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小丑,伊万!将快乐带给每一个人!即将来到本城。”巨大的横幅拉遍大街小巷,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讨论他。
“嘿!你听说了麽?伊万要来这儿啦!”
“伊万?号称世界上最好,最逗乐的小丑?真的是他?”
“嗯,对,就是他。我可要去看看。”
“他为什么是最好的小丑?滑稽剧表演得特别棒还是笑话说得很好?”
“据说是因为他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开心起来,上帝知道他有什么法子。”
类似的对话在人群中不断进行,神奇而带来快乐的伊万,关于这位小丑的话题不断发酵,直到他到来的那一天。
一辆华丽而滑稽的马车从城外缓缓驶进城里,好奇的人群把道路两旁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瞧瞧会从马车里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小丑。高大?矮小?是胖子还是瘦子?“快看!伊万出来了!”突然有一个喊声把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放到马车上。
像是奶酪做的车门“吱呀”一声被一只脚轻轻推开。红色尖头鞋,鞋尖还挂着个黄色小球,跟着钻出来的就是一双大长腿,整个人仿佛“噗”的一下从狭小的车厢里挤出来,瘦高个儿,红鞋子,黑色紧身裤,紫蓝色的四挂帽,唯一的不同就是伊万戴的是一个头套,不像其他小丑那样是在脸上化妆。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骚动,伊万和他们想象的小丑差的太多了。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丑,应该是个滑稽的侏儒,或者瘦的像根竹竿的高个儿,起码的是个有着浑圆酒桶肚子的胖子。几个醉汉就在下边叫嚷嚷开:“嘿!伊万,你太让我们失望了!我们还以为你是一位长得就滑稽的小丑,你太普通啦,我们从酒馆里出来看你,还少喝了几杯呢!”伊万歪着头盯着他们,戴着手套的夸张的白手指竟然能打出一个响指“啪”,所有人都看着他。伊万恍然大悟一般从屁股兜里掏出几枚金币,又从车厢里拿出一个空酒瓶,手摸了摸瓶子,金币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瓶子里,最后,他把瓶子丢给那几个醉汉,自己做出豪饮的动作。几个醉汉大笑着离开,边走还边说着:“伊万,你果然是世界上最能带给人快乐的小丑!”
接着,伊万从帽子里扯出一只玩偶小猫把它送给路边一位不说话的小女孩;用异乡人的方言表演滑稽剧逗乐几位在城里做生意的异乡人,那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们家乡的话;他还从一位小伙子身上扯出线头,那根线一直连到一位姑娘的裙子上,姑娘看着小伙子羞怯怯的不敢说话,伊万把姑娘推到小伙子怀里,又从小伙子口袋里掏出两张剧院的票递给姑娘,行了一个绅士礼,蹦蹦跳跳的走远。
城里的人都知道伊万能看穿别人的不快乐,所以他总能带给别人快乐,他住在维克托旅店,只喝加苹果汁的酒,还有他有一棵没有一片叶子的盆栽树,伊万说它还活着,但是看过的人都说它早就枯死了。每一天晚上维克托旅店都人满为患,里头传出的笑声城外都能听得到,这几天城里的笑声比新年时候还要多。
神奇的伊万,要说有谁没能被他逗乐,有谁能拒绝他带去的快乐,那就是公爵的女儿。伊万刚做小丑的时遇到过她,她是唯一一个在伊万的舞台下面无表情的人,当时年轻气盛的伊万把让公爵女儿笑一下作为自己小丑生涯最大的目标。之后的每一个夜晚,伊万总想着她的样子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让她开口一笑。慢慢的,公爵的女儿占据他的心,陪着他流浪每一个地方,给不同的人带去欢笑。
在为公爵女儿表演之前,伊万在维克托旅店接受城里销量最大的报纸的记者采访。紧张而略带激动的记者先生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思索:带来快乐的伊万长得怎么样?他甚至会不会戴着头套进行采访?会不会和平时一样滑稽?怀着复杂的心情,记者先生敲响伊万的门。
“请进,门没有锁,请推开进来吧”一个很柔和平静的男声,略带沙哑。
记者先生推开门,一位留着卷曲棕色长发的男子身着鸭绒黄家居服,上身前倾,用镊子夹着冰块往一杯咖啡里放,神态严肃而神圣仿佛在做一项仪式,“冰咖啡,您要来一杯么?”男子仍旧专注的在放冰块。记者在另一边沙发坐下,掏出笔和本子,等着男子做完眼前的事,趁着这个机会端详一会儿眼前这位完全不能跟“神奇的伊万”联系起来的人。高鼻梁,深眼窝,或许是因为睡眠不好,微微显出黑眼圈,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总带着戏谑的目光在做事,时不时露出一丝哀伤,是个左撇子,右手往咖啡里加冰左手却在一张纸上画画,画得极快且熟练,看得出来眼前的男子精于此道。
待男子忙完所有的事,端起那杯咖啡,抿了抿干得有些皱皮的嘴唇,轻轻嘬了一口。他才开口说道:“你好,伊万,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我的名字是安德。”
“不不,我要谢谢你尊重我的时间,还有你是一位好人”伊万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接着说:“以前那几位,不等我把我的冰咖啡弄好,坐下来就开始提问,这太不让人愉快了。你可以叫我伊凡,这才是我本来的名字,而伊万,是他。”伊凡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头套,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能蹦出几句俏皮话。
“哦,好的。伊凡,原来你的名字叫伊凡,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独家资料了,谢谢你。你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位小丑么?”安德在笔记本上边记录。
“安德,你不介意我同时画点什么吧?”
