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离开,以这种方式存在,是因为那些旁白那些姿态,那些伤害……”破旧的音响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昏暗的出租房里,一个女孩双眼无神地坐在窗前,银月洒下的光辉,铺在床沿,镜子反射的光,照向鲜红的地板,像幽暗的深渊,散出死亡的腐朽。“哒、哒、哒”。手腕上的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板上,泛起的涟漪,不断地扩大着由鲜血汇聚的血坑,手腕上疯狂跳动的脉搏,像死亡的倒计时,所有的一切都让女孩心中变得平静,随着最后音符地落下,女孩拿起绑带缠绕在伤口处,然后用纱布进行包扎。“原来等待死亡的时间这么漫长呀?你那时也是这样想的吧?”呢喃的声音,很快就被寂暗的夜晚吞没,相册上明媚的女孩,终究没能看到她喜欢的风信子,蝉鸣声起,枝叶在微风中婆娑,像极了那时鲜活的她。
从我记事起,“灾星”的称号就一直跟随着我。因为我害死了我的父母,但可笑的是,我这个凶手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从别人的口中,拼出了我的罪恶。因为我的贪玩,跑到了马路中间,母亲为了保护我,用身躯替我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也导致了她最后因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过世了,父亲因为伤心过重,不到一年时间,也随母亲而去了,而我也成了一个人人推脱的累赘,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养我,每一个人都怨我,讨厌我,如果用我的生命去换回母亲,也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吧。
这就是我遇见她前所有的故事了。像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样,我和她的遇见来源于问路。“同学,你知道高一十八班怎么走吗?”抬眸的瞬间,一张明媚的笑脸冲进我的视线,身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像极了森林中突然蹦出的精灵,轻盈明媚,“不知道。”“不对呀,你校牌不写着高一十八班吗?”“不知道,还有离我远点。”“好吧,那我就跟在你后面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就这样,我灰暗的高中生活,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慢慢的有了光亮。可也因为我的贪心,让这抹光也最终熄灭了。
在父母死后,小姨最后还是成为了我的监护人,但是,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因为我这张与母亲越来越像的脸,小姨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几乎到了初中时期,我就几乎没有再见过小姨了,但是,她依然会每个月按时打生活费给我,我也不会怪她,反而这样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因为我生来就是一个扫把星,谁跟我走的近,谁就会变得倒霉,所以,自小学起,我就没再交过朋友了,“朋友”这一个概念在我这里是模糊的。但是,她好像跟我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说,像她这样人就是从天上的星星变来的,在落地的那一刻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而她的任务就是来守护我的。
这听起来很好笑吧,没错,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虚伪且愚蠢。所以,我尽我所能地远离着她,但是,她就像在我身上安装了导航一样,无论在哪,她都能精准的找到我。托她的福,一直想装透明人的我,也慢慢的被其他人注意到了。这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因为这种有人作伴,一起嬉戏打闹,一起分享幸福的东西就不是我能够享有的。于是,我找到了她,希望她不要在这样下去,她的做法已经严重的影响到我的生活了。可是呀,她说了一句,我从记事起就从来都没听过的话,她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在赎罪,而是在折磨自己,折磨家人。”我承认,我在听到这句话,有些恍惚,但是她凭什么认为我是在赎罪,我怎样去生活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当时就像是一只被惹毛的兔子,低吼道:“呵,家人,在哪?哦,当我死了应该就能见到他们了,但是,我不想,也不会,所以,我拼命的在这个世界中苟活着,连这都妨碍到你了?不要以为你读过圣经,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耶稣了,你要去释放你的圣母心,我没意见,但是,不要在我这,我怎样去做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来提醒,或者来教我怎么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在这次谈话过后,我的生活逐步地回归到了正轨,而她也再也没来找过我,正当我以为,我的一辈子就会像我预设的那样时,命运再次将我们连在了一起,高一下学期分班时,我和她成为了同桌,在第一天晚自习结束后,她递给了我一个纸条,并祈求我一定要看,也许是她那天的眼神太过于炙热,或者是我的好奇心还没有完全死透,又或者是一个我从来都不敢想的可能正在出现。昏暗的路灯下,我慢慢地展开她给我的那张纸,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你人生接下来的路,可以试着让我跟在后面吗?像我们遇见时那样。”“吧嗒”一滴雨珠落在纸张上,晕开了墨,沉闷了一晚上的乌云,终于撕开了口,倾洒着积攒已久的雨滴。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跑回家的,只记得那天晚上,那张纸被我牢牢地攥在手里,不曾放开。
第二天,当我来到教室的时候,一抬眼就撞进了她的眼眸中,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的答复,平时几步路应该走到的距离,此刻像是隔了千里,可即使是再长的距离,也会有到头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这样的在意我,明明我们只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你这样在意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明明……”
“明明我们只是同班的陌生人,对吧?那如果我说,我们的相遇是命运给我的一次机会,你会信吗?”
