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家

近几日,我心情不太好,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之中,我觉得是自己不够专注,让自己有太多闲暇的时间胡思乱想,才会陷入空虚

于是,我想提升自己的专注力,想让自己进入“心流”状态,让自己无暇去思考“空虚”两个字,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看2个小时的电影,不许碰手机

我打开了《何以为家》,在久违的专注中看完了这部讲述12岁小男孩难民起诉父母,被迫让他在一个充满污垢,混乱不堪的世界生存的故事。2个小时的电影,以一种伪纪录片的形式讲述,摇晃的镜头,小男孩无奈,厌世的表情,让整部电影看起来十分压抑,致郁。

看的过程中,我第一次,不再想我自己生活中那些无病呻吟的情绪,毕竟在光活着都用尽全力的男主角面前,这些情绪算的了什么呢

但是,我想起了多年未曾想起,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淡忘的一些人的故事,小时候,不觉得是故事,毕竟是身边人的真实经历,现在,在这个什么都不缺的年代,这样的经历确实很像故事:

我小时候住在沿江的一个小镇,我们村里靠的比较近的一共有5家,我家在90年代是我们村里条件最好的,爸爸是老师,妈妈是银行职员,爷爷是修路工人,奶奶在家带我,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可以说是从小在家人提供的最好的条件中长大,我家是那时候村里第一家拥有彩电,电话,冰箱,洗衣机的人家。

隔壁一家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夫妻的子女常年住在扬州,几乎不回家,这家的故事其实也挺唏嘘,但与本文主题无关,暂时不提。

再隔壁一家,是本文的主角

这一家,一开始住着6口人

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媳妇,以及他们的孙子孙女

孙女就叫小玲吧,那时候整个村里,就小玲和我同龄,并且都是女孩,所以我和她关系特别好。

我从记事起,就已经有这个小女孩的存在了,早到根本不记得她是怎么出现的

小玲一家在我们村里是最穷的一家,当时村里有两个小学,一个是比较穷的人家上的小学,现在人可能都不能想象,那个小学2年级和3年级是共用一个教室,一半2年级的,一半3年级,老师却是同一个老师,给2年级学生讲一会,再给3年级的学生讲一会儿,现在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这确实是94.95年左右的江苏农村的真实状态。

小玲自然上的是这个比较穷的小学,她是个天赋不是很高的女孩,再加上这样的教学质量,她的成绩是不太好的,而我,爸爸是村里比较好的小学的教育处主任,因为爸爸的关系,我比一般的小孩都更早上学,享受着学校最好的资源,也承受着更多的关注。

按理说,这两个出身不同,接受教育也不同的小姑娘,可能玩不到一块去,可我偏偏小时候,最最喜欢和小玲一起玩。

其实,小玲刚出生的时候,是双胞胎,这个故事现在想想有点细思极恐,小玲和妹妹都是87年出生的,一对女双胞胎,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妹妹在出生后没多久溺水死了,小时候,觉得是意外而死,现在想想,或许是“人为”的吧

我对小玲的记忆大概是7.8岁开始的,那时候,我经常去小玲家,我们一起过家家,扮演夫妻,我是老公,她是老婆。她的家,那时候有两间平房,都很破很破,也很脏,所以我妈妈非常讨厌我去找她玩,但是在我的记忆中,那两间破旧的平房,就像神秘的秘密花园,到处可以探索,冒险。

小玲还有个弟弟,94年出生的,这也是我猜测她的双胞胎妹妹或许是人为溺死的原因之一,这个弟弟叫小飞,从一出生,右脸就有一块,占据了整半张脸的胎记。

小玲和小飞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一天天成长,小玲上完了小学,升到了我们镇上的初中,而我从农村的小学,转到了市区,我和小玲也渐行渐远,但我每次回乡下,我一定会找她玩,而且也会经常给她带一些好玩的礼物,好吃的东西。

小玲一家对我也很好,就算很穷,每次我去找她玩,他们家都会拿出一些东西招待我,在我的记忆中,小玲的爷爷是个个子很矮的,头发花白,似乎还带了个眼镜的老头子,其实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他才60几岁,但是老爷子走的特别早,大概2000年不到,就过世了

小玲的奶奶,我一直叫她:舅奶奶,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个喜欢扎着一头长长的麻花辫的奶奶,在我小的时候,她应该才50几岁,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停留在乌黑的麻花辫,笑起来还挺漂亮的阿姨。这个奶奶是个做事十分利索,甚至有点凶的老阿姨,她经常骂小玲,小飞,埋怨他们做事拖沓之类的,小玲小飞也十分怕她

