了。
倒是刚才那个谢公子,生得就是一张男主的脸。
【二】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主角的威势,因为谢公子这些日子住在客栈里,进进出出常要与我照面,终是让神经粗大如我发觉了一个天大的不同。
那就是弹幕的数量。
每当谢公子出现的时候弹幕都密集得几乎要遮住谢公子那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而我独处的时候却连一条弹幕都没看到过。
甚至都没问一声“我还以为我关弹幕了”的。
这简直令人忍不住往深处想到点悲伤的事实:如果不是每次我出场大家都去上厕所了,那就是我压根没机会出场。
仔细想想我还真情愿是后者。
我花了两日二十四个时辰才接受了看得到弹幕并非是我对故乡思念过重或是大白天的就睡糊涂了,而是真正多了这么个鸡肋能力的事实,简直悲从中来。
所以说千万别相信那些每个人都是人生的主角的鸡汤文,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
只是我暂时还无法判断自己是个配角还是个路人亦或者是个炮灰罢了。
唯一令我欣慰的就是江燕显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几次溜到厨房来偷吃板栗焖鸡被我打出去也没见哪位观众老爷发过话,应该也不够格演主线剧情。
倒是那个刁蛮邪气的黄姑娘,一出场就有不少人评头论足。
黄姑娘是第二日一早来的店里,进来就拍了桌子:“店家,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姓谢的入住?”
我那时候正在算账,一抬头只见这位瞧着不太好欺负的姑娘额头上正好是飘了一半的四个大字:“正宫娘娘”。
哦,女主咯?
“确实是有一位谢公子。”我赶忙堆起笑脸,“敢问姑娘是……?”
“你就同他说有人来寻他,从梁州来的。”这姑娘一抬下巴,漂亮的弧度简直让人想要摸上去。
“好嘞。”我合上账本正准备上楼叫人,谢公子就如同有心灵感应一样下来了。
“韵儿?”谢公子明显一个愣神,却也没有装作不相识。
黄姑娘听了唤声抬头一望,竟是眼眶一红,期期艾艾叫了一声:“丞郎……”
这画风,变得不要不要的。
我刚想开口让谢公子不要堵在楼道上,要么自己下来要么把人接上去,就觉得有人在背后拉了拉我的腰带。
哪个臭不要脸的。
一回头,见到的就是江燕那张难以描述的脸。
他冲我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把我拖开了些,低声道:“黄诗韵追了谢丞一千二百多里,你现在开口就不怕撞在枪口上。”
那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这意思竟然还是个记仇的。
我只好默默退下。
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扭头瞪了江燕一眼:“你是不是又去偷吃了?”
还吃得满嘴油都不擦。
江燕打起了哈哈,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简直惨不忍睹。
其实偷吃这事儿我倒也没那么生气,早一年前相识的时候我就晓得他爱吃这道菜,所以看在他当年对我有恩的份上,每每他来客栈都会让厨房备上,只是这本就留给他的东西他偏偏喜欢偷吃,也不晓得什么毛病。
【三】
到了第五日原定要退房的日子,谢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不过他一没拿行李二没带江燕,我也就随着他去,反正江燕带来的人,真的逃了房钱我只管问他讨就行,大小他也算是个官二代。
哦,忘说了,他爹是通州知府,上头从京城派下来的那种。
所以他跑出来混江湖就更显奇葩了。
不过二代有的毛病他也不少,早饭不好好吃,中午不到就开始喊饿,这时候店里还没正式开火,厨娘都在洗菜,我只好给他热锅下了点面条,又盖了个煎蛋上去。
这么一来又有些担心他午饭吃不下了。
算了,管他死活。
申时一刻,他果然因为没怎么吃午饭又饿得上蹿下跳,去街上买了糖炒栗子和肉串吃,还顺便把糖炒栗子分了我一把。
谁要吃这种玩意儿,剥壳还嫌脏了指甲缝。
江燕把栗子收了回去,过一会儿又分了我一把栗子肉。
味道倒还不错,挺甜糯的。
最后肉串和栗子倒是都有一半进了我的肚子。
折腾到亥时也不见谢公子回来,我只好先吩咐小二打样,却不想刚灭了灯谢公子就抱着个昏迷的姑娘一脚踹开门,风风火火也能保持他玉树临风形象地冲进来并非快地说:“劳烦店家帮忙请个大夫。”
然后运起轻功,脚下几个点地人就没影了。
我突然就被视线中成片飞过的“好帅啊啊啊啊啊”给吓懵了,只来得及隔着厚厚的弹幕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扯了一个笑,倒是不晓得什么时候下楼的江燕皱了皱眉头,从窗口一跃而出。
喂,门开着呢。
没半柱香的时间,江燕就回来了,还提溜着一位老爷子,赫然就是镇门口同仁医馆那位德高望重的李大夫。
我赶紧跟着他一起上了楼,帮着李大夫给那位姑娘诊了脉,然后把这几个大男人赶出去,和莲子一起伺候她擦身更衣。
待收拾妥当走出门去,这才发现黄姑娘也回来了。
还带着几条弹幕:
“撕逼大战即将开始,请黄队和白队各自归位。”
“我站女主。”
“丞郎你要挺住啊!”
