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下,百无聊赖的风把掉在地上的叶子又吹了起来,或许是它不愿意在这个季节只有自己才活着吧。它调戏着一片又一片的尸体,并在我的眼前乐此不疲。
穿过了无人迹的巷子,两爿青石砌成的老屋顶上悬挂着一些枯萎的蔓条。一只白色的猫摆弄着一条嘴角浸出鲜血的老鼠,见我走了过来,忽然把老鼠衔起钻进了一排香樟树的背后。
一切的活物都在我眼前玩弄着死亡。
我懒洋洋的脚步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敲出一粒粒跫音。从那个女人一夜之间消失之后,我便总是这样懒散地活着。我仿佛对她有着深刻的眷念,却不知道在念想些什么。和她短暂的快活,是在意识缺阵的时候,她柔软而饱满的身体所带给我的感觉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消失的她本人一样。
朋友有几次约我钓鱼,都被我回绝了,我怕再像上次那样会在某个宾馆的房间遇见她。或许,我不是不想,只是,不想是在那样一个地方。很多东西,总是在肮脏与神圣之间以同样的形式出现,只是因为换了场景而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差异。
我走着,两边的房屋仿佛越收越紧,意欲把我夹死在其间,头顶的天空也越来越窄小,落日的光辉正一点点消褪,我知道它今天的寿命已到了尽头。正如我回家的脚步也快到了尽头。
“爸爸!”一个声音忽然从我身后生起。我转过头,正是那个小男孩。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
“你妈妈呢?”我走到小男孩身边,半蹲下,用手摸了摸塑料袋的外面,暖暖的,应该是刚买来的食物。
“她在你后面。”
我半蹲着转过头,一个白色身影蓦地从天而降,在我眼前溅出一朵莲花的色彩。红色的血肆意地挤进石板的缝隙。
我迅速地站了起来,跑过去。趴在地上的这个女人,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裙角折到了腰间,露出白色的内裤和两只修长嫩白的腿。当然,此刻,她身上的白色大多被红色所侵略。唯有一头长发,仍然保持着亮丽乌黑的色彩。她的脑袋紧贴着地面,脸抽搐着,有些细小的呻吟。我用颤巍巍的双手把她的脸翻了过来,血肉模糊中依稀有往日的表情。
她满是鲜血的嘴角最后朝我抹出一丝笑容,却没有睁开眼睛。我想她应该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小男孩走到我身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毛巾。中间稍有些凸起。
“妈妈让我给你。”
我小心翼翼地把毛巾翻开,里面赫然露出两颗眼珠。它们仿佛还朝我微微一笑,配合着刚才那一笑的嘴唇。我倒抽一口冷气,恐惧中,把毛巾扔在了她的身上。
“是谁的!?”
“妈妈的。”
小男孩走到他母亲身边,把她的头抬了起来,用手把其中一只眼睛的上眼皮扯了扯,平静地对我说:“你看,她没有眼睛。”说完,他用毛巾再次把两颗眼珠裹了起来。
“妈妈说,如果你想写她的故事,可以借用她的眼睛。”
突起的晚风把裙脚吹平,盖住了她的大腿。闻见血腥味的猫,从香樟后面窜了出来,蹲在小男孩身边。两颗眼珠子在傍晚显得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