因为有两个小孩,所以这个奶奶经常自己种菜,然后去镇里卖菜补贴家用,大概04.05年左右,有一天凌晨奶奶照例骑着三轮车挑着一车菜去卖,然后,就再也没回家了,这个事几乎是我高中时期贯穿始终的噩梦,因为这个奶奶被车撞死了,并且十分惨烈,到最后也没找到全尸,只找到了部分残肢。

我家人告诉我这个故事之后,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奶奶去世的惨状,导致我大概一两年,都不敢关灯睡觉。

小玲和小飞的奶奶过世,对他两触动还是挺大的,提到这事,两姐弟也会失落,难过。爷爷奶奶至此都过世了,一家6口,减员到一家4口,小玲小飞的爸妈长年在外务工,以前都是奶奶在家带姐弟两,奶奶走了,小玲的妈妈就留在家带他们,妈妈在村里的厂里上班,工资不多,贴补贴补家用。

这样的情况,按理说,也没啥太多积蓄,偏偏,这一家子,强行把平房推了,盖了三层的楼房,因为村里家家户户都是楼房,所以他们家为了撑门面也盖了,估计还借了一笔钱,盖完房子,却没钱装修,一直到很多年后,姐弟两都上班了,才有钱装修好。

高中以后,我的学业越来越紧,回乡下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有了自己的同学圈,和小玲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但只要有时间回去,还是会找她,与她聊天,谈心,少女的话题无非那几个:喜欢的男生,讨厌的老师,繁琐的课业,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每次和她在一块都很开心。

高中那会儿,我15.6岁,对于未来还没有概念,想的只有如何度过当下的每一天,如何赶快高考,如何赶快上大学,离开天天监视自己的父母,却不知道,高考结束,我和小玲就更疏远了,因为我忽略了一点:我可以上大学,我可以继续做小孩子,但是,小玲,这样的家庭,这样女孩子的身份,并且有个弟弟,迫使她比我更早成为大人。

小玲,我不记得她有没有上高中了,似乎上的职高,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在苏州的一个电子厂上班了,我放暑假回家,也不一定能碰到她,我天真的觉得我放暑假,她也会放暑假,但是,成年人,哪来的暑假呢,于是我和她从,她等我放暑假回家,变成,我等她工作放假回家,我和她的见面也越来越少。

大概大四左右,有一天听我家人说,小玲怀孕了

我震惊了,大四,我才21岁,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小玲却已经有了孩子

后来,听说原来小玲是被电子厂的保安强奸了,并且怀孕了,然后生下了小孩,生完,小玲就跑了,再也没管过那个小孩,算起来,那个小孩现在也10几岁了,就和《何以为家》的男主角一样大

再后来,小玲又结婚了,她结婚的时候,我还作为伴娘去陪了她,小玲的丈夫是个憨厚的小胖子,那时候看他满眼都是小玲,据说后来两人过的还不错,小玲又生了两个小孩。

小玲结婚后,就更没时间回娘家了,我也在南京工作了,也渐渐恋爱,结婚,再加上,老家拆迁了,我和小玲几乎断联。

几年前,有加过qq,但是这么多年不同的人生经历,已经让我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聊了几次,在她给我发拼多多帮忙砍一刀之后,再没联系过,偶尔通过村里共同的亲戚,会偶尔互相打探一句:

“玲儿,最近咋样”

“楚洁,最近咋样”

但彼此心照不宣,再也不联系,再也不打扰。

故事其实讲完了,整个故事,就是20年的人生缩影,有无奈有唏嘘,此时应该配请回答1988的插曲《请不要担心》

你说小玲的奶奶累吗,小玲累吗,小玲的父母累吗,小玲那个不要的女儿会恨自己的妈妈吗,小玲那个被溺死的妹妹在那个世界会恨她的家人吗?

我不知道,或许,这些都只是我的无病呻吟的想法,其实小玲一直过的很充实开心吧

小玲,在我印象中,其实很像杉菜,杂草一般坚强的女孩,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她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一生,她有的只有努力的,认真的过好当下的每一天,这是我缺失的地方,写下这个故事,好像不是纪念她,更多的是在治愈自己。

但,小玲,祝愿你余生平安喜乐,感谢你参与了我最珍贵的少女时期,虽然不联系了,但我依然深深的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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