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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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和我一样,从小是在田野里摸爬滚打长大,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对水乡有不一样的情节。

我们在麦田还是一望无际的绿时奔跑,跑到麦穗与夏日正午似的金黄。风吹麦浪,麦子被收割到麦场的日子充斥着整个夏日的童年。天气越是炎热越是在太阳底下翻场。大太阳蒸发着汗水,我们眯着眼睛看世界,是满屏的黄。

水乡的夏日则是满眼的绿。芦苇是绿,它是一块随风舞动的绿毯。淀水是绿,水草在水流里妖娆。荷叶是绿,挺水而出,如同层层叠叠的盘子,而盘子里时常滚落着的珍珠,是天降的宝物。芦苇倒映入水面,绿的叠加便成了一袭幽幽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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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是我们最想去水乡的季节。在麦场的那些日子,也只有心头水乡的绿能让麦场黄的燥热踪迹全无。时常幻想着:踏上那摇摆不定的船,捧起一汪绿水,凉意透过手触及全身,心旷神怡。

初到水乡时那扑面而来的水腥味儿、空气夹杂着水草的氤氲和舅妈撑船领我们去淀上摘荷花都是孩童时代的我们对水乡最美的记忆。

可是一提起水乡最先蹿进脑海的,却是舅舅家门前水域孩子们玩乐的笑脸。他们三五一群打水仗、扎猛子,身上被晒的黝黑发亮,俨然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他们的笑声透过水浪翻滚,一直滚到岸上人的心里。那来自心底的纯真爽朗,好像置身水里就能忘却一切。

儿时的记忆在大地的撒欢儿打滚中被尘封,但又重新亲近这水域时,内心的渴望也届时被唤醒。就像水乡流传的一样,千年的莲子万年的鱼子,只要水来,便是重生了。

一进入夏季,常常天还未亮水路就一派繁忙。大机器船、小快艇、小木船,它们的马达以不同的频率略过水面,以声音的方式迎接水乡最鼎盛的时期。

清晨的睡梦中听见一阵欢呼,声音真挚的似乎在院子房根下喊的。

紧接着快艇呼啸而过,隐约又传来叫喊,只是声音随快艇越来越远。被这叫喊声叫醒,睡意全无。

打开房门,隐约听见歌声,越往岸边走,歌声越真切。

此时的白洋淀烟雾弥漫。淀上的水波是母亲摇摇篮的手,轻轻柔柔。大淀仙境似的,水烟蒸腾。

对面岸上只能模糊的看出一片绿,它们成了天然屏障,窥探之心让人百爪挠肠:另一端是是白茫茫的淀水呢?还是绿茫茫的芦苇荡?亦或是仙人居住的仙人岛?这白茫茫水雾便是仙人为掩人耳目做的法喽?

隔水相望的淀上人家,也被包围在烟雾缭绕的仙境里。歌声由此传出,那旋律在大淀上回荡,空旷的似即将开启一场万人空巷的演唱会。只见岸上形单影只,已在为繁忙的一天开始做准备。

六月的早上偶有晨风,垂柳拂面,新绿已是翠绿。刚从淀上打河田回来的渔民迈着笃定的步子,身上散着水汽。

被串起来的荷叶悬挂在树木之间,巨大的荷叶对折后成扇形被绳子穿成一串,像老人戴的斗笠和披的蓑衣。远远望去也是一道风景。白洋淀的空气水分足,被晒干的荷叶经水一泡就恢复原来的韧劲儿,冬天拿它铺了蒸年糕,既不怕粘锅又不怕黏手,荷叶香也被当初的水汽锁住了似的更为浓郁。

数条不重样的广播预示着街上已人来人往。

渔民将鱼儿从桶里解放,倒入盆里的鱼儿立即活蹦乱跳。鱼儿如此鲜活,人们见状立即围了个水泄不通。

水乡人爱吃鱼,餐桌上几乎顿顿离不开。买家与卖家间讨价还价,看热闹的帮衬着打着哈哈,挑上中意的两条便拎着回家了。

这在水乡早市极为寻常,拿绳子勾住鱼嘴和鱼鳃,大鱼偶尔挣扎,拎着的人也不嫌累,和路过的熟人话家常。在水乡,吃鱼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特意来寻的人会将鱼全部买下,黑鱼、鲶鱼、鲫鱼、鲤鱼……也不分品种大小,整好一锅杂鱼家宴。

早市上最繁忙的就属油条摊了。人们围坐在店家准备的桌椅上,睡眼惺忪的吃着用荷叶包裹着的早点,鼻子吸着清香,嘴里嚼着美味,不时和路过的熟人闲聊打趣。

油条师傅就不那么悠闲了。除了围坐着的,还有大拨在摊前等待的。排着队,每个人催着,各式各类,唯恐案子上的面没自己的份儿,巴巴的,看着油条师傅忙活。

最受欢迎的就是鸡蛋兜了。 切一块面,就着案子上的油便娴熟的折叠几下入锅,等炸起来已经是鼓鼓囊囊的油泡了。然后用筷子戳一个洞,油泡立马冒着热气瘪下来,就着热气,油条师傅便打碎鸡蛋壳将鸡蛋倒入里面。有时应顾客要求还要加一根火腿肠进去。把口封好又重新放入油锅炸,等发白的鸡蛋兜变成金黄就被捞出控油。

水乡的孩子吃着它长大,一提起鸡蛋兜,承载的都是满满的童年回忆。

我则喜欢吃糖饼,它比油条面积大还要脆些,而且还浮着一层薄薄的红糖。就着浓香的豆浆,顿时从胃里升腾出一种幸福感。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吧!

