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柴(zhài)
唐朝·王维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yǐng)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
译文:
空寂的山中不见一个人,只听到一阵人语声。太阳的一抹余晖返入深林,又照到林中的青苔上。
注释:
鹿柴(zhài):王维辋川别墅之一(在今陕西省蓝田县西南)。柴:通“寨”、“砦”,用树木围成的栅栏。
但:只。
闻:听见。
返景(yǐng):同“返影”,太阳将落时通过云彩反射的阳光。
复:又。
照:照耀(着)。
鉴赏:
这首诗描绘的是鹿柴附近的空山深林在傍晚时分的幽静景色。诗的绝妙处在于以动衬静,以局部衬全局,清新自然,毫不做作。落笔先写空山寂绝人迹,接着以但闻一转,引出人语响来。空谷传音,愈见其空;人语过后,愈添空寂。最后又写几点夕阳余晖的映照,愈加触发人幽暗的感觉。
这首诗创造了一种幽深而光明的象征性境界,表现了作者在深幽的修禅过程中的豁然开朗。诗中虽有禅意,却不诉诸议论说理,而全渗透于自然景色的生动描绘之中。
王维是诗人、画家兼音乐家。这首诗正体现出诗、画、乐的结合。他以音乐家对声的感悟,画家对光的把握,诗人对语言的提炼,刻画了空谷人语、斜辉返照那一瞬间特有的寂静清幽,耐人寻味
静美和壮美,是大自然的千姿百态的美的两种类型,其间原本无轩轻之分(高下、轻重之分)。但静而近于空无,幽而略带冷寂,则多少表现了作者美学趣味中独特的一面。同样写到“空山”,同样侧重于表现静美,《山居秋暝》色调明朗,在幽静的基调上浮动着安恬的气息,蕴含着活泼的生机;《鸟鸣涧》虽极写春山的静谧,但整个意境并不幽冷空寂,素月的清辉、桂花的芬芳、山鸟的啼鸣,都带有春的气息和夜的安恬;而《鹿柴》则带有幽冷空寂的色彩,尽管还不至于幽森枯寂。
出处:【辋川集】王维
【辋川集·序】
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
【辋川集·孟城坳】
新家孟城口,古木馀衰柳。
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辋川集·华子冈】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
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
【辋川集·文杏馆】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辋川集·斤竹岭】
檀栾映空曲,青翠漾涟漪。
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
【辋川集·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辋川集·木兰柴】
秋山敛馀照,飞鸟逐前侣。
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辋川集·茱萸沜】
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
山中傥留客,置此芙蓉杯。
【辋川集·宫槐陌】
仄径荫宫槐,幽阴多绿苔。
应门但迎扫,畏有山僧来。
【辋川集·临湖亭】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辋川集·南垞】
轻舟南垞去,北垞淼难即。
隔浦望人家,遥遥不相识。
【辋川集·欹湖】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
【辋川集·柳浪】
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
不学御沟上,春风伤别离。
【辋川集·栾家濑】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
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辋川集·金屑泉】
日饮金屑泉,少当千馀岁。
翠凤翊文螭,羽节朝玉帝。
【辋川集·白石滩】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
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辋川集·北垞】
北垞湖水北,杂树映朱阑。
逶迤南川水,明灭青林端。
【辋川集·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辋川集·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辋川集·漆园】
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
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
【辋川集·椒园】
桂尊迎帝子,杜若赠佳人。
椒浆奠瑶席,欲下云中君。
《辋川集》作于开元末年,王维中年以后,隐居辋川,过着亦官亦隐、啸傲林泉、隐避消俗的山居生活,诗人十分喜爱辋川风景,每每流连,用他那画家的眼睛去捕捉辋川的美景、用音乐家的耳朵去悉听大自然优美的旋律。彼时,他不但创作了一幅使人赏之去病的《辋川图》,而且还与他的友人斐迪赋诗唱和,为辋川二十景各写了一首诗,共得四十篇,结成《辋川集》。王维的二十首诗大多数写得空灵隽永,成为传世佳作。本文着重讨论王维的《辋川集》二十首。
王维的《辋川集》组诗十分精巧别致,颇有特点:其一,全是五绝。其二,以辋川山谷中各处游景作每首诗的题目。其三,诗前有自序,说明这是王维自己编辑的组诗。在《辋川集》的序言里,将集子中所描写的孟城坳等二十处地名逐一罗列出来,这是辋水一带的自然景观,也就是二十个风景点。他以即地命题,即景赋诗的方式,有计划地描绘一个风景区,一个景观群落,这方式是前无古人的。诗人的性格、心境和当时所处的特殊环境,综合地投射于二十首绝句之中。我们在诗集所展现的图画中,可看到诗人喜怒哀乐情感的复杂变化;顺着诗人游止,可以描出诗人心灵的轨迹。王维的经历颇为坎坷。作为处于封建社会上升期的盛唐,士人们普遍有着建功立业的远大抱负,王维也不能例外。青年时期的王维,有“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杀射五单于”①的豪情万丈;由于他的积极进取,二十一岁就进士及地了,后受贤相张九龄提携,作右拾遗。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李林甫执政,王维数犯大忌,政治无望,生命有忧。当时,他的处境并不“适意”,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出于“留得青山”的目的,他过起了半官半隐生活。但,失望、希望、羞愧、愤恨、惆怅、沉郁,内心的矛盾无法止息,一切的剧烈的心理动荡都化作“寂静”“清幽”,在这个时期写出的《辋川集》势必带有诗人悲愤幽郁的感情色彩,并成为《辋川集》的感情基调。诗人竭力以清秀绝俗的辋川山水来消释它,但心头阴影的笼罩终难冲出,使作品带有一种摆脱不了的矛盾:诗人“空悲”、“惆怅”,便“独坐”、“长啸”以超脱,以至于逐步进入一种禅意。此间,诗人的心境有起有伏,很见波澜。它经历了两大转折点:即由怨愤到超脱;又由安适转为平静入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