“刷屏警告: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还大战呢,氛围都被你们搞没了。
“韵儿,”谢公子站在楼道口,望着楼下的黄姑娘,面上悲愤之情令人痛心,“我从未想过你一个姑娘家,竟会向师妹下如此阴狠的毒!”
“我没有!”黄姑娘也是面色愤愤,红了眼眶,“丞郎,你为何不信我!”
她顿了顿,有些恍然,恨恨地说:“是不是白灵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她说是我要害她,是不是?”
谢公子闭了闭眼睛,神色沉痛。
主角就是主角,这么渣的动作做出来凭得是赏心悦目。
此时江燕也带着在隔壁开药的大夫回来了,我便打发了莲子回去休息,反正今天这么大一出戏明早我怕是起不来了,店里总要有人看着才成。
“这位姑娘中的毒药性不强,只会让人昏迷、虚弱几日,只是因为身体虚弱,需要有人在旁照看,进食容易反胃,若是不小心还会闭气过去,千万要注意了。”
“多谢大夫了。”谢公子转过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抬起头与李大夫四目相望,眼中满是感激。
我本想也告了歉就退下,不想原本已经稀薄无比的弹幕中突然钻出了一句大红色、字号加大了的句子:“按头小分队!”
救命!
李大夫今年已经五十八了,就算你们荤素不忌,也要考虑一下人家的腰啊!
我差一点没忍住就要笑出声来,赶忙拉了一边的江燕的手臂把脸埋进去,这才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等我把脑袋抬起来的时候,谢公子正在和李大夫讨论白姑娘的身子如何将养,黄姑娘则早已经不知去向,也不晓得是不是退了房,房钱给了没有,而江燕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我见他懵得厉害,就没叫他,自己先回房洗洗睡了。
哎,我这人怎么能这么贴心呢。
【四】
后来我从莲子嘴里知道,白姑娘的毒还真不是黄姑娘下的,而是个叫什么魔的人下的。
根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叫什么魔的不是反派就是大反派,真可惜我当时正睡得昏天黑地,错过了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
最是令人扼腕的是莲子天生木讷,对八卦的敏感度不高,也没能挖出更多新闻来。往常这种八卦找江燕听是最好的,可不晓得为什么他这两天结巴了,我也就歇了让他给我扒一扒的心思。
不然听起来太累。
因为白姑娘的关系,谢公子又多住了些时日,连带着黄姑娘也多结了两次房钱。我客栈的规矩是如果不退房,房钱一旬一结,这么算来他们也住了二十来天了。
白姑娘的身体却还未大好。
江燕的结巴倒是好了。
期间我们听了好几次黄姑娘和谢公子的墙角,无一不是为了白姑娘在争吵。
我根据飘过的那些零零总总的弹幕总结下来事情是这样的:白姑娘与谢公子自幼亲梅竹马,共同拜在一个门派同一位大侠门下,两人感情深厚亲如兄妹;黄姑娘与谢公子是家族世交,自幼定亲每年互通书信培养感情,两人相互了解亲如兄妹。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谢公子来个夜间偶遇看星星看月亮然后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相谈甚欢结义金兰从此亲如兄妹。
毕竟谢公子是真的帅。
有天早上我把这个想法跟江燕说了,他当天下午就给我买了瓜子和果脯,劝我别太想不开,毕竟我的人生还很长世界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过。
觉得我没白姑娘和谢姑娘好看就直说,用不着这样安慰我。
不过我大方,我不和他计较,我还把瓜子奉献了出来,于是我们就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墙角。
可惜江燕不爱吃果脯,不然他就能帮我把果脯吃掉了。
因为我也不爱吃果脯,我爱吃梅子。
第二天江燕把果脯送给了莲子,然后又去买了梅子和我分。
其实黄姑娘每次和谢公子吵啊吵啊到最后都会抱在一起,然后江燕就会一脸懊恼地蹲在我旁边瞪我,也不知道他在气个什么。
大概是觉得只能用听的心里痒得厉害?
