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人落于红尘,成了混世者,有人归隐山林,成了隐士者,我敢断言针儿应属于后者。
针儿是我刚自学中医时,认识的第一个针灸奇人,因我俩脾气对路又聊的投缘,一来二去也就常腻在一起,成了江湖知己。
几年前,他已避开红尘,又回深山修炼去了,一别几年,甚是想念,下面讲讲,针儿曾在江湖之中的传奇故事吧。
“针儿”是别人给他封的江湖雅号,说是雅号,白了讲就是形象生动且好记的一外号而已。
针儿本名叫张同仁,他觉得挺土的,陕西某山沟沟里他爹给起的,父母都健在,他也不好意思去派出所改名,怕过年回村他爸拿鞋底子揍他,我倒觉得他爹给起的这名还好,起码跟咱百年药铺同仁堂沾着亲。
能和针儿认识,还得从我一特牛掰的朋友花姐说起。
花姐东北人,开饭店的,称呼她姐不是因为年纪比我大,而是胆子比我大,性子直敢说敢干。三十刚出头,就在这偌大的帝都开了四家东北菜馆,东南西北各一家,就差一中了,饭店名字也叫的响亮——东北旺!
按她牛哄哄的奋斗梦想,二环内一定要再开上一家东北旺。
我为了帮她圆梦,好心建议过她:选址最好在二环内的故宫里面,好处有二,一是里面没有同行竞争,二是夏天门口摆大排档地儿也宽敞,最关键还没城管抓,天时地利人和,极佳。她听了不光不领我情,还让我去做项运动——“滚!”。
她虽有些许泼辣习气,但人长的倒颇有几分姿色,要不人送外号花姐。
花姐个子不算高挑,但前凸后翘的身材比例匀称极了,皮肤雪白,尖下巴鹅蛋儿脸上五官搭配的落落别致,浓浓的透着一股丰韵已熟透的女人味,除了说话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减点分外,仅说模样,绝对算得上一标致美人儿!
花姐朋友多,天南海北都有,她这人还有一嗜好,喜欢招呼朋友来她的东北旺吃饭,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都能叫在一桌上,总是见她桌上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我和针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她北四环小月河旁的饭店里,记得那天还是一个大冬天。
进了东北旺,脱了厚厚的羽绒服,往椅子后背一搭,我屁股还没坐稳当,花姐就拿过菜单递了过来:“快点菜!你俩随便点啊,别见外,来咱自家这嘎达敞开了吃,花姐我请客!”她拉着针儿面对着我并身坐着,豪爽的招呼道,说完顺手拧开了一蓝瓶牛儿,店里伙计拿来了三个酒杯放桌上了。
我之前一直听花姐说过珍儿,珍儿什么的,来吃饭以前还以为这珍儿是一姑娘呢,哪成想“珍儿”原来是一男的!
“花姐,你知道的,我滴酒不沾的,就别给我倒了。”坐在花姐旁针儿轻声说着,就把酒杯缓缓地推到了一边。
“这咋行!你俩到我这一定要整点儿,酒是粮食精嘛,越喝越那咋的,你们学医的都懂的嘛!”
花姐又把酒杯拿了回来,笑呵呵的说:“来,我先给你俩相互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针儿,打针的针,儿子的儿。”我噗嗤一声,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茶叶水喷出来,哪有她这么介绍人的。
“针儿会针灸,扎针老牛逼厉害了,我和好几位姐妹儿都是他给扎好的,他这雅号还是我给起的,好记吧,哈哈哈!”正当花姐介绍时,我这才仔细打量了正坐我对面的针儿一番。
他肤色白皙,长瘦脸,稍显凌乱的长发之下五官却是格外清秀,浓重的眉毛稍稍扬起,单凤眼睛不大倒是精亮清澈,个子和我差不多,应一米七四五的样子,穿着浅灰色中式中盘扣粗布褂子,袖口发白,已磨得有点褪色,这衣服着实显得土里土气,当我低头看到桌下一双穿旧的老式白底老布鞋,登在他脚上时,心里嘎登一下:“这屋外零下好几度大冷天,这人穿这单布鞋,真够牛的!”
