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纽约的中央公园看一位老太太作画，她学了七年，推算下是从六十多岁开始的。我心里佩服就安安静静在她身边细看，阳光打在树叶上的斑点一明一晃，她的笔不停地勾勒。看我舍不得离开，老太太和我攀谈起来。她指着前面的小树林跟我讲：“你看自然这么美，可我得放在一小张白纸上。所以那棵躲在后面的树我把它画在这里了，移进许多。” 果真如此，坐在那里感受着暖风徐徐，光与影揉搓出生动的景象。任是梵高在世，只能用抽象的风格去诠释对美的感受吧，而照着画需要处理是再自然不过。总之我接下来讲的是真事，难免有提炼的部分。每每追忆当时的一幕幕，知道这一切是值得记下的被我们珍惜。

故事背景是在美国密歇根湖下的一个朴素城市里，那里的美国人民比较友好，讲英语都不带方言，是历届总统拉票必来的地方。老的一代传统，多是基督徒家庭，周日礼拜一般是信一般是习惯，钟爱认认真真地过感恩节，万圣节，圣诞节等等，说话都是娓娓道来；年轻一代讲话超快，有点假模假样的友好。只要有橄榄球赛事，城市道路上就会热闹。除了有次却是《行尸走肉》太火了，大家化成僵尸蹒跚而行，堵塞了交通。

我在这里的一所学校读研，越来越爱上这里。它真心适合害羞的人，在路上走着迎面走来的人会微笑招呼。等公交车时，车站等发车的司机偶尔会主动攀谈。更别提从超市提东西回来，有位中国姐姐主动停车，问我是否要捎一程。我来这里一年多因各种原因无法回国一趟，内心有时实在脆弱，然后这座充满幸福人们的城市让我坚强。我变得越来越纯粹，或者说傻呵呵。没有父母或者大环境影响我，我的每个选择和决定都由内心而发。与在国内不同的是我常常去教会，汲取智慧，认同，和身边朋友的深入沟通。最主要的是，我意识到若是我不信，内心的坚硬根本不能被圣经那本书打破。我以敞开的态度，去积极的探寻，而非要求一个结果。期间我也看些禅修，积极心理学方面，感到自己的三观越来越正，包容与耐心逐渐增加。

偶尔地一次，朋友小九提起华人教会的圣经学习小组，说更适合我这种傻呵呵的人。我想他算是了解我，就答应了。几次过后，果然组里的人都比我傻呵呵又善意。学习时我很活跃；闲聊时我很放空。结果有位纯良的人，人叫越子，主动过来和我讲话，听说我在准备考驾照就要省出时间，教我练车。我暗暗不好意思，人家读博又是助教会很忙，而且我已考过两次都挂，内心抵触并不急着。口头上应了，谁让他是虔诚的基督徒呢，说一是一！托越子的福，几周之后我终于拿到驾照。心里开心，与他渐渐熟悉起来，于是有次做了烧腊，便喊阿越来拿走吃。结果一开门，他就一脸苦瓜相说感冒严重特别难受，还不得不爬起来过来。我心里听了不免生气，问你干嘛要过来。然后脸全红了，他笑。在此一刻，我非常讨厌，意识到有些暧昧，脸上反应先走了一步。后来对越子更加没有好脾气，总觉得他耐心是因着觉得我喜欢他。这点我非常不爽。三月之后，有个坏蛋拿这个开玩笑，让我耿耿于怀。这是后话。

驾照在手，我仍没买车。热心朋友多，我也用不到车。可有驾照就想长途开开。越子挺赞同，我提议去阿米什人居住的地方看看，他们很有特色，不用科技带来一切的便利还仍然能活着的一个群体。可不巧，他约上的三位朋友都要去芝加哥，我就同意随他们。这三位朋友的名字只有一个叫阿健的人我认识，每回小组学习在唱赞美诗的时候，都是他用吉他伴奏的。其他两个越子说我可能是脸熟名字对不上号，这就是我社交活动时放空的后果。隐约有点担心又放心下来。哪知要出发的前一天，被告知那两位提前开路，到青年旅馆体验下。越子又被导师拖着，所以能出发的只有我和阿健。这下不能用“不熟”推辞掉，我这人胆小可不愿别人知道。那晚上一起聚会的时候，阿健上前跟我说存些我爱听的歌，好在路上打发时间。我点头说好。

那晚上我一宿没怎么睡着，既要离开我的舒适区，我非常忐忑害怕。在国内我除了老家只去过北京和张家界。第一次坐飞机就是来美国，在这旅行过四次。经验甚少的我虽然非常享受旅行，但走前的那晚绝对是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我爬起来找爱听的歌好打发时间，一边觉得阿健这人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挺让人信任。