我虽然也看不到,但是我有文字版的实况转播啊,有位观众老爷每到这个时候就会系统自动变黄,然后大段大段往弹幕框里贴小说原文。
那文各种肉香四溢真是看得我心潮澎湃。
突然想起来好久没看小说了,过两天让莲子帮我看着店,到书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话本。
有的话我就诓江燕帮我买。
【五】
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爱接待这群混江湖的,老是一言不合就开打要么一言不合就开始亲,最后遭殃的总是我们这些生意人。但是开门迎客又不能挑人,每次看到带着刀剑进来的侠士们我也只好装作没看到那些个凶器。
还是家乡好啊,带把水果刀都过不了安检,更别说像今天这个一样带着个重剑进门了。
那人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算账,正算到最后三道大题,他就敲了敲柜台。
我也只好起身招呼:“客官可是住店?”
这人约摸三十多岁,一身青衣还生得一脸正气,我猜他大概也是个大侠,说不定还是个武林盟主之类的角色,不知道我能不能问他签个名挂在店里,以后也是揽客的资本。
仔细想想这真是个好主意,回头先让江燕签个给我。
这人要了一间房,偏巧在白姑娘隔壁,那间屋子刚有人退房,还没来得及打扫,我便叫小二上去收拾,亲自给这人办了手续。
弹幕的到来每次都毫无预兆:“我从下一集的42分钟空降回来告诉大家,这个人就是最终大BOSS。”
……吓得我定金都掉了。
考虑到我要是现在和这人说没有房间大概会死得更快,所以经过大约千分之一柱香的思考,我还是决定把人带上去再说。
这种时候,就连被剧透的心痛都比不上我美好的年轻生命正在离我远去带来的刺激。
现在我大约晓得自己应该是个炮灰了。
我好方。
我的话本,我的衣裳,我的胭脂水粉,我的酱肉烧酒,还有我的客栈都要离我而去了啊!
哦,客栈是江燕出的钱,算他的。
我也没了算账的心思,毕竟那些送分题怎么也没有我现在面临的送命题重要。
江燕出来的时候就见我瘫在了柜台上,不由得过来拍了拍我,大约是想看看我死了没。
“没死。”我冷不丁把他吓了一跳。
“不想算账了?”江燕看了看我胳膊肘下面的账本,已经被我压得有些褶皱了。
“都快死了还算什么账。”我翻了个身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把我惊地坐了起来,上上下下瞅了这人好几遍。
他竟然将那一把大胡子给剃了,而且因为以前那个样式的胡子太修容,如今一剃掉简直有一种乔装的效果。
这人其实长得还算端正,值得称赞的是眼睛很大而且炯炯有神,所以每每他的胡子挡住了脸上大部分的肌肉瞧不出表情的时候,只要他一瞪眼就挺吓人的。
“你失恋啦?”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回望我,并且摇了摇头:“我来同你说一声,一会儿我要回家里一趟。”
我不是很懂他回家要和我汇报的逻辑。
不过我还是挥着帕子送走了他。
看他离开时那视死如归的神情,简直像是去相亲的。
看来刮胡子也是为了这事儿吧。
【六】
被江燕这么一打岔,我甚至给忘了大反派的事儿。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白姑娘和黄姑娘邀请了我和莲子一同用过晚膳,正在一边搓麻将一边聊八卦。
忽的一瞬,窗子竟毫无征兆地被吹开,狂风还顺便灭了火烛。
我心里头一哆嗦,突然想起了住在隔壁的那个定时炸弹。
第一个不对的是莲子,她闷哼了一声就摊倒了下去,然后是我,只觉得腹中剧痛,接连着四肢百骸都开始刺痛甚至麻木,接下去是白姑娘,那时候黄姑娘也已经满头大汗,踹开了房门。
大反派就站在外面。
枉你一身正气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革命了。
黄姑娘大约是认得他,惊叫了一声赶忙出手,却因为身体不济,就连一招都没能在那人手上走过。
我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人将黄姑娘扔出去,甩在了走道上。
外边一个人都没有,小二也未曾听到声音前来,怕也是遭了毒手。
我昂着头看着,空中弹幕无数,但竟没一条有用的。
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候你们倒是剧透呀!