针儿见花姐又把酒杯拿了回来,摆在自己面前,便急忙说:“真喝不了,喝了酒今天功夫就白练了!给我来瓶露露吧,我喝这个就行。”针儿坚决的说着,花姐一看实在拗不过,叫了伙计拿了两罐王老吉。
“你刚才说练功是练什么功?”我好奇插话问道,针儿却默不作声。
花姐打趣说:“他能练啥功,练童子功呗,你不知道吧,针儿他不喝酒,不抽烟,不应酬,不交女朋友,还不近女色,为了继承他师父那叫啥门派,就知道练功练功的,活活一苦行僧,说不定还是处...”
花姐说到这便转了话题:“看你练功练的,整的脸上都长痘了,喝凉茶去去火。”针儿:“还是喝露露吧,凉茶喝多了伤阳气。”听他这么一说,我心想,这人活的讲究。
不一会桌上就满了菜。“广大哥,今天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以露露代酒,先敬您一杯,以后多多指教。”针儿举起装有露露的透明酒杯说道。
这针儿倒算客气,别看穿着挺土气老成的,但眉目清秀的脸上,看过去顶多二十六七岁,估计平日很少酒桌上应酬,说话哆里哆嗦略显着紧张。
“咱俩对路子,我也不喝酒,咱俩就都喝露露吧。”我说着和针儿、花姐碰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花姐纤细苍白的手,从中南海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了两口后故作生气地说道:“我说你俩大男人不喝酒,让我一女人整这瓶牛儿,咋也不太像话吧!”“酒是粮食精,花姐越喝越年轻嘛。”说完我跟针儿挤了一下眼睛。“就为这话,你花姐再单独走一个!”花姐哈哈大笑起来,喝了一大口这52°的牛儿。
玩笑这一开在加上花姐那爽朗笑声,顿时间让桌上的气氛活络了起来,针儿也终于放开了点。
“吃菜吃菜,别凉了”花姐放下酒杯招呼道:“这鱼头泡饼可是咱家招牌菜,味道老好了!”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鱼头腮旁的白肉,送到了针儿碗里,又夹了一个玉米面饼子递到了我面前,“这人学佛不吃肉,出家当和尚命,不用管他咱们吃咱们的!”花姐冲着针儿挤着眼挖苦我说着。
“广大哥,你学佛多少年了?”
“也没几年,三十以后才学的,平常心乱时念念佛而已。”
“你也信佛?”看到他手腕上缠着一棕褐色佛珠,我问道。
“没有,俺入的是道家门派,可能俺跟道家缘分深一些吧。”针儿操着他那陕西普通话说道,我一听这道家门派便来了兴趣。
“道家哪个门派?我听花姐说你不是学针灸的?”
“门派名您应该没听说过,我师父这派以道医为主,擅长内功针灸和导引古术,师父常年清修,不出山结缘,一般人是拜见不到的,所以外面听过我们这派的人不多。”针儿故作神秘的说完,便埋头吃起了碗里的饭。
“切,年纪轻轻的,还什么道家门派高人师父的,这小伙还挺能吹!武侠小说估计没少看!”我心里不以为然的嘀咕着。
“说真的,针儿那针灸可是老厉害了!”只听花姐边夸着边举起酒杯:
“针儿,姐单独敬你一杯”
“姐,为啥单独敬我?”
