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尚风把一个大红色的首饰盒递过来，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翡翠戒指。我笑着问他，这算是结婚戒指吗，他说是的，我笑嘻嘻说结婚戒指用翡翠，不方便戴出门，让他换一个简单的。他笑着说没见过准新娘会拒绝准新郎送的婚戒的，我说反正你选的时候也没叫上我，这个戒指不算婚戒。

他笑了，接过我又递给他的首饰盒，拿了出来，“你不记得这枚戒指了吗？2015年那天晚上你摘下来还给我那个。”他说道，抓起我的右手，把它戴在中指上。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我说道，是不是那枚戒指我已记不得了，那条吊坠被摘下来后，我一直把它放在房间的抽屉里，我也记不清它的样子了。“这算订婚戒指吗！”我没想到我和他的订婚戒居然是倪虹帮忙选的。

“对。你说得对，结婚戒指应该和你一起去挑，你想挑哪家的？”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我看着他问道。

“什么事？”

“合同，婚前合同。”我说道。

“你想签吗？”

“这不该是正常的流程吗？”我笑着说，“要我是公司的法务，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结婚了的。”难道你不想叫我签？法务部总监恐怕不会答应，刘琳也不会答应，连他自己都不会答应吧。

“你很聪明，也很理性。”

“我跟你学的。”我笑嘻嘻说道。是的，跟他学的，跟林枫、刘琳、张成功，跟尚风集团碰到的人和规则学的，我处处留心在学，只为小心翼翼保住在尚风集团的工作，我没想到学到的这些会用在了跟申尚风结婚这事上。

“那我把合同电子版发你，你先看看有什么要改的。”他脸上挂着笑说。

“好啊！先不管合同，有三件事能不能先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第一，我不想结婚后呆着当全职太太，你也不能要求我这么做。”我没想过要当全职太太，但我却遇到了有财力让我当全职太太的申尚风，要那样做了，我离保全自己又危险了几分。

“这个可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第二，如果我们因为一方出轨离婚的，孩子抚养权归为无过错的那一方。”婚姻的保鲜期能有多长？我跟他的感情有多牢固，我不知道。我觉得不爱了就分开、离婚，但我不能接受出轨，更不能忍受把孩子划给有错的那一方。

“你这是不相信我吗？”他说道，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脸的严肃。

我被他这一脸的严肃看懵了，“你可以这么想嘛......过错的一方......或许是我呢。”我喃喃说道，刚说完这话，更觉得有道理，申尚风是有过很多女人，但我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人也是变的。

“好，可以。还有呢？”

“还有，也是关于孩子的......我还不想要孩子，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可以吗？”我还不想用孩子作为跟申尚风结婚的筹码，我自己这个筹码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没有孩子，即使婚姻保鲜期过了，我也能更好地保全自己。

“你真的这么想吗？”

“对。”

“那就按你说的来。”

“谢谢。”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你自己，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他搭在我肩上的右手顺着脖子触摸到了我的脸，“你不该还这么美。”

“后悔了吗？”我笑呵呵说道，“你可是说过不后悔的哟。”

“我又怎么会后悔呢......”

申尚风发来的婚前协议我没有改，我问了律师，他跟我说我跟申尚风提的三条都没有写上合同的必要，协议签了，申尚风让我把户口迁到深圳，我不明白他在深圳那么多年，户口反而一直留在腾冲。我的户籍倒是很快迁成功了，我们去深圳民政局那天是周三，叶师傅开车带着我们过去，证领下来的那一刻，申尚风说了一句“今晚要不回我家？”，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答了一个“好啊”。

没有举办婚礼，只在风尚广场的滇菜馆办了一场简单的婚宴，我家就我妈、上官淳过来了，申正义、申思凯都没出现，但申尚风的妹妹---申尚云来了，还有尚风集团的十几位高管，和一些见过或没见过的申尚风朋友，姜钰、刀开元也来了。不办婚礼、只有婚宴是和申尚风商量的，他不喜欢热闹，因为我爸不愿意过来，我也没想要办得多隆重。结婚登记后没几天，公司已经流传出我是“借子上位”的谣言，林枫也私下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在婚宴上喝了不少酒，宴会没几围台，但拿在手中的每一杯酒都是被我一饮而尽的，申尚风没有阻拦，我的一饮而尽收获了不少“好酒量”之类的称赞和我妈一脸的担心，第二轮敬酒，刚站起来就被我妈拉住了，我安慰她别太担心。酒还是得喝的，只要不是喝得一塌糊涂就好，不这么喝酒，“借子上位”的传言又怎么能不攻自破？