“喔,喔,不介意,说实话我还想看看你最后画的是什么。”
“你会有机会的。嗯,做小丑,其实是因为家里穷,我的父母希望我能找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那你是如何成为人人都称赞的,世界上最好的小丑伊万呢?”
“一开始,我是没打算做到最好,只是想要多赚点钱。但是,为了一位美丽的女人。你知道麽?当全场都在大笑而只有一个人板着一张脸坐在下面的场景是多么让人难受,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能让她笑一下。”
“那么,伊凡,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为了她,你觉得她还会记着,或者心里有什么地位么?”
“我想是的,毕竟,那天晚上的那个场景是很难让人忘却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给她写信,说一些笑话之类的,希望能打动她。”
“哦,好吧。神奇的伊万是因为一位漂亮的女士而成功。我们能谈谈你的头套么?大家都对你的头套很感兴趣,要知道其他的小丑都是在脸上化妆。”
“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如何让更多的人快乐,有一位长者告诉我,你要让别人快乐,首先要知道别人的不快乐,于是我戴上头套开始在表演的时候偷偷观察每一个人。而且,我不想让小丑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如果我不做小丑,应该会成为一位诗人或者作家吧,所以,伊万是个小丑,伊凡有他自己的生活。你看看,我现在可不喝加了苹果汁的酒而伊万也不会喝加了冰的咖啡,你让我现在来两句俏皮话,我可说不出来。”
“啊哈,小丑伊万和伊凡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还有,人们都在说你养了一棵死掉的盆栽树,它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是一位忧郁的魔法师送给我的,治好他的抑郁症之后他认为我的工作是上天赐予我的能力,这棵树能发芽,那证明上天同意将我的能力收回去。”
“哈哈,那看来上天是一直不想让你失去这份能力了。”
“唔,也许吧。我的画好了,送给你,这是为你画的。”
阳光洒满田野,两个小孩拿着风筝在田野上奔跑,风筝越飞越高。明亮苍翠的色调给人光明快乐的感觉。
“啊!实在是太感谢了,你是怎么?”
“亲爱的安德,你苍白的脸色和发黑的眼圈告诉我你是多么需要阳光和新鲜空气。还有你这位城里的大记者也总会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最近你在找一副能挂在家里的画?我想,神奇的伊万的画虽然算不得名家!不过你的妻子应该也不会介意把它挂上去的,还有,带着你两个孩子还有妻子出去郊游吧!就教他们放风筝。”
安德这下算是亲身体验到能带来快乐的伊万是多么神奇了,正想再次致谢,伊凡已经戴上头套,手舞足蹈的用动作把他请出房门,他就只好拿起画,在门边跟伊万再一次道谢。门快关上的那一瞬,安德看到摘下头套的伊凡瞬间就像皮球一样松下来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心里想着“伊凡和伊万,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数日之后,公爵府上。伊万为公爵一家表演,公爵的女儿依旧几年前一般冷静的坐着,伊万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他争取到和公爵女儿在花园散步的一个机会,做最后的努力。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在花园的小道上。
“柯琳娜,你还记得我么?”伊万试着打破让人烦躁的沉默。
“你?不记得。”柯琳娜扭过头看着他
伊万把数年前那个俏皮的动作做给她看,嘴里说道:“快看呐,那个冰一样的女孩,不哭也不笑,理智得家里表还要向她问几点。”
“抱歉,我并不认为这个有多么可笑。”
“唔,这几年我一直在给你写信,说一些笑话,告诉你旅途上的趣事。”
“原来是你一直在给我写信。那些信后来好像我直接交给仆人当成故事书看,他们倒是笑得挺开心,”
伊万面具下的嘴唇向上翘着,“柯琳娜,你不记得几年前那个晚上,全场都在笑就你没笑的那个节目?我就是那个小丑。”
“哦,想起来了,你那时候表演的不错,现在更好。”柯琳娜对着伊万说,伊万笑着点头。 “你的表演结束了吗?我有很多事要做,要不就回去吧?”
伊万离开了公爵府,头套上除了笑,没有别的表情。伊万除了笑,做不出别的表情。柯琳娜给了他很多钱,就像赏赐一位优秀的小丑,这是他为她做表演的报酬,也只能是赏赐一位小丑。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门外还有几位杂耍艺人准备进府,他想,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吧。
伊万一路拿着钱笑着回到维克托旅店。那天晚上,人们看到伊万喝干了一整壶咖啡然后把大把的冰块放到嘴里嚼,嚼得满嘴是被冰渣子划伤的口子,满嘴献血,看到伊凡狂饮加了苹果汁的烈酒然后狂奔到街上舞蹈,大声说着俏皮话,最后醉倒在街中央。 伊万把自己关在旅店的房间里半个月没有出门。最后,只有一个人像架子撑着的头套和一封信被人们发现。
信上是这么写道:伊万能读出很多人的不快乐就是读不出她的不快乐。伊万这么多个日夜庆幸有她支撑。伊万要感谢她,没有她不会有他。所有人都应该感谢她,没有她,没有伊万带来的快乐。她有很多个伊万为她表演,伊万却只有一个她想要讨好,她记不住这么多伊万中的一个,伊万在这么多的日夜只想一个她。树发芽了,伊万为伊凡挣够了钱,伊万累了,要休息了,该是伊凡背起行李远走他乡。伊万伊凡,一万一烦,一万个笑话只为解一个人的烦,一个烦恼的人不会在意一万个人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