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3月12日,班级领养了一棵海棠树,被我们栽种在三百米塑胶跑道旁边的绿化带中,我们负责每天的浇水。
愿望是离开初中以前,能在一个春天,看一次海棠花开,遗憾是我们面临分别之际,海棠树都没有为我们,为一个春天,慷慨地开一次花。
我设想过很多次我们重逢的场景,很平静地约在一家咖啡馆,不是你等我,就是我等你。极大的可能是我先在咖啡馆,因为即使约定好时间,我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
你没到的时候,我坐在咖啡馆里,和平常一样,刷着手机软件里的文章,只向服务员要一杯解渴的水。
然而,这一次重逢,并没有迁就我要的发生。
已经大学临近毕业的我,在学校的安排下实习。打来电话通知我的是一个我认识但不熟络的男生,关系网中算曾经的同班同学吧。
他问:“是林笑吗?”
我说:“是的!”
他说:“我们要举行中学同学聚会,希望你能来,我刚刚才通知好田甜,你们两个是好朋友,我让她给你打电话说一下,她说让我打给你吧,把你以前的电话号码给了我,我还怕联系不到你呢?毕竟是你初中的老手机号码。”
她居然不愿意主动打电话给我,心里泛过一丝压抑的落差。
男生的电话没挂,我不能深陷这种情绪里,长久不能自拔,我向他表示谢意,“谢谢你特意打电话来通知我,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就留着我的电话吧,我应该不会改号码的。”
他说:“好,再见!”挂掉了电话。
由于初中同学聚会是在家乡小镇上的一间饭店里举行的,我不得不跟公司请假,拖着个行李箱回到家里。
一个晚上的匆忙休息后,第二天将近中午,我就出发去他们聚会的场所了。
听说是班主任包了这一餐的饭钱。
我不敢置信地和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班主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方了?”
身边的女孩子没有回答,接下去坐到我身边的女孩子替她回答了,“班主任,这几年很想我们,每当想起对我们的所作所为,他总是颇有感触地讲,读书时候对我们不狠一点,怎么能保证我们深刻记住她呢?”
我笑笑说:“当灭绝师太这么多年,对我们极其残忍和不人道,原来是为了不让我们轻易忘记他。”
其实,这世上人和人相遇,相识,谁又甘心被别人忘记,常人的私心罢了。
她朝我打量了一番,才真正认出了我,她惊呼着问:“你是林笑,那个土包子?”
我说:“是的!”
她激动地往我这边挪挪,她说:“中考是学霸的战场,我们只是提着刀,假装呐喊助威,自以为自己也身处在战场中,夺一份功名利禄。初中以后,很多同学,也不高兴继续上学了,选择打工赚钱了……你好像很特别的,班级里最默默无闻的土包子,现在在我们当中最与众不同的人,可能是你了。化妆,与时俱进的穿着,在大城市混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有所保留地说:“你这么能说会道,现在应该在做销售吧?”
她点点头,默认了。
寒暄的时刻不会久,中午十二点整的时间打断了我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在饭桌上,我和她仍然是挨着她坐,另一边主动空出一个位置,是他们主动为我的好朋友田甜留的。
“田甜怎么还不来,我打个电话,别是忘记了。”这个声音很熟悉,是那天打电话给我的男生。
“包子,田甜的正牌好朋友在这里,你操个什么心,她不会打电话吗?”
老同学礼姚说话还是那么尖酸刻薄,让包子的脸色变了,我同样感到难受。
“礼姚,欺负笑笑的习惯你还是没有变啊!”
应声看去,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打扮都是嘻哈风格的高个子女生,她坐到我旁边,空出来的座位上,她灌了自己很多酒,唯独选择和我之间保持沉默。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到家门口,她不让我进她家,她说:“林笑,我们的旧情谊就到此结束吧!”
我淡淡地说:“好!”
夜里,我在空荡荡的房间中,一片漆黑的迷途内,我失眠了,我哭了,我想起田甜撩起的手臂上有烟头烫伤的旧疤痕,新疤痕。
这些年,原来她过得很不好,过得连庆幸的标准都没有达到。她不让我记住她,包括她的不幸。
下一年的春天,我去初中学校,看了海棠树,等待着她终于开花了,我拍了张照片,打算走了。在走之前,仿佛有什么牵动着我的头,一再回首,我看到一个穿洁白裙子的年轻姑娘静静地欣赏着一树海棠花开。
我回过头,笑着真的走了,并且不会再去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