董勐的基金公司设在福田，他拒绝了申尚风提出设在风尚广场的邀请。姜钰、刀开元从云南来到深圳，和申尚风、刘琳、法务总监、我去了一趟董勐的公司，当面见证跟董勐公司签合同，合同签订当天，两亿元从滇豐公司（新投资公司的名字）账户汇到了董勐公司。申尚风让姜钰、刀开元留下来参加三天后的婚宴，姜钰笑着打趣“没想到第二次见上官小姐，就要称上官小姐为‘申太太’了”，我尬红着脸回应叫我小薇就可以了，姜钰没理会，还是左一个右一个“申太太”叫着。刀开元看起来二十多岁，他身上看不出一点佛爷的样子，白皙的皮肤，瘦削的身材，跟佛爷无时不在的祥和笑容不同，他脸上很少有笑容，话也不多，脸上不时流露出窘迫，他应该是被推出来代表佛爷的。我查过他那家昆明公司，做蔗糖、茶叶、咖啡生意，尚风集团的农产品贸易公司跟他那家公司有密切的来往记录。在深圳经商的云南人貌似不多，生意做到申家这样的更少，我不知道申尚风这次是不是有意把姜钰、佛爷两家拉进来，拉进一个新的行业，同分一杯羹，或共同承担风险。

申尚云是一位官太太，听说一零年时她丈夫从深圳调去福建，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精致的短发，朴素的妆容，一套深色衣服，申尚云在宴会上一直挂着笑，参加宴会的人向她敬酒，她没有拒绝，一一笑着碰杯。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下午，她来了一趟申家，顾姨叫她大小姐，她倒是客气地回应，让顾姨叫她尚云就好。

“我没想到我哥娶的人是你。”她笑着说，“我们申家的媳妇是不好做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嫁过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也笑着说，她跟我印象中的官太太不同，我分不清她脸上的笑容是真正的和善，还是为人处世的圆滑。

“那最好。你没有怀孕？”

“没有。”

“怪不得你昨天喝那么多酒。”

我尴尬了笑了一下，看着她没说话。

“我的孩子不会插手申家的生意，但你应该明白，有了孩子，才能更好保住你的地位。”

“我嫁入申家不是为了钱......”

“老实说，这话我是不相信的。你不要太自信，就算你现在不是为了钱，过段时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见过思凯吗？”

“见过一次。”

“那你知道他外公是什么人吧？”

“知道。”

“我哥跟温雯是离婚了，但你嫁到申家，你觉得温家会不闻不管吗？”

“我还没想过这些。”我确实没想到那么远，她这么一说，突然觉得申家的关系网络不是一般的复杂，申正义下海，从云南到深圳，这中间除了机遇和勇气，还牵涉了多少人情投资和人情交易。

“你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单纯的人。”她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嗯，谢谢你提醒。”我说道。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哥，为了申家而已。”她说道，嘴边的笑容不见了，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凌厉，“要是你做了对不起申家的事，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愣住了，没料想到她态度忽然之间的大转变，她说得这么直接，也许说话直接也是为人圆滑的一个表现？我在她眼里是什么？她哥娶回来的生育工具吗？

“我吓到你了？”

“那倒没有。”我说道，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凌厉平静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还是希望你跟我哥能够幸福的。其他的我就不多说，我先走了。”

申尚风没在家，我上午因为开车送我妈去车站，没回公司。和顾姨送申尚云上车后，脑子里还盘旋着她说的话，难道我真的要生孩子来当做筹码吗？我跟申尚风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到现在了，我跟他的感情还只是一场交易？温家会怎么想，我不在乎，申尚风可是答应过我，可以先不考虑生孩子的，可惜不能把它列到合同里面。

我在尚风集团的职位依然是助理，跟林枫同在一个办公室，做着跟以往差不多的活儿，除了称呼，一切好像还是老样子。以前叫我小薇、Mary的人改口叫“申太太”，每次碰到这样的称呼，我都不遗余力去纠正，让他们叫回我Mary。“申太太”三个字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压抑，也许叫“小薇”又显得跟我过于亲昵了，在我坚持之下，公司里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员工也开始用蹩脚的发音叫我Mary。不到一个月，尚风集团里叫我小薇的貌似只有申尚风了，当然，“申太太”这个称呼偶尔还是会出现的，我还在纠正着。