“姐敬你上次那一针!”花姐眼神里充满着感谢之意。
“就你那一针下去,当场可把姐拯救了,就连以后来事儿都没痛过,姐今天应该好好表示表示!”说完一仰头又干了一大口。
要说这花姐平常闲不住的,可一到大姨妈那几天,一定见不到她人影,这多年痛经的毛病折磨得她够呛。
说起她这痛经的根,还得要从十年多前说起。
十年前,她独自一人从黑龙江老家来北京闯,可一无学历二无手艺,为了养活自己,就在小饭馆后厨打工,客人用下的碗筷都归她一个人刷,为了多挣点钱,顾不得经期那几天了,一复一日的双手泡在这掺着洗洁精的冷水里,可知道北京冬天这水龙头的水有多冷。
一冬下来后,再来那事儿,小肚子便让她痛的满床打滚。
这花姐和针儿是怎么认识的,说来也巧。
去年花姐一姐妹说认识一小伙子,扎针扎的神乎,几针就手到病除!让她试试。她哪信这话,之前中西医都瞧了一个遍,药也没少进肚,可见效甚微。
有一次实在痛不欲生了,才想起她姐妹说的那扎针神乎其神的小伙子,她想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花姐没料到,这针儿的两针下去,神了!片刻之后,这撕裂下腹的疼劲消失了一大半,针儿又用手掌压在她小腹上,一股热流缓缓渗入她体内后,那余下的痛劲儿彻底没了!就自打这以后,花姐见谁都夸针儿这针神。
“小事一桩”听到花姐这般夸他,针儿脸上起了羞涩,说:“改天还需用我内力再调治几次,您这病根太深了,上次我只是祛了标,根还未除...”见她俩又侧头继续嘀咕着什么,我瞅着对面还有一丝稚嫩未去的针儿,心中大为不信。
说话间,桌上的饭菜下了一大半。
“你这脖子咋的了?”花姐见我席间老揉着脖子,便问道。
“哎,可别说了,大前天睡觉落枕了,脖子废了,一拧就疼,啥法都用过了,要不是今花姐呼唤,我指定在家养着呢。”我边揉着后脖子边跟花姐打趣道。
针儿放下手中正夹着红烧茄子的筷子,左右瞧了我好一会:“你把两胳膊平举起来。”
“干嘛,你要我装僵尸啊”
“不是,你举起来就成了”
我纳闷,慢悠悠的把胳膊从桌上抬了起来,心想,这哥们要搞啥鬼?
“啪”的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他用拢起鹰嘴形的五个手指尖,在我左胳膊上猛地用力一点,紧接着又一震,只见一根长针立在了外臂袖子上!我立马大喊了一声:“我去,搞突然袭击啊,消毒了嘛!”
另一胳膊又一抖一震,针儿没等我说完,又一针下去了。
“不带你这样玩的,吓我一跳啊你!”我终于把刚才要说的话说利索了。
“你这也太不卫生了吧,隔着衣服就扎啊!你这针从哪拿出来的,消过毒了嘛?!我靠!!”
我还想再埋怨他几句,话却顿住了,只觉得这两胳膊说不出的酸胀感阵阵传来...
再细瞧这胳膊上扎着的长针,跟常用的银白钢针不同,针儿在我胳膊下的这两针,是金色的!
针儿他那发着贼亮的眼睛盯着我,手下在针柄上捻了起来。淡定地问到:“感觉到了吗?”
“哎吆吆”我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感到针眼处貌似有气一样咕嘟咕嘟鼓胀着,针下跳动酥麻的针感向两头传输着,下窜到了手尖上窜到了臂膀。这酥麻酸爽!
约莫一刻多钟,针儿取了针,又把金针别回到了他那中式粗布褂子里。
花姐问我说:“啥感觉?”
“很奇妙!”这下针力道和针感跟我学的简直天壤之别,尤其是这三寸多长如发丝一般细的金针,我还从未见到过。
“广大哥,脖子转转看看!”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针儿隔衣下的这两针,是这用意。
我慢慢转了几下头“嘿,别说,经他这两针,还真不疼了!”又左右用力再转了几下试了试,活动自如没事了,心里顿感惊讶:“我去!还真神了!”道完谢,我便紧盯着对面的针儿,生怕他跑了似的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这啥针法?”
“素医九卷针法!”
“你们道门派独有的?”
“您说对了!这是我们素医古派独有手法!”
“怎么练成的?能教我吧?”
“不可,非本门直系弟子,不得相授!”
心想,这看着嫩了吧唧的针儿还真有两下子,真人不露相啊!刚看走眼了。
“你这针怎么要别在衣服里啊?不怕扎着自己肉啊? 这金色针淘宝上能买到吗?啥材质的...??我一口气连连追问倒。
我这机关枪似的语速,把一旁的花姐给逗乐了,笑着说:“看你猴急这样,今天咋的这么不淡定了,我说这针儿神吧,哈哈哈!”
我顾不上和花姐打趣了,只盼着针儿赶快回答我。
却见对面的针儿,慢吞吞地喝了一大口露露,抿了一下嘴,用中指轻轻地掸了几下粗布袖口的灰,拉着长音说道:“贫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我去!没想这小子竟跟我打起了太极!
作者: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