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拒绝别人的善意是基本的修养。爱诚然是美好的,尤其王亚茹和罗冈,昔年风雨蹉跎的故事虽早已风平浪静,但藉由罗冈的笔,故事成了传奇。梅云常常在想,能够在众人注目中将传奇又活成自己的生活,需要何等强韧的内心,而支撑这强韧内心的,偏偏又是面前这个温柔得好像月光一般的女人。她自认刚强,却又扪心自问,做不到如王亚茹这样——和李大明同学、同事、夫妻,二十余年里唯一的风浪,也不过是这场婚姻危机——也许恰恰是因为她的做不到,便注定了她的得不到。
票还是收下了。
“丹丹是不是快毕业了?我听说院里马上要安排一批实习生上岗,怎么样,放不放心交给我带她?”罗丹在医学院七年制临床专业,女孩儿模样、性格可以说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梅云忍不住就有亲自调教的兴趣。
王亚茹皱了眉头,“快别提她了。她说在医院工作太辛苦,收入又不高,准备去外资保险公司做医学顾问。”
梅云只好又反过来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们滔滔,家里两个医生,他倒好,根本就不愿意学医。我呢,管不了,只能由着他,二十七八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田莉笑得不行,一手拉过一个,“堂堂两个大主任,一大早在办公室扯妈妈经,回头护士来了该笑话你们了。”
一天里,也就只有早上这二十分钟轻松点,门诊、查房、会诊、手术,病人的生命交于你手,便由不得一点马虎和懈怠。
一天虽然只有一台手术,但留给两位主任的,必然是最为繁难的。六个小时手术后,又去产科会诊,王亚茹到家时早就过了八点。
窗子里头透出暖光,这是家的感觉。听见她上楼梯的脚步声,家门就会轻轻推出一条缝。门口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着,玄关柜子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西洋参茶。罗冈系着围裙,端着碗碟从厨房出来,“洗手吃饭了。”
原是没有力气说话的,她坐下来,“说过多少次不用等我了,饿出胃病怎么办?”
“丹丹不在家,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罗冈走到她身后,揉捏着她疲惫的颈肩,“票送出去了?”
“嗯。”他是特意找推拿大夫学过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王亚茹闭上眼,“也不知道咱们这么做合不合适,我看梅云不太爱提李大明。丹丹上回倒是说李大明问过梅云在我们医院的情况。他们两口子这一个屋檐下住着,都生分到这份儿上了……”
同一屋檐下,至少,还是亲人吧?急诊科下班更晚,好在实习生帮忙打了盒饭,李大明把盒饭塞进包里匆匆往回赶,时间凑巧的话,也许他们俩可以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各自捧着各自的盒饭,度过难得的相聚时光。
儿子几番努力无用后,失望地搬出去跟同事合住,这个家里冷冰冰的,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还是这个样子。
本来,一切不应该如此。
本来,刚开始的一个月,他们以为都过去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们的确也尝试着重新开始——尝试着朝夕相对,尝试着无话不说,甚至尝试着重觅夫妻之间那件最亲密的事带来的愉悦与欢乐。错的仍是他,如果不曾放下是一种错误。
他偶然知道了杜小青在美国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罢了,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他说是我的错,我祝你幸福。
“我们都是成年人,两厢情愿的事不存在谁对谁错。都过去了,我也祝你和梅主任幸福。”
电话里头“啪嗒”一声,李大明走出书房,看见梅云站在客厅的分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