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丘比特时而作背生翅膀的男婴状,时而又成翩翩美少年模样。因此爱情亦是变化莫测,不可琢磨的。妖精编辑部第二期“妖言“合写活动话事人老书虫选题“爱情”。书写爱情中的莫测难明或许是一种乐趣。
作者:淘淘不钰,长安酱酱酱,小晃夭夭,米妖,Rong大物,随风一缕,令狐公子0719,红尘久客,老书虫
凌鹄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掠过。他的双眼望向窗外,林荫间的县道在他的眼前向后飞驰。
路过一段砂石路,车速降了下来,眼前的风景成了清晰的画面,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从旁边的小路上倒退着走来,女孩的马尾辫在树隙间的阳光下晃啊晃,她一转身,抬起白皙纤瘦的手腕,对着旁边骑自行车的男孩挥了挥手。女孩眉眼修长,右脸颊有一颗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玲珑又甜美,凌鹄愣怔了一瞬,忽然间有种恍惚感,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又见到了曾经的那个女孩。
“凌鹄,又是你!”
随着车轮的飞驰,凌鹄从舒瑶身边掠过。那如掣的速度差点把舒瑶撞倒。被迫停下来的舒瑶此刻正扶着车对着凌鹄的背影嗔怒道。而对于这一切,凌鹄却毫不在意。他似有意为之,又像无心之过。依然很“酷”地在这条回家的乡间道路上飞驰着。
只是年轻的人儿不懂得,对喜欢的表达,似乎只有“惹她生气”,或“故作冷漠”。
夜渐没,窗帘也都惹上灯火。本来应该很早到家的凌鹄此刻正在街道上转悠着。他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早有所图。只有那疲惫的车圈儿知道,凌鹄这一圈圈的,都是围绕着心上人的窗沿而过。那美丽的窗帘后,似乎有一片美丽的倩影。那是一种甜蜜,又是一种苦涩,让人想拥有,又让人想诉说。
春天的风吹得这乡间的夜都入了梦,凌鹄再看一眼后才不舍地扭着车离去。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正有一双眼,正悄悄地,悄悄地,从那窗帘后偷偷地看着。夜色温柔,可不解舒瑶的心思,眨眼已将凌鹄背影推向更深的夜。舒瑶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望着窗外的淡淡月光,像柠檬,仿佛还带着酸涩的味道。
“凌鹄这傻瓜是为了我?”舒瑶虽然不确定,可还是抑制不住窃喜,“其实他也没这么让人讨厌,欸,我想什么啦……”
讲台上“六指琴魔”啰啰嗦嗦的魔语,凌鹄一个音都没听进去。“六指琴魔”,凌鹄很为自己的创意得意,他盯着那只夹着粉笔在黑板上指指点点的手,心里却因外头艳阳高照的天而发愁。原来自己的吊儿郎当都是来自不靠谱的老妈的遗传。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老妈说有雨非让他带雨衣,他灵机一动拿了一把伞跑了,进学校的时候被同桌看到嘲笑了一番,不过他才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凌鹄叹口气索性趴在课桌上睡觉。恍惚中看到一张清秀的脸,没有嗔怒只有盈盈笑意。
一声惊雷让凌鹄猛地坐起来。不知何时天已阴沉沉的,雨滴不紧不慢地落下来。凌鹄差点蹦跳起来,心里呼喊一声老妈万岁,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教室前排的一个座位。周围逐渐传来同学们或大或小的惊呼声,“六指琴魔”用黑板擦敲打着桌面让大家安静,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啪啪的雨声,凌鹄觉得六指琴魔终于奏响了一曲悦耳的琴音。
终于等到下课,凌鹄第一个窜出教室,他即将让他手中的伞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他既兴奋又紧张地站在校门口文具店的屋檐下,盯着从学校跑出来的一个个狼狈的身影。
是她,她头顶着书包正跑向他的方向,红色的裙子已经被打湿了。他撑起伞等着她跑过他身边时就叫住她,他是该叫“喂”呢还是直接叫她的名字?正思索间,她已经从他面前过去。他脚下一蹬,车子冲进雨里,他脱口一声:“你……”便愣住了。