那人缓步走进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扫了我一眼,却也没理会我,而是走到最里边击晕了白姑娘,将她抱了起来,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门口。
此时莲子早已经疼晕了过去,我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也不晓得能不能缓一缓后爬出客栈求救。
然后事实告诉我,我果然还是太傻太天真。
还没等我扶着凳子支起身,一阵火光伴着滚滚热浪从门口席卷而来。
他竟然放火烧客栈。
这年头的房屋都是木质的,只要一处起了火,不但火势蔓延极快,而且除非扑灭绝无幸免之处。
哦,厨房大约没事,那里是砖砌的。
虽然还有空胡思乱想这些玩意儿,但事实上火苗已经开始舔舐我的衣角。我并感觉不到滚烫的气流是如何折磨一个人的,因为疼痛已经几乎剥夺了我的所有感官。
我一向娇生惯养,穿来了也有江燕一直帮衬着,没想到在这种时刻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也不曾想要流泪。
我只是想啊,我大概要死了。
早知道我这么短命,之前就该对江燕好点,不说对得起他那一番情谊,起码也要还了他的救命之恩吧。
可惜我老觉得日子还长着,整天瞎矫情。
【七】
在这种时候人是没有时间上的感知的。
反正一分钟五分钟都是度日如年,也没什么差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之前我只是觉得视线因为热浪而扭曲,现在头发已经因为高温而蜷曲起来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真的快死了,我甚至回忆起了许多之前记不得了的东西,还听到了幻觉,总觉得烈火灼烧木板的噼里啪啦声中还有一种奇怪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谁乱踩我家客栈。
去年刚换的上好的原木,竟被踩出了这种废弃十多年的鬼屋的声音。
有一块梁木掉下来砸在了我身边,离我的手指不过几寸的距离。
那上面的火苗直空中窜,从透明到橙红呈现出一种漂亮的渐变色。
我有些迷恋这种颜色,毕竟多看一秒就少一秒了。
“茹娘!”江燕的声音突然传来,听着已经很近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了一下脑袋的角度,果真看到门口隐约有一个人影,生得高大无比,孔武有力,不是个搬砖的就是个混江湖的。
竟真的是江燕。
我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甚至瞧不明白他脸上的神情究竟是惊惧还是愤怒,但我却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半空中悠然划过的字。
“我其实还挺喜欢这对CP的。”
我突然就笑出来了。
我想我应该够格做个配角了,就这段日子看到的弹幕数量来说,戏份起码也是柳青柳红的量。
还有就是,我不用死了。
我还能去买话本,还能囤胭脂水粉,还能每天上蹿下跳和江燕分吃同一包糖炒栗子,还能一边嗑瓜子一边感叹谢公子果真好福气。
那么多姑娘喜欢他呢。
【八】
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不是江燕。
流苏帐、青绣被,梳妆台,打死我都不信这是江燕的房间,他要是娘成这样我早一年前就和他绝交了。
除了这些,床边还坐了个妇人,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端的是雍容华贵。
还一脸和蔼地看着我。
这眼神我以前从想要介绍我相亲的大妈眼睛里看到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那么渗人。
“杨姑娘。”这位阿姨开口就叫出了我的姓氏,无论她是谁怕都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了——我娘家姓杨,但是少有人知道,大家都叫我掌柜的或是老板娘,相熟的最多叫我一声茹娘。
她招呼丫头扶我起来,拍着我的手告诉我:“犬子给你添麻烦了。”
我瞬间就解码成功,看来这是江燕的娘,当今通州知府的夫人。
“江夫人。”我只好乖乖打招呼,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好吧我承认,只要低头能解决问题,我都会毫不犹豫低头的。
然后江夫人花了大约半个时辰把江燕四岁剪了她珍珠项链六岁烧了家里雕花红木柜九岁当着夫子的面倒了同窗一脑袋墨水直到二十五岁了都没找到对象的人生经历跟我唠了一遍。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发展是不是哪里不对。
大概是看我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江夫人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绢帕,抖开来铺在我膝头。
“这帕子是子荣日日带在身边的。”子荣是江燕的字,我上火了也爱吼他江子荣。
叫起来比江燕有气势多了。
我端详起了那块帕子,毕竟江夫人肯定不是怕我冷了给我盖上的。
帕子上面绣的是一枝梅花,角落还有个茹字。
我闺名巧梅,雅字慧茹,这竟是我的帕子。
可我什么时候和那莽货做过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了!?
