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在《歌唱的方法与技巧》的选修课上，四川康定来的处级干部黎美玉在授课老师的邀请下，弄了个热场，大方地站在讲台上忘情演绎了一首《红莓花儿开》。
黎美玉不知道都是，台下，黑龙江哈尔滨来的副厅级干部罗正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静静欣赏着，陶醉在这种俄罗斯民歌风情中。唱毕，掌声雷动。老师给黎美玉作点评，结尾：“干脆，您来给大家讲讲技巧，好不好？”黎美玉有点含羞，用双手理了理自己披在双肩的头发，接过话筒道：“老师过誉了，我就是从小爱唱，哪懂得什么技巧呀。”
其实，一周前在3号楼排队办理入住登记时，罗正君和黎美玉就认识了。无非，是刚好站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这个秋冬时节，北戴河早已一派淡季的清冷景象，除了某些国家机关的培训中心建在此处，安排各个系统的前来接受轮番培训，不然，没人会来的。至少，他们俩在那天对此达成共识。
罗正君有着东北人特有的莲花舌，逗得黎美玉直乐，这种乐带着某种喜感和表现欲，和四川人那种懒洋洋的“自得其乐”完全不同。所以，在办理完入住后，他俩相互加了微信。
一个70后的南方女人，和一个65后的北方男人，在接下去为期30天的过程中，瞬间都回归了“单身”状态，不用上班，没有家庭，只有一天接一天、连一日双休都没有的繁重内训。
黎美玉在微信上告诉罗正君，天气转凉，加之，校内也没有什么恒温泳池，她是第一次来，可能对培训环境高估了太多，还特地带了泳衣，纯属多此一举。
罗正君微信速度极快，他调侃她：“你这是人老心不老！”黎美玉有点不高兴，不会说话，就不要勉强，但她没有啃声，可能她还不懂东北人的幽默吧。
课堂上，能听进去的课不多，填鸭般地灌输，符合从小被动接受学校教育的一贯模式。黎美玉是不喜欢的，但也只能装装门面，在笔记本上写写记记。不时推推鼻梁上的只有上课才会戴的近视眼镜。
罗正君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课间抽烟，课中几乎不记笔记，头点点抬抬地清醒一会儿，又打一会儿盹儿。这种培训，人生中还会有多少次呢？作为国家干部，之前，各式培训已经参加太多次了。组织认为这是必要的，你就没得选，必须去。
他俩的互动从微信上，慢慢深入到课下。此次培训中，彼此都没有什么熟人，第一天认识，反成了老熟人般，饭后约起去海边走走。回来还早，7点多钟，罗正君再陪黎美玉去电子图书馆看个电影，完了，再各自回寝。
似乎，来培训的，除了年轻人三五成群地约起一起逛、一起去文体馆健身或打球等等，像他们这种奔五奔六年纪的，就只会两三个人结伴走走了。人多，性格各异，都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谁犯得着去迁就谁呀。不如，合得来的就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玩儿，就是这样。
罗正君和黎美玉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持续了7天。简单交流过彼此工作和家庭情况，都已婚，有子女。黎美玉的女儿在读初中，罗正君的儿子都大学毕业了，等着娶媳妇结婚，他的父亲责任就算完成了。
只是，罗正君告诉她，自己的老婆去年刚过世，而黎美玉的老公在设计院工作，已坐到总监位置。他们共同的话题是什么呢？既不是婚姻，也不是子女。确切地说，几乎没有，可能就是相对地没个正经，不太像已经当爹当妈多年的样子。
可是，谁又能说清为人父母的模样究竟该是怎样呢。短暂化身“单身”的人，哪有什么讲究的，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说些自以为有趣的话儿。
回寝后，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单间，还没开始供暖，虽然开着空调还是自感清冷。于是，罗正君洗漱后，开始刷微信，看朋友圈，主要是黎美玉的。
他在想：这个女人，有点意思，似乎没有四川婆娘的泼劲儿，反而更多的是一种精致感。当然，他还会想：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在演，把自己演得那么趋向于完美？可能，只是一种唯美的心理在作祟，所以，她扮演得像一个流光溢彩的瓷器，还是青花瓷的那种。
想到这里，罗正君看见镜子反光处的自己居然带着微笑，还有一丝甜蜜。然后，微信“嘀”了一声。他以为是黎美玉，可惜，不是，只是群消息而已。
于是，他主动在微信上又调侃她：我要你老公把你让给我，他会愿意吗？她回得很快：你毛病吧？他再问：只求精神上的呢？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复，他打开了电视机，懒得调台，将就着看之前住宿人看过的频道，看正在直播的《蒙面歌王》这种年轻人喜欢的节目。
黎美玉习惯每天洗澡，她动作慢，吃点水果，喝完牛奶后，才走进浴室。卸妆后的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松弛、臃肿的眼袋，粗糙不堪的皮肤，以及再怎么涂抹厚厚的精油都无法推开的面部沟壑，她突然懂了，自己再怎么人老心不老都是枉然的。
所以，她想清楚后，对罗正君说的玩笑话，突然当了真，还动了心。她一边淋浴一边思考怎么回复。
洗完澡，把脸收拾妥当，从肩膀到脚趾，浑身上下涂上一层均匀的澳洲带回的燕麦凡士林，黎美玉顿觉身体又恢复了活力，她给罗正君敲了这么一行信息发过去：我在想，如果报到第一天那晚，我们没有在登记处遇上，可能就不会一起聊天，可能就不会一起散步，可能……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轻易将人戏于股掌之中；你是千万人之中的唯一，一回眸，就万劫不复。
大概几分钟后，黎美玉觉得不妥，这是什么鬼玩意儿，那么含情脉脉，是一个已婚已育多年的中老年妇女该说的话吗。她的理性与感性激烈碰撞，她匆忙点击了“撤回”。
在微信另一端一直握住手机，随意听着电视里歌声的罗正君，却在第一时间里看到了黎美玉的感言。所以，当他看到她的“撤回”时，他觉得她有点幼稚得可爱。
罗正君在想：要不要装作没看见。因为，他清楚，自己对她说了谎，谎言是掩盖不了事实的。他的老婆根本没死，只是在他心里，对她的感情和存在已经麻木了，和死了没有一点儿区别。
他决定打个电话给黎美玉，聊聊自己的婚姻。当然，他还没想好要说出全部实话。
电话通了，黎美玉：罗哥，还没休息么？俨然一副刚刚未曾动心动情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