他在学习小组里算是老人，基督徒，做些事工的工作（事工就是平日抽出时间服务教会的志愿者）。小组讨论，他有积极发言过。貌似曾经很自闭和耍酷，还说自己做了很大努力不跟女友同居，没有恋爱经验的我觉得匪夷所思。他好像是在读博士，平时跟组里的人聊天笑得挺夸张。有印象的是一次主日礼拜的午餐，吃到第二盘他撑了。指着盘里的蒸肉问我要不要吃，说没有动过。我惊讶这举止真随便，最后让我掉眼珠的是，旁边的姐姐二话不说用他的筷子捞着吃掉。他们都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我一本正经地在自己心里安慰着。

还有印象的是有次阿越来不及开车送我去打工让阿健带。快到的时候，十字路口需要左转，可他一直走中间的道，我真替他着急，边指着左边的道边喊：“左转要左转！”忽然撇见中间道上画了个左拐箭头。一下子泄气了说：“好吧——”。他在红灯下停住，反应过来我这个开车菜鸟刚刚对老手进行的指导。阿健边笑得夸张边看我，我的脸立马窜红，他这时竟然上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宠溺是我的主观感受，被揉上的一瞬间石化，于是心里鄙视的很，自我安慰到：不过这人这么粗线条，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都没发现一时间嘟着嘴斜过眼。没有人这么笑话脸皮薄的我！尽管这样，我仍努力不偏见地去论断他。所以，总的印象对他不咸不淡。

出发的当天是早上五点，阿健准时到我家楼下。那时是暖冬，夜色很浓又静。我坐上副驾驶，带了些水和吃的。就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我们去附近的加油站准备充足就出发了。阿健非常成熟地建议我们先祷告这路上的旅程平安。我同意一起默祷。他像一个引导者，跟我随意聊起天。

问我：“昨晚睡得好吗？”

答：“还好。有点晚睡。”

他坦承：“昨晚我都没怎么睡，那谁......闹腾，后来回来睡不着，就差不多睡了一小时。”我没太在意说的啥细节啥。

我应：“哦。我也差不多。”

当时他可能觉得我会担心疲劳驾驶，可我就是没心没肺。

“早饭待会买麦当劳吧"他决策道。

“好的”我点头。

“这次去，你记账啊各种费用。” 他没话找话。

我认真接受这个任务，点开手机记事本：“好的，刚才油费告诉我吧。”

“听说你刚拿到驾照是吗？一般人刚会开车都挺操心别人开得好不好。你怎么不操心啊？”他问道。

我莞尔：“恩。还好，挺放心的啊。”

一阵子沉默，外面下起了雨还有点急。开在高速上的车也没有几个。我的视野里一片黑与深蓝交错。周围非常开阔，恨不得能见到天际的边缘，内凹的天空形状真有些恐怖。伴随着下雨的声音就是阿健车上的一根坏掉的雨刷在那里“呱呱呱”叫。颇有规律，我随着节奏越发心安。

他于是再跟我确认：“你真不觉得雨刷有噪音很烦吗？你一上车就跟你提醒过。”

那你为啥不修？嘴上老实回答：“挺好的，特别有规律啊。心不燥。”

“别的女生都觉得挺嫌吵，问我为啥不修。就你这种反应，是真的吗？”他问。

“那为什么不修？”我反问。

我终于第一次问他话，他戏谑说：“这样比较有话题，对吧？”

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补充：“因为太忙，没法为个破雨刷去换啊买工具修，我今早还用胶水粘了粘，好像这会又不管用。”

阿健好像挺坦诚，于是我接着问整个路程要多久。得知要有半天心想果然是要随便聊下天打发时间。他交待我："你别在我旁边睡着，不然我容易困。"我怎么可能在不熟的人旁边睡觉，真是失礼。暗暗想着，嘴里保证：“我一定不会的，你放心。”

“不听歌吗？”阿健问。

“我看夜色，等天亮了吧。”

又问：“怕吗？”

“有点。”发现他好会问问题。

“平时在教会见你，好像也挺安静的，除了学习的时候，挺上进发言。”他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默认：“那你什么专业，博士第几年？”

他惊讶说：“我上本科，机械工程专业。你为啥以为我是博士。”

我更惊讶：“你看起来长得就像一个博士啊，你居然是本科！”

他得意：“很多女生一开始都以为我读博。你来教会这么久，竟然连我读本科都不知道。”

“你长得比较成熟，稳重。”我补刀完后，问起他年龄。

原来真年轻，内心一阵忧伤。这个小弟弟的派头像是要做我大哥似的。看来是我人老心幼稚。当他得知我年龄后，我们距离一下子拉近很多。作为大姐感觉一下子有了掌控力。可以好好做聊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