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省城的那两三年,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后如何吃饭是个难题。虽然我是家里老大,却极少下厨。母亲一边说女孩子既要出得厅堂,也要入得厨房;一边又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不精,众所周知,一个人的晚餐难以提起热情张罗。不能去朋友家蹭饭的话,大多在快餐店凑合吃一顿。明知不是长久之计,而肚子就这样将就填饱。但凡在外漂泊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彼时住在城南的城中村,不足十平方米的单间,一张床,三张椅子,一个行李箱,就是全部的家当,还有一部鼓捣了半天都没动静的破收音机,我很泄气地把它扔到床底。
做饭图简单省时方便,我最拿手的就是一锅熟,效果并不理想,不是米饭夹生不够熟,就是菜里盐不够。木椅就是饭桌,端起碗一个人吃。安慰自己:填饱肚子就很好了,别太高要求。吃着吃着,满屋子的冷清,念起在家的好处,眼泪就下来了。慢慢,很怕一个人的晚餐。
那会,我在贸易公司做IP卡电话销售,公司在中山八路,每天都要从这个城市最南端,坐两趟公交车历时一个小时才到,冬天特别的冷,天空灰蒙蒙的,大风凛冽而刺骨,让身体的暖意一点点消失殆尽。
公司规模很小,两个手巴掌就能数完员工。老板娘贤姐和我年纪相仿,已经结婚,孩子上幼儿园了,性情温和。体态丰腴的红妈是客家人,嫁到本地好些年了,人风趣开朗,说话袅袅娜娜,很有押韵感。个性像男生的华姐活泼帅气,文静清秀的莹莹刚出校门没多久,不言而已,一言则惊天地泣鬼神。午间休息,众人嬉笑打闹,很是有趣。她们都是本地人,家人都在身边。不需要自己惆怅晚餐没着落。时间久了,大家知道我的情况。临下班她们就会善意地打笑我:谂好在边搞掂晚餐没?稳到边个陪你吃饭未啊?(找到谁陪你吃饭了吗)
下班坐车到租住的地方,都快七点了,菜市场早没菜卖了。在附近快餐店应付一顿,或者在家随意煮点粥凑合吃。却很容易饿,晚上半饿的肚子就会猜想第二天公司午餐吃什么。公司管午饭,还是贤姐亲自下厨,住家饭确实是外面的快餐不能比拟的。清蒸鱼,白切鸡,还有鱼丸汤……让我大快朵颐。一群人围着饭桌吃饭有说有笑,很有家的感觉。
大家都知道我个子小饭量倒不少,特意把我的饭盒装多些米饭,好吃得饱些。一天,红姐问我,晚上吃点啥?听我如此这般说来,她脸上满是爱怜,她说“甘样唔得啊,女。”红妈大名姓卜,年长我们七八岁,很善解人意,又是当妈的人,儿子那会念一年级了。华姐提议说她只有一个儿子,干脆认我们几个女娃做干女儿,也不赖,于是我们都管她叫红妈。红妈住得比较近,每天第一个回公司就煮开水,擦桌子,客家女人的勤劳贤惠,红妈身上都有。
我一边点头,一边照吃不误。贤姐是个有心人,听了红妈的话,就说:那以后中午就煮多些饭菜,下午下班让我带回去吃。
打那开始,每天我的晚饭在中午就做好了,红妈帮我拿饭盆装好,然后坐两趟公交车颠簸回家。呵呵,别人是从家里带饭回公司,我是从公司带饭回家。中午吃什么晚上就吃什么,每天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市场跑,回到家,拿锅隔着水把饭菜热了再吃。没有油烟熏天,坐着灯下看一下闲书,等饭热就开吃。
把小屋的铁门关上,冬天的寒意挡在门外,屋里很暖和。不用为做饭烦恼,晚上的时间从容了很多,我买了台二手电脑,在地摊上挑来些歌碟,吃过饭,有空听听歌,练练打字。孤单廖落的心境一扫而空,心里充实得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同事间感情愈加深厚,只是每个月电话销售业绩越来越难完成,工资收入让人发愁。钱不多,只够平时的花销。年末回家过年,盘算了一下,一年下来只攒下一千五百来块钱。我心里暗暗地想,是不是该另谋出路了呢?我又开始了每周三买报纸的习惯,看到有合适的招聘,就私下找时间去面试。这些,红妈她们都知道,但是不点破,都帮我瞒着。初时我以为贤姐不知道的。在我们仅有的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中,她说:你的情况我都理解,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没人没物,什么都得靠自己。如果找到更好的,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听得我的鼻子酸酸的。
第二年春天,我接到了新公司的通知。我要离开了。回中山八路收拾东西,那天贤姐不在公司,和红妈,华姐挥手告别时,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尽管舍不得,我还是要离开。
我的晚餐又恢复从前的样子。闲暇时,想念那些暖心的往事,想念情义深厚的人们。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却再难聚在一起。贤姐出国去了芬兰,红姐做回灯饰老本行,华姐和莹莹却再也没有联系。
一晃眼,十来年过去了。为生计劳碌,疲于应付世俗。那些过往,就像立在书柜里的书,安静无声,我无暇回顾。这个冬日下午,我在电脑前码字,翻看旧日笔记,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仿如昨天般真切。回顾这一路,遇到的好心人,心里慨叹这尘世间深浅情缘,满怀的感激。感激有心人的帮扶,人生路上风雨兼程的疲累,因这暖意变得从容,问候我久违的朋友们,别来无恙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