她钻进了前方不远处的一辆车里,一个挺拔消瘦的男孩正为她关上车门。他认出了那个男孩。男孩是比他高一年级的师兄胡南一,据说家世很是显赫。气人的是,他明明可以躺平了做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胡南一不光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就连学业也是出类拔萃。如今看着舒瑶和他走得这么近,凌鹄满心酸楚只有自己知道。凌鹄失魂落魄地站在雨里,看着那辆车载着自己心爱的女孩,驶入前方的雨雾中,他的落寞和惆怅也蔓延在湿冷的空气中。直到雨滴浸透了衣服,他才发觉,不知何时撑的伞早已捶在了身侧。
汽车渐渐远去,凌鹄缓缓转过身,消失在雨幕之中。当凌鹄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湿漉漉一片,成了落汤鸡。在父母担忧地唠叨下,凌鹄木然地洗澡,吃饭。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隐隐约约地,从房间内传出了几声抽泣声。第二天一早,凌鹄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睛有些红红的。
年少的爱情来得简单,消失得突然。自己怎么看也只会是这场爱情的反派。她能找到比自己优秀的男生,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凌鹄这样自我安慰。随后的日子里,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中。
肖丽就在这个时候走入凌鹄的世界。她说,你努力向上的样子,真迷人,我很喜欢。如此坦率的表白,吓了凌鹄一跳。在他以往的世界中,眼睛只看到了舒瑶,其他的女孩只是背景,虽知道她们的存在,却从来是看不入眼,说不从心的。
幸运的是记忆好,凌鹄在脑海中搜索,知道肖丽是一个勇敢、乐观、坦率的女孩,喜欢笑。很多时候,在拐角处,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笑。
“对不起,目前学业为重。”凌鹄拒绝了肖丽。
“没关系,我等你。”脸上些许不快的她,笑着答道。
从那天起,肖丽就有事无事地围在凌鹄身边。努力学习的凌鹄有时能从余光中发现舒瑶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有许多疑惑。
难道她也喜欢我吗?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年少的凌鹄掐灭。怎么可能呢?胡南一比我帅,比我成绩好,比我有钱,比我更开朗。扪心自问,若自己是女人,除非脑子不好,否则怎么会爱上自己这样的男人呢?那时的爱是怯懦的。若我当时再有一点勇气主动问问她该有多好。坐在靠近车窗位置的中年凌鹄心想。
树影掠过窗口轮廓分明男子面颊,凌鹄微眯起双眼,方才勾起他心神一幕的余威还在,那颗他自认为十分成熟的心还是上下起伏了很久。他整了整熨烫服帖的灰色西服,学生时代的努力使他滚进了大学的门槛,如今虽未叱咤商界却也有了一席之地。
他脑海浮现昨夜追他车尾的女子,眉眼细长,慌乱的神情依稀透着舒瑶的影子,舒瑶,他的朱砂痣,那袭红裙曾经在那个雨夜刺痛了他的双眼,流入唇间的雨水是苦涩的。转眼想到肖丽的率真和勇敢,他用手轻抚过嘴唇,一丝弧度在嘴角勾起,此时车子一个颠簸,唇边碰到中指上那枚戒指。
“鹄,这趟出差去A城,记得多带点A城的棉花糖,就是心形那种,独立包装的,咱们的喜盒里一定要有一颗。”耳畔响起了未婚妻吴媛媛的叮嘱。婚宴将在半个月后举行,他看着手指上的铂金圈,一丝莫名的不安夹着些许惆怅涌上心头,舒瑶和肖丽都居住在A城,毕业后就再没见过,这趟A城出差,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命运在冥冥中的安排,也许,是给他机会向过去告别。
“告别?”凌鹄再次靠向窗边。那窗外早已没了浸满回忆的林荫道,也早已不见了那似曾相识的少年。有的只是一望无边的原野。
我们这一生,似乎只有热烈的相聚,却从来没有好好地告别。凌鹄想起舒瑶那关上的车门,想起肖丽那伤感却故作坚强的笑脸。好像每一次,都没有好好地告别。
“也许这一次,是对过去画一个终点。”
凌鹄想到这里,心里涌上来一阵热烈。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渴望,却驱使着他坚定着朝着A城的方向。
突然间,凌鹄心中又闪过一丝愧疚。吴媛媛是他相亲认识的。这个女孩身材苗条,长相甜美,性格温柔,工作稳定。是凌鹄心目中理想的老婆人选。吴媛媛对他很好,只是凌鹄很难对吴媛媛升起同等于对舒瑶或肖丽那般的炙热。想到此,凌鹄升起的那丝愧疚扩大了些,甚至漫过戒指的银光泛进了眼中。“琴音站到了,请乘客们……”大巴车一个温柔缓慢地刹车停在落花纷纷的站台,琴音站,凌鹄脑海中抠出了那个六指琴魔的样子,那苍劲枯瘦的手如今想来尤其可爱。毕业典礼上他和肖丽的合奏惊艳了那个时期,直爽性格的肖丽竟然有着极其细腻的情感,感情赋予在指尖弹出流水潺潺的清音,曾流淌过凌鹄杂草丛生的河堤。