“命运?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呗,因为呀,一遇见你,我就像见到故人一样,怎么样?昨天的建议,可以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建议什么?昨天我才没看你的信呢。”
“真的?你没看?太伤心了,我可是写了一个晚上呢,你看手都还肿了。”
“就这两句,一个晚上?”
“你怎么知道就两句,真的没看?”
“没看。”
“好吧,没看,那就这样吧,反正,已经通知你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就在这时,早读铃声响了起来,我们这次的对话也就不了了之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书桌都会出现一些零食或者是其他我缺了的东西,我知道,都是她的。即使阻止过她,但是,她依旧我行我素,因为她的措辞永远都是,同桌之间,应该相互帮助,何况我成绩这么好,她要通过这些零食来收买我。于是,我也开始会回答一些她的学习问题,我和她的关系在一次次的解答中,开始变得缓和。甚至在一些时候,我们也会谈一下,关于学习以外的事情。我的世界慢慢的多了一个身影,就像她所说的,她会在我身后慢慢的跟着,不会越界,也不会离开,像我们初遇时那样。就这样,我们的生活开始交织在一起,不会太亲密,也没有太陌生。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忘了,是什么呢?越接近她,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进入高三后,我们依旧是被分到了一个班,她也依旧是我的同桌,由于课业压力的加大,我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了每晚只睡五小时,所以课间休息,成为了我唯一的补交时间,我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嘴中呢喃着:“什么时候,你才可以没有负担的活着呢?对不起……”是谁,这种感觉好熟悉,她后面讲了什么?可当我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正巧这时,她拿着水杯向我走来,明媚的笑容好像永远不会在她脸上消失。
“睡醒啦,诺,你的水,帮你打好了。”
“谢谢。”
“不用客气啦,谁叫我是你……额,同桌呢,对了,这周三,学校要办一次研学,去郊外的植物园,听说那边有一大片花海,可惜现在是秋天,很多花都没开,不如高考完,我们一起去吧。”
“没兴趣。而且我已经跟老师说了我不去了。”
“为什么呀?多好呀,你就是太闷了,应该多出走走的。真的你信我,看着花,心情就很好呢,像我,我就特别喜欢风信子。”
“准备一下,快上课了。”
“哎,好吧。”
花,短暂绽放后就凋零的物种,为什么要喜欢呢?既然不能长久,为何不一开始就放弃呢?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很快,随着期中考的结束,学校研学也随之举办。因为我没有报名参加,所以,那天,我留在了我的出租屋里,自从初中毕业以后,我就从小姨家搬了出来,靠着奖学金和兼职,勉强能够生活下去。昏暗的房间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我享受着黑暗中,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死神的邀请函,一步一步地引诱着我。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我来不及处理伤口,只用纸巾简单的盖住伤口。“谁?”“我。”她怎么会来?不是要研学吗?“稍等。”我快速的拿起纱布包扎起伤口,然后把血迹擦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也许因为害怕吧?在做完一切后,我伸手把门打开了,堵在门口,同样的她,但是好像又不是她。
“你怎么在这?”
“你不去,好无聊,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
“反正就是知道了,你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呀?这样不礼貌哦。”
我不喜欢被人打断,但是好像她不一样,她的身上一直有一种熟悉感,在面对她时,我好像都会莫名的听她的话了。于是,我侧了一下身,让她进来,并且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小小的出租屋里,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木制的地板,现在还残留着一些血迹。我慌忙地挡住她的视线,应该是没看到的,因为她还在笑着,在环视一周后,她突然挽住我的胳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拉了出去,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知道我的伤口在哪边。就这样,我们两人来到了我家附近的一处公园里。望着只有零星几处的花,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拉我来这个地方,刚想开口,就看到她蹲在一株花面前,用手拨弄了一下花瓣,随后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花吗?因为花这种植物呀,虽然花期很短暂,但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呢?虽然枯萎,但是来年不又在同样的地方等同样的人归来吗?我倒是挺羡慕这种能力的,离别只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这样看,死亡是不是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所以?”
“所以,你知道这株花的花语是什么吗?”她扭头看向我,眼神中有我不明白的忧伤。我望着她,只能摇了摇头。“是生命,流逝的生命,亦或新生的生命,你知道吗?其实每一种花都像人类一样,它们用它们自身的特点,来彰显了她的想要表达的话语,花语即话语,所以,我喜欢花,不是因为多美多好,仅仅是因为,它可以用一种最隐晦的方法,去表达内心之感。”
在她讲出这句话时,我隐约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在朝着我不想触及的方向进展,我本能的抵触着,但是只要我不承认,这件事就不会出现。“真的吗?”我内心的另一种声音响起,不断在质疑着这种观念,因为害怕,害怕这种事情会再次发生,所以我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着。
“对不起,我骗了你,从一开始我与你相遇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在刻意接近你,我对不起你,在你这样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你,看着你在自责中一天一天的度过,甚至严重到已经要靠伤害自己的行为才能勉强的撑下去,我就心如刀绞,如果真的撑不下去的话,孩子,没关系的,你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结束,不用担心妈妈会怪你,妈妈不会,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现在跟你讲这些,是因为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你能在这汲取到力量,做好最后的道别,明白这世界依然是有人爱你的,我希望你最后的时间是充满爱的,没有遗憾的,好吗?不管你怎样做,我都希望是你不会后悔的决定,你也是时候回去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开始崩塌,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着,头痛欲裂,我想去拉住她,但是,她就像一缕烟一样,慢慢地飘走了。我绝望地坐在黑暗中,我嘶吼着:“别走,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让你陪我去郊外,不该嫉妒那些花,不该赌气大半夜地跑出去,一切都不该,我就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你回来,好吗,我好不容易遇见你的。为什么在这里你都要离开我,我们一起走,好吗?”