“江夫人……”我硬着头皮问:“江……大侠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混小子,为了求娶河城县杨县令的庶女和他爹起了嫌隙,现下他爹正在罚他跪祠堂呢。”江夫人笑得玩味,瞧来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儿子,想来事儿也不大,恐怕跪祠堂也是这父子两人惯玩的情趣了。
不对不对,情趣这词用在这儿总有些微妙。
不过这么一说,我也记起这块帕子是哪儿来的了。
江燕求娶的那个杨县令的庶女自幼不受县令喜爱,又心高气傲得罪了嫡母,被几个姐妹挤兑陷害,终是被逐出了家门,伤心之下投了河,便宜了我白白多得几年寿命。
但我一穿来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我不会水。
如果找不到自救的办法,我很快就会去和杨巧梅作伴。
好在身边有一块浮木让我喘了口气,撑到江燕路过,下水救了我。那时候他不过顺手罢了,压根不知道河里那个还是个官宦之女。不过也亏得他好心,不然就没有今日的我了。
我这人虽然不玩以身相许这一套,但还是知恩图报的,上岸瞧见江燕适才抓着河岸的石块划了手,就掏了块帕子掟了水,给他包扎伤口。
他年少闯荡江湖,根本不在乎这么点小伤,本来摆手拒绝了,倒是我因此心怀愧疚,坚持要给他绑上。
他瞧了瞧我,倒也笑着同意了。
后来他照顾了我不少日子,有一日还突然带我来了那家后来我经营了一年多的客栈,说是他见原来的掌柜举家迁移,便买下来托我替他打理。
我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想要保全我的脸面,他还忧心我一个姑娘家会不会不愿意抛头露面,特意派了莲子来帮我。
其实我哪儿有这些疑虑。
为了答谢他,我特意在开张那日亲自下厨给他做了顿饭,也就是那时候我晓得了他爱吃板栗焖鸡。
如今他又救我一次,这回我若想报答,恐怕也只有以身相许了。
【尾声】
客栈已经完全被烧毁了,想要重建也要过好些日子。
莲子虽然烧伤了手脚,但也只是伤及发肤,留下了伤疤,人倒是无碍的。
黄姑娘因为倒在了走道里,第一个被人救出去,也没受到火灼,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白姑娘,据说后来谢公子孤身一人勇闯魔窟,不但救出了白姑娘,还击杀了大反派——他就是我之前听说过的曾经给白姑娘下毒的那个什么魔。
我敢用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打赌,他绝对是暗恋白姑娘的。
说到谢公子……
我成婚的时候谢公子来观礼了。
谢公子成婚的时候我也去观礼了。
我嫁给了江燕,谢公子娶了他那两个好妹妹。
还好我没去和他夜间偶遇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相谈甚欢结义金兰从此亲如兄妹。
看脸果真是不靠谱的。
后来黄姑娘落了孩子,我还去看过她一次,再后来就断了联络。
从此我再没能看到弹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