恍惚时,后面的谈话钻进了他的耳朵,是那对刚上车的少男少女,此时坐在他后排。
“后天的音乐会,我拿到票了,可是我远房的姨……”女孩一惊一乍地说着自家姨的成名之路,末了隐约一句疗伤使凌鹄耳朵都竖了起来,真的会是她吗?青春都只能是无疾而终吗?那午夜寒冬街头踩着孤零零落叶的身影,那破旧棉夹克口袋中那纤细的掌心的温度都是梦吗?他的那丝愧疚不知何时又烟消云散了。
凌鹄啊凌鹄,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是肖丽鼓足勇气追上他,说喜欢的是他。他记得那次,是一个很冷的夜晚。
凌鹄站在冷风之中,望向灯火通明的校园。肖丽猛然从后面冲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她的头深埋在凌鹄的后面,轻声诉说自己的爱意。可惜凌鹄并未领受这份浪漫。他转过身,轻轻推开了肖丽。在他的心底,那一抹擦肩而过的身影始终无法挥去。凌鹄如今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吧。初恋即使是单恋,也是无法忘怀的。
“姑娘,你的姨是不是姓肖?”凌鹄不知哪来的冲动,转过身问道。
“肖?不呀,我姨姓王……”女孩手里还捏着零食,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凌鹄。
“王?不是姓肖,不会呀……”
就在凌鹄失落地喃喃自语的时候,“吱——”突然一声尖锐且急促的刹车声刺入他的耳朵,惯性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凌鹄坐在地上,此刻他的头像被一万根针扎一样地疼,他用手不断地揉捏着太阳穴,那过往如碎片一般的记忆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
“凌鹄,对不起,我喜欢的不是你。”
他记得他当时是对舒瑶开口了,是的,他开口了,对舒瑶说自己喜欢她。但是舒瑶拒绝了他。
不对,舒瑶好像没有拒绝,他也没有从来表白过,他只是一直深埋心里的暗恋而已。
“啊,头痛……”凌鹄闭眼捂着自己的脑袋。
“在一起!在一起!”
他记得那是毕业典礼时,肖丽和另一个男生深情地相拥在一起。对,是肖丽,那个在舒瑶之后慢慢走进自己心里的肖丽,那个在凌鹄最失落时光里依然愿意接近他安慰他听他倾诉的肖丽,那个自己不知不觉间爱上的肖丽。
可是,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意,鼓起勇气想向肖丽表白的时候,却看到肖丽和别的男生相拥在一起。
不对,那个男的是我,我记得是我,啊……头痛……
“先生,你还好吧”司机停下车问道。
“啊,我没事。”凌鹄扶着坐到座位上,“还有多久到A城?”
“A城?不是呀,我们这是到B城的车呀。”全车人都困惑地看着凌鹄。
“B城!?”凌鹄瞳孔放大地看着司机。
“是的呀,B城,我们是从A城发车的。”司机困惑地看着凌鹄。
不对,结婚,喜糖,媛媛……
汽车再次缓缓地开动,凌鹄呆呆地看着地面,此刻他手指不经意间触到无名指上的戒指,记忆就如同闪电一般贯穿而过他的脑袋。
“凌鹄,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他记得媛媛离开时最后说的话。
“凌鹄,你记住,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你只是自私地爱着自己,爱自己所爱。”
说完吴媛媛转身而去,留给了他终生难忘的背影。
可是,本来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们已开始为婚宴准备喜糖了。凌鹄不解地思索道。他想起他和媛媛第一次相见。在独自困在自己世界那么多年后,终于在家人的鼓励下与别人相亲,他还记得那一见钟情的感觉。
可是,无穷的回忆,在爱情里就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只会不断地倾诉,哭泣,害怕失去。那令人窒息的不安全感和毫无节制的占有欲终于耗尽了吴媛媛最后一点耐心。在最后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这不是真的。”凌鹄捏着戒指,呆呆地看着窗外。
此刻窗外已经昏暗,林荫道与原野都已不在,有的只是看不清轮廓的黑暗。
它们像幻影,像迷雾,像记忆深处的悲切与不可追忆的执念。
车灯惨白地照在凌鹄的脸上,他此刻就像一个将死之人,紧紧地将脸贴在那车窗上。
而他身旁的行李里,装着满满一袋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