过道里早已拉起长长的地龙,女人们腰间缠着线,在满是“口袋”的长龙里穿针引线。她们将一个个口袋固定在钢筋上,好让那些鱼儿有进无退。

中午太阳光照的人无所遁形。蝉鸣已进入白热化。一直被我所嫌弃的“窄肠”——小过道便发挥了它的优势。因为窄,不论太阳移到哪,过道里都是有阴凉的。而且一般机动车不容易进退,又极为清净,每条过道便成为孩子们天然的玩乐场所。

常常一条过道就能聚集十几个孩子。他们嬉戏着从这条过道跑到另一条过道,捉迷藏,赛小车,踢足球……家长们则需搬个小板凳在门口一边聊家常一边看孩子们闹。到了傍晚只要一嗓子,孩子们便闻声回家了。

在水乡住惯了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宁。虽没有四通八达的大道,但也没有担心孩子会丢的揪心。叮咛一声就放任孩子去玩儿了。

晚饭过后,孩子们照例还要出去玩一会儿,辛劳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有闲暇到街上遛弯。日头还没完全落的时候人们会去遛堤。一人拿着把蒲扇用来驱赶蚊蝇,三三两两的,走走停停,说着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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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鱼池喂食的时间,同一片水域,无鱼的波平如镜,有鱼的波光粼粼。谁都知道,那水下进行着紧张激烈的夺食行动。

“大鱼!”

一个人指着。顺方向看,水下的黑影清晰可辨,潜水艇似的,快速加入到吃食的队伍。

“这条个儿大啊。” 大家像赶集看热闹似得唏嘘。

这时有鱼跃出水面,弓着身子,甩甩尾巴,跳出来晒太阳似潇洒惬意,然后“咕咚”一声,掉进水里。

路另一旁的荷花种植基地汪洋一片绿,芙蓉花在其中隐匿。“众里寻她千百度”,可在绿里寻出的每一点粉红都婀娜的宛若仙子,微风清拂,又个个妖娆多姿的拂袖轻舞,一时间竟不知寻的是哪一个“她”了。

水面宽阔处栖息着随日落闭合了的睡莲。若说大荷叶是碧绿,那么簇拥在睡莲旁的就是反着光的油绿了。个个跟小碗儿似的,簇拥着等待吸收次日清晨的雨露。如若说荷花是出水芙蓉,那么睡莲就算小家碧玉——一个大气一个精致。何况它们颜色众多,红、粉、亮黄、鹅黄、清白…开放时是朵朵花灯,闭合时又变成枝枝蜡烛,分布在清水绿荷间,色彩鲜艳的让人怀疑是仙女为淀上作画时刻意对它们加亮了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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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花海中还偶有穿梭的木船,船家不疾不徐的划着浆,悠闲的与世无争。船舱里坐着的游人也静坐不语,秉着气,似乎能把满园的清香气息吸进肺里。

船只缓缓驶进荷园中央,与花枝轻轻摩挲,荷花随着船轻轻漾着,影着夕阳的红,亦如待嫁少女羞红的脸。

慢跑青年已在返程路上,有条不紊的呼吸着,全然没注意身后不知名的鸟儿盘旋低语。布谷鸟“咕咕”叫着,从岸边的苇丛里飞上枝头,好奇的俯瞰着人们。

天高水阔,晚霞由不同色度的红晕染,千奇百怪的云变成了调色板。此时淀上波平如镜——天上的艳丽和壮观又一色一样的复制在水面。在水与天连接的尽头,城市和村庄带着神秘感逐渐没落在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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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街灯亮如白昼,还有些孩子逗留在街上,滑板车,旱冰鞋,他们叫喊着同伴,展示着自己日趋卓越的技艺。轱辘与地面擦出声响,闪着耀眼的炫光。已渐渐,看不清孩子们的脸。

夜,就这样来了。天空是深蓝,月亮被轻纱似的薄雾围绕,风轻轻一吹,星星依稀眨着眼。夜空下孩子的笑声悦耳极了。

淀上偶有回家的轻舟。远远望去,犹如在平静的淀面上蜻蜓点水,它们只连接着一点点,而连接处水波在月光下闪着亮,软软的,柔柔的,一直蔓延到家的方向。

当夜的外衣完全罩住水乡,岸边一片蛙鸣。合唱团拉开序幕,此起彼伏。偶有唱累了的成员便“噗通”跳入水中。蛐蛐儿也轻轻煽动翅膀,有节奏的,给这夏夜加了自己的音符,渐渐地,渐渐地,在水乡的怀抱里睡着了。

此处四面环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遵从心意看人间烟火。就像我们最初踏上船一样,粗犷的心一下子变得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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