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浙江省殡葬协会推广了一种新的骨灰处理方式——生命晶石,就是将亲人的骨灰做成晶石,可根据逝者亲属要求定制形状。据悉,上海去年就开始推广生命晶石,已为200余户家庭提供服务。但过半网友不接受。
以前旅游的时候,同行的一位很美丽的小姐姐,知书达理冰雪聪明的那种气质,路上聊天她说死了之后就把自己骨灰分装到小瓶子里,可以当挂坠的那种,愿意戴的自己去追悼会拿。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死亡距离自己太遥远,只当听了一个荒谬而浪漫的故事。
活了20年,今年是第一次直面死亡。老家的二姥爷,身体一直不太硬朗,虽说一年也只走动一两回,但彼此都是真心记挂。大年二十八,临近年关,家里也正忙活着最后的准备,老家传来消息说情况不好,姥姥姥爷和四家儿女,十四人,三辆车,两小时车程,终究没见上最后一眼。
路上我不悲伤,甚至还有闲心在停车空档下去看鸟,我还有点生这一大家子的气,两个小时的车程,平常就那么忙没时间多走动走动吗?因为我是一直记挂二姥爷家里刚得的小孙子,却被母亲一再推托,心中也一直不太乐意。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好长的土路,拐了几个弯子,又上了一个陡坡,停下了。
院内是亲近的邻居,我随着长辈,进了他安睡的屋子。可以说跨进门槛之前我都是很平静无动于衷的,然后爆发出姨妈们的痛哭。大姨是他一手带大的,又是他三兄弟中的长女,感情自然深厚,从回来后的第一眼,到大年初三的钉棺出殡,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我记得。
往后几天的事情,繁琐且无力。一切遵循着农村的风俗来,抬他入水晶棺时,我和哥哥扯着一块长布,一是从那屋挪到大厅要一直遮着棺材不让他见阳光,二是那棺太沉所有的人都去抬只留我们两个年青人。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临走前母亲让我跪下磕三个头,再跟他说说话。第一次这么近见故去的人,心里没有一丝恐惧,悲伤有但不多,只是那种氛围下人人都有些压抑。我自小嘴拙,咿咿呀呀的说的左不过是“姥爷我来看你了,我们所有人都来了”“姥爷在那边就不生病了,要快快乐乐的”“姥爷我们走了”。
出村路口,放了三串鞭,夜晚借着车灯,我看到村头有一户门上挂着挽联院前置着花圈,临近年关,马上就是新年了,新的一年啊!
出殡前一天,大年初二下午,没有温暖的夕阳,和村头的那户一样,挽联挂上,花圈摆了一排。生平第一次戴孝,我接过属于我的那份白布由三姨系到额上,男性则是腰间多了一根麻绳,披麻戴孝,我也懂了其真正含义。老家阴冷,水晶棺零下几十度,稍靠近一点就忍不住发抖,我的长辈,他的儿女们在旁守了几夜。蹲下看看满满的香炉,我开始烧纸,再也没有小时候拿偷来的打火机点火玩野的那种心性了,火苗一点也不烫,我半跪着颤抖,手心冰凉。
第二天,追悼会开始,我的身份要求在大厅内,而非外院,同时照看那个一直日思夜想的弟弟,两岁的孩子说什么不肯把白布戴到头上,还是偷偷的给他系在腰上,还要随时小心他哭闹着扯下来。人的一生,寿终正寝之际,也不过短短几十年。听着主持人介绍他的生平事迹,我才知道他不足七十一——他父亲我太姥爷走时七十四,那时他还埋怨他走的太早,可是他知道自己走的有多突然吗,前一天还把家里所有的门都新刷了漆,二姥姥还在恍惚着人就永远阖上了眼。然后我才知道他是那么有声望的一个人,从教几十年,退休又返聘为校长,这村子里差不多年龄的人都要喊他一声老师,他的一双儿女甚至儿媳也都是老师,蓦然想起那挽联还有当地重点中学送来的,那花圈一字排开不知有多远,看他的人一波又一波,小小的院子根本装不下。身边的小家伙也是没见过这阵仗,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再没爷爷了,甚至哭闹着非要让我抱,我气急了忍不住冲他吼“那是你爷爷啊!”然后扭头抹泪,我以后,也没二姥爷了。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棺材那么沉,从水晶棺移到木棺,再到彻底钉死,心突突的往下坠。从大厅到院外,短短十几米距离,二十多个壮年汉子停了几次,二姥姥哭得快背过气去“他不想走啊!他不想走啊!啊!”出门是一字排开的农用小卡车,男眷们随着第一辆载着他的车护送着向祖坟走去,女眷们则是分拨上了后面的车,我是他三个外孙女中最大的,此时也是最手足无措的,我挤不上前面的车,默默的爬上最后一辆,然后突突的走了。
第二次,第一次是搬家时候,我和家具一起被绑在大卡车上,父母美其名曰让我看货,我特别自豪。这一次,前面是长长的车队,还有一大波戴孝的人,后面是尊重习俗慢慢跟着没鸣喇叭的私家车队,车上是我不认识的阿姨婆婆。我想了很多,而后又全数忘了。
祖坟,不远处还有一户下葬的人家。棺下了,我舅舅红着双眼喊道“爹啊!(当地习俗,以伯、爹、叔称呼父辈)不是我们不回来啊,是不敢回来啊,我摔着了走路不利索,怕回来你看见也担心啊!她们(指我的母亲、姨妈)也不敢回来,就怕俺四个不一块儿你起疑心啊!爹啊!爹……啊!”
等操办完回家,大家心情都平复了一点,我向母亲说,“去年舅舅出事儿是1月25,今年这时候我还想,这么快就一年了,结果第二天,二姥爷就不好了。”母亲也是一阵错愕。是的,我记得1月25号,开颅手术是1月26号凌晨,我第一次在医生办公室听见护士一次又一次汇报瞳孔放大,大姨瘫倒在我怀里,半年的治疗,舅舅意识才开始清醒。稍晚些舅舅又提起,二姥爷走的头两天,给自己来过电话,还问这边一大家子的情况,问我和表哥什么时候开学,问两个小弟弟成绩如何,他还纳闷按理应该大年初一才接到这个电话啊,现在想想,预兆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好。就像当年因为种种在911那天迟到或是没上MH370航班。
毕竟隔得遥远,我回家后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只是从开学的第一天,返校的大巴上开始我就不受控制,在某一个瞬间,二姥爷会突然冲进我脑海,接着,我眼眶湿润。将近半个月日日如此。甚至在寝室上卫生间,听到不远的村子里传出来唢呐声,大年初三我听了一天的,凄厉的唢呐声,终于忍不住痛哭。家庭的微信群,姨妈们会仔细描述每一次梦见他的情形,那么长的字,她们边抹泪,边用花眼凑近看,一个一个字艰难的用手写发出来。我当了将近十年的,这一辈的独女,这十年,我得到的关爱与呵护比他们的亲孙子多得多。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里那位老太太,老伴去了,她过得还是有老伴的日子,那种信仰寄托,也不是一句病态就能否决的。把故去的亲人留在身边,感受他们的气息,我会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