罗湖的那套公寓还留着，我的一大半衣物还放在那边，过到申家住后，和申尚风逛了好几次商场，都是为了买适合“申太太”这个身份的衣物，幸好不用时时扮演“申太太”，以前的那些黑白灰衣物还是有可以穿回公司的，申尚风对我穿什么倒是没说什么，但他好像不太高兴我没住在申家---没和他一起出差时，我基本都自己回公寓住。他问我是不是还在介意那栋房子住过温雯，要说不介意是假的，但我不能让他放弃那栋房子，放弃和申思凯的羁绊，只好拿“住在公寓回公司更方便”“离得近，可以多睡懒觉”的理由来搪塞。我还不习惯被顾姨照料得无微不至的“申太太生活”，还不够适应“申太太”这个身份，住在公寓时，我才感觉到自己是独立的上官薇，在这个公寓里，有上官薇喜欢上申尚风的一点一滴，我甚至想跟申尚风说“要不我们还是住回公寓吧”。顾姨也问我怎么不在家里住，她满脸羞愧以为是她哪里做得不好，我也一脸惭愧地告诉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为了我的自由、独立空间，申尚风不在深圳时，我还是坚持住回公寓里。我没想到温良邦一家也住在“尔雅府”，更没想到温良邦和温老太太会到访申家，申尚风告诉我周六温良邦会过来时，我是十分惊讶的，但只能欣然接受，那栋房子是申家，也是温良邦给温雯的嫁妆，里面还有着他外孙申思凯的房间。

温良邦的车在院子门口停了，他和申老太太从里面下来后，车调头离开。申尚风上前叫了一声“爸、妈”，我被他的一声“爸、妈”愣住了一下，我没想到成为申家媳妇后，申尚风第一次带我见他叫“爸妈”的人居然是他的前岳父岳母，我上前笑着叫了一声“伯父、伯母”。温老太太貌似有点高兴，笑着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接过来打开看，是一把木梳，“尚风家做首饰的，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给你好，这把沉香木梳就当是个小小的见面礼”，申尚风提过她信佛，我没想到她会有礼物送我，连忙笑着说多谢。温良邦戴着老花眼镜，高耸的发际线，可头发是黝黑黝黑的，他和温老太太坐在沙发中间，我和申尚风坐在他们右侧沙发上。温老太太先开口聊起家常，问我是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什么时候来深圳的之类，我一一回答了，她又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被问倒了，红着脸看了申尚风一眼，申尚风说“我们还不打算要”，温老太太听到后“哦”了一下，看着我说“小薇你别介意啊，我们都把尚风当作半个儿子”，我连忙笑着说不会介意。温良邦听着我们说完，问申尚风首饰生意怎么样，又问到申正义在加拿大怎么样，还说到了申思凯，“思凯这孩子都毕业了，还是那么少回国”，温良邦说道，“尚风，你也要跟思凯说说，让他多回国看我们”，老太太接着说道。从下午两点多聊到五点多，温良邦说他们要回去了，申尚风开车送他们，温老太太出门前笑着对我说，让我有空多去他们家坐坐，反正离得近。

半个小时多点，申尚风开着车回来了。我笑嘻嘻打趣他，怎么不在温家坐坐，这么快就回来。

“你要是不喜欢他们过来，以后我们就不接待。”他说道，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的双眼。

“你可是叫他们爸、妈的，我不敢不接待。”我说道，申尚风去到我家时没这么叫过我父母，我跟他结婚了，他也只叫了我妈一声“妈”，我爸没来，他还没叫过我爸一声“爸”。

“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说真的，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和善对我，温老太太还送了礼物。”

“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机会的话，你也会叫我爸妈一声‘爸’‘妈’吗？你还没叫过我爸呢。”

他笑了，“你就想着这个啊？我当然会叫啊！我们找时间再去趟你家里。”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爸从云南发展到深圳，有温良邦的功劳，我还在读中学时就见过他......怎么说，他也是思凯的外公，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果然申正义跟温良邦的关系不简单，照他这么说，他跟温雯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有可能早就被各自父亲定好了联姻的价码。“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申太太’？”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想知道......我对做一个合格的‘申太太’没有信心。”

“按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做就好，你不用对‘申太太’三个字有压力。”他说道，伸手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我娶你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

喜欢，我在他的怀里想着这个词，他跟我说过很多次“喜欢”，但他从没说过一次“爱”，也许黄莺说得对，他喜欢我、但不是爱，我也一样、只是喜欢，我也没说过“爱”这个词。爱和喜欢有没有区别，我不确定，也许我和他都不相信爱情，或者不相信爱情会发生在我们之间，一段婚姻里有喜欢就已经很不错了，又何必强求有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