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座城市的南城在老城区里都算是贫困地区了,连绵的棚户和历经岁月的平房交错,在这里小二层都能算是高楼了。
斑驳的青瓦在老旧的平房上斜斜的趴着,土坯墙上还有些年久失修的裂缝。
青绿色的苔藓顺着这些裂缝贪婪的生长,让整个房子看起来更加破落。
老李在这里住了有小四十年了。
他算是在南城一带蛮有威信的人了,因此他能在自己的平房外用一堆废砖圈起一个小小的院落,也没人敢挑他的不是。
老李可是南城的破烂王,附近的破烂儿、废铁、老旧家电回收都被他包揽了。
他总能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吸引来很多供货商,他自己也乐得清闲一些,而这些人也常常帮他在外造势。
每天晌午时候,老李享用完自己的午饭,虽然只是咸菜清粥,但老李总能吃出鲍鱼燕窝的气势。
他搬个小马扎,走进自己圈起的小院子里,坐在堆成一座小山的废铁前,摸出一点受了潮的烟丝,点燃自己的老烟枪。
低劣的烟草经过燃烧发出的气味有些刺鼻,可老李一点都不在意,慢慢的吞云吐雾。
暗灰色的烟盘旋着,消散在阴霾的天空,倒和这残破的小院和老屋十分相宜。
“老李,今天废铁多少钱一斤收啊。”
江浩还没走进老李的破院子,就门边扯着嗓子嚎。
老李的眼皮略微颤抖了一下,额上的皱纹和眉头拧在一起,斜着眼睛打量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江浩。
这小子算是他的稳定供货商之一,年轻人健壮的身体和充沛的精力让逐渐迟暮的老李羡慕非常。
“六毛八一斤,给你七毛。”老李吐了一口烟气。
“嚯,李老头,昨天不还是七毛三吗,那三毛你吃了?”
“卖就卖,不卖滚蛋。”
老李给烟袋通了通火,燃尽的烟灰打着旋落下。
“卖卖卖!”
江浩拽着自己的小板车快步走进小院:“来,李老头,你来称一下。”
江浩笑起来还是有些帅气的,露在外面的臂膀和小腿清晰展示着肌肉线条。
但作为一个出生在南城的孤儿,他终究接触不到外面的繁华,再加上缺乏管教性子惫懒,终日以捡破烂为生。
破旧的板车上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废旧的钢筋、烂底的炒锅、生锈的井盖以及许多零零散散的电子元件。
生锈的车轴随着轮胎的倾轧发出一阵吱吱怪响。
老李眉头皱了皱,他记得昨天这个小子才来卖了这么一车,怎么今天又能有一车,难不成这个夯货改了性子?
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嘬了一口烟袋:
“江小子,你这三天两头,从哪搞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是偷的吧,赃物我可不收,被逮到要进去的。”
“哈哈有我的门路,你可就别猜了,赶紧过磅。”
天色的阴霾又重了些,让江浩把过好磅的废铁堆到墙角,老李有回到他的马扎上,烟枪已经熄了。
他搓了搓手指,看着数钱的江浩,咧嘴笑着走出院门,老李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诡光。
02
夜幕总会降临,昏黄的路灯下,几家油腻的路边摊散发着浑浊的香气。
江浩坐在简陋的条椅上,用筷子不断翻挑着面前的炒粉,把参杂在粉中的钢丝球残余挑出去。
左手伸进贴身的口袋捏了捏不算厚的卖铁收入,开心的裂开了嘴角,在炒粉的热气蒸腾下,倒还真有几分憨气。
他低下头稀里呼噜的吃着炒粉,低劣的油汤里还漂浮着零星的黑块,是用久了的铁锅上磕下来的锅巴。
江浩可不管这些,把粉吃完,还把碗底的油脂喝掉,若是再用舌头舔一舔碗沿,可能摊位老板都不用刷碗了。
江浩所在的这座城市由于近些年的扩张,自然而然的分成了新城和老城。
有钱人纷纷在新城购置房产,享受着新兴经济带来的商业福利,而老城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一些穷人和老人。
他们居住在老旧的房区,靠着低廉的体力劳动维持生活,一边幻想着未来,一边等待着拆迁安置,而南城这里在老城都是最底层的。
像江浩和老李这些以收破烂为生的人,在新城严格的小区管理下是没有活路的,大部分的人只能持续在老城里走街串巷,苟延残喘。
而脑子活络的江浩和那些庸庸碌碌的同行不同,老城因为人口迁移,出现了大量空置的旧房子,这就成为了江浩的收入门路。
用油腻的炒粉填饱了肚子,江浩把筷子排在简陋的小桌板上。
拿沾满油渍的袖口抹了抹嘴角,拉起破旧的小板车,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轻车熟路的避开路口的几个摄像头,江浩带着自己的小板车偷偷潜入了一片在拆迁计划中的老旧小区。
他清楚的知道,除了那一两户钉子户之外,其他的房子都是闲置的。
把小板车停在巷子的尽头拐角处一个隐蔽的角落,哼着小曲的江浩扛着撬棍出发了。
最先引起他兴趣的,是路口的那个窨井盖儿。
和新区石制井盖不同,老城里的井盖大都是圆形的金属制品,份量十足,绝对能卖个好价钱,在江浩眼里这个是不能错过的上品废铁。
把撬棍的一端塞进井盖和地面的缝隙里,用身体的重量下压,沉重的井盖和地面不断交错。
在一些沉闷的摩擦声中慢慢离开了地面,江浩喘着粗气扶住竖起的井盖,慢慢滚到自己的小板车旁。
“真沉。”
擦了把汗,江浩小声的开始抱怨,但语气里充满了赚钱的喜悦。
03
接下来,就是今晚行动的重头戏了,这些破旧的空房子,对于江浩而言,是一个个等待开发的宝藏。
把井盖结结实实的放在板车上,江浩扛起了撬棍,绕过刚刚的下水道口,顺着路往小区深处走去。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老小区一般是有两个片警巡逻,但是这个时候估计正在岗亭里打牌,谁还会刻意保护一个要被拆迁的地方。
不过江浩还是很谨慎,找了个角落先抽了口烟,见确实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才将烟掐了丢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从腰间取出一根顶针,撬开了一户房门,一股混着灰尘的霉味扑面而来。
江浩看了看屋里的东西,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的太急,这户人家留下了不少的东西。