现实中,白色病床上,一个带着各种仪器的女孩,静静地躺着,整个病房能听到的只有心电图机发出的声音,但突然心电图机发出“嘟——”的声音,上面的心跳波浪变得平坦,一个人冲出病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医生,在一番抢救下,女孩的心跳慢慢地回归到了正常水平,一位妇人拉住医生地手,颤颤地问:“我侄女还有机会好起来吗?”医生摇了摇头,“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由于受到重大的撞击,现在身上多出器官都出现衰竭的现象,现在就看病人自己了。”妇人听完,摔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起来,医生护士也是不忍直视,简单的安慰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妇人回到了座位上,握住了女孩的手,“囡囡,小姨知道,小姨一直都知道,你对于你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小姨求你,可不可以再坚强一点,不要抛下小姨一个人。”寂静的夜晚,回荡在医院病房上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没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中的我被排挤,被孤立,但是,在现实中,恰恰相反,不肯原谅的这件事情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罢了,我被长期地困在了自己搭建的围墙中,每一个人都以为我已经走出了失去父母的伤痛中,甚至伪装的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但是,每个晚上不眠的夜晚,都会在提醒着我,是我的任性杀死了最爱我的父母,这怎么可能会让我释怀呢?我只能尽力地去伪装,不让其他人发现。
可是就在昨天,我好像解脱了,所以,在货车冲向我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母亲。躺在地上的时候,仿佛回到了母亲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我很庆幸,用我罪恶的灵魂,救下了那对母女,她们应该会幸福下去的吧。唯一对不起地应该就是我的小姨了,在母亲出事后,一直关爱着我的,就是小姨了,但是由于我的罪恶感,我一直不想跟小姨太过于亲近,但是小姨依旧用最大的爱包容着我。所以即使要走,也应该好好道个别的。
“小姨”我蠕动着我的嘴巴,希望让我的声音变得好听一点,“小姨,醒醒。”但是,好像小姨没能听到,不过也没关系了,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谢谢你小姨,你给了我母亲般的爱,拥有这些爱的我真的很幸运了,但是现在请原谅我,我要去找我真正的母亲了,在另一个世界,我会保佑你的。原来等待死亡的时间也挺漫长的,当时握着我母亲逐渐发冷的手,感觉地狱的冰一样,现在我也能感觉到了,这次真的再见了,再见了。”
这一次,我终于牵住了幼时我的手,把她交到了母亲的手中,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后记
半夜,囡囡,还是走了,我相信,她应该是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与姐姐重逢了吧,因为,我看到了,她挂在嘴边的微笑了。那对母女在听到囡囡的死讯的时候,抱着我哭了起来,我这一刻我释怀了,我知道为什么囡囡要牺牲自己去救她们了,因为她不仅是在救她们,更是在拯救旧时的自己。
后面在整理囡囡的遗物时,我看到了囡囡写给我的一封信,我忍着泪,慢慢的展开了信。
“小姨,这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你看到,但是,不重要,我希望最好不要让你看到了,但是,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估计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用为我伤心,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在这些日子中,我不断地逼自己活下去,但是我还是无法释怀妈妈死在我怀中的情景,那年,因为我的任性,我失去了很多,但是也很庆幸拥有了你全部的爱,我会为了你试着活下去的。顺便说一下,妈妈喜欢花是有原因的,周期的重逢,表达的是不变的爱意,还有风信子真的很好看哦。”
在这一天,我握着那封信哭了很久,最后,我把囡囡一家三口埋在了一起,然后在后花园中,种满了风信子,希望在午夜梦回中,你能在我的梦中与我重逢。
作者有话说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纵享丰富人生以及重生之爱。虽然最后女孩还是走了,但是,她是为了救人而死,所以我还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珍视自己的生命,在遇到坎的时候,能给自己,给家人一次机会,因为我们是来享受人生的,不要被生活束缚住,束缚自己的也许就是自己。当然,所有的事情是由你来决定的,我写的这个故事不是为了鼓励什么,也不是为了劝说什么,只是想说,决定尽管去做,剩下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