光是厨房里就能翻出两把铁锅和一架生了锈的金属笼屉,江浩把他们收罗起来,摞在一起放在门口。
客厅里的东西倒是少了一些,只有墙上爬走的光缆能赚的几分零碎的花销。
不过在角落里还倚着一把铁锨,倒让江浩有些惊喜。
刚刚把铁锨拿起来把玩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你小子的门路啊。”
声音阴沉而又突兀,江浩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去。
手机后摄像头的闪光灯晃了一下,老李的脸从暗中浮现,嘴角扯开,笑容透着一股阴坏。
黄黄的牙齿配上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就令人作呕。
“李老头,你居然跟踪我。”
江浩有些恼怒,可老李却一点也不在意,晃了晃手中破旧的手机,这可是他从一堆破烂里翻出来为数不多能用的宝贝:
“我已经拍下来了,你这可算入室盗窃吧,交给警察可够你喝一壶的。”
说着老李把手机揣进怀里,语气也更阴了:
“不过,你要是每天给我送一车废铁,我就放过你。”
“老李,你——”
“嘿嘿,别想讨价还价,反正你有门路,一车不多。”
“我——”
江浩有些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老李直接转过身,打算离开,边走边说:
“明天早上,见不到你送废铁过来,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老李的身形慢慢融入黑暗,江浩的火气也升了起来,攥紧了手里的铁锨,一个冲动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海。
咬咬牙,江浩也冲进了黑暗,只有那柄铁锨,留下点点寒光。
04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间洒下来,堆满破烂儿的校园还是一如平常,砖瓦残旧,浓重的铁锈味十分刺鼻。
老李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从后面看去背影显得比平常宽厚一些,他有些畏畏缩缩的,连平常不离身的烟枪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老李低着头,两只手在身前不断搓揉着,面前站着两个警察,可他根本不敢抬头看。
“前天夜里有监控显示你去了一趟老城的某个待拆迁小区。”
一个警察同志拿着笔记本询问着坐着的老李。
“是——是的——”
“你去那边做什么呢?我们好像没发现你有社会关系在那边。”
老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像他这种社会底层的人对于警察有一种天生的畏惧,他的头埋的更深了。
警察看他没有反应,继续说着:
“我们接到报警,在那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亡时间恰好是前天夜里,”
说着警察看了一眼老李:
“而且尸体的面容被利器破坏,舌头也被剜掉了。”
坐着的老李身体颤抖了一下,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经过尸检,我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是居住在南城的李某,所以——”
警察慢慢蹲了下来,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
“你是谁?”
警察伸手去抓面前人的肩膀,却被“老李”伸手拍掉了,手腕处的肤色看起来挺细嫩的。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粗糙的用碳条画着一些皱纹,更多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涂黑了。
可能还能隐隐看出来,这年轻的面庞和充满生机的眼睛,绝不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老李!
“江浩!”
警察从腰间摸出来一副手铐:
“我们现在要将你逮捕——”
这个在老李院里的人竟然是江浩,前天夜里,他被老李跟踪胁迫,恼怒之下他追上将要离开的老李。
用手里的铁锨敲开了老李的后脑,花白的脑质混着鲜血四溅开来,恼恨老李的威胁,江浩特地把尸体上的舌头割下来泄愤。
把老李杀了后,江浩想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他把老李尸体的面容划烂,然后连夜回到老李的院子,用粗糙的手法把自己装成老李。
可这种粗制滥造的手法怎么可能不被发现,才过了两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了。
警察的话还没说完,江浩猛地站了起来,把两个警察吓了一跳。
就在这个空隙,江浩突然开始往外冲,仗着身强力壮倒真让他冲开了两个警察的封锁,冲出了院门。
仰仗着自己对这一带的熟悉,江浩的确和警察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可警察们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素养,仍然远远的坠在江浩身后。
再次翻越一座低矮的墙头,江浩回头看了一眼。
可再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的瞳孔快速放大,墙头另一边的落脚处竟然是一个没有井盖的窨井。
江浩已经没有空间调整自己的姿势了,重心的丢失让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
身体掉进了窨井里,下颚重重的在窨井边缘磕了一下,巨大的交错力瞬间绞断了他的颈骨和舌头。
血花混着唾液带着一截断舌喷涌出来,落在颈边的青砖地上,而失去生机的江浩,堕入井底的黑暗。
当两个警察赶到时,那截断舌,还在井边,轻轻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