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风急急吹来,带着无边的暑热和骤然的雨,没有丝毫犹豫地把盛夏的手令交到小满的手里。
小满 小满 念起来,朴实的两个字,俗得如同邻家赤脚光膀子,胖嘟嘟满脸傻气的那个小男孩。
这个节气,大抵是所有节气里最没有诗意的了吧?都说小满时节,农作物籽粒开始灌浆饱满,小满物满盈,小麦快长成。赣南不种麦子,甚至田园乡村随着年轻人在城市的驻足,祖祖辈辈栽种的水稻都已成了记忆,田地荒芜,蔓草肆意狂妄,因此,作物卯足了劲疯长的样子已是少见。然而田间小路旁倒有零零星星的野花开放,各色的凤仙,偶尔几株晚开的紫地丁。矮牵牛的藤蔓悄悄爬上篱墙,枸杞的叶子绿意浓浓,梅子金黄,熟透的梅子会在风过的时候,咕咚一声落到水里,然后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我扯了念念的小手,举了竹竿,敲打那饱满的果子。立夏后的青梅,饱满得诱人,多适合盛放在透明的玻璃瓶里,和冰糖白酒缓缓发酵,看它们在时间的手心里慢慢转成琥珀色的液体,待清风徐来的午后,哪里需要品论英雄,只喝酒便好呢。
二三十户人家的村民小组,只有爸爸家还会年年栽种水稻,不多,大抵能满足一家一两年的口粮,以及妈妈每年冬天酿酒的材料,偶尔节假日各种农家米果的制作,常常还有多余地卖出,一切是看心情的。爸爸说,自家种的粮食好歹比外面各种农药混合长成的稻子强。于是,给予爸爸各种礼物是比不得给他置办新的农具,新型的收割机等等来的让人开心。
念念抓过蝌蚪的水田里,杂草在耕田机的轰鸣声中,沉入泥土,一轮轮翻动后,是亮起金色光泽的漠漠水田。念念和侄儿荣宝在田埂上爹声爹气,严肃的样子像在讨论一个庞大的秘密。荣宝说,爷爷在打田。嗯嗯,是的!念念点着小手指。打田干什么呢?念念又发问了。种稻子啊,种出来我们就有饭吃了,不种的话我们俩会饿死的。上了幼儿园的荣宝像个小大人。不会的,外公不是在种嘛,我会有饭吃的。小念念像笃定了这件事,稳稳地点了头。然后他们又悄悄地去拔路旁的野草了,我在田埂旁呆呆看爸爸劳作的身影,孩子的话是爸爸平时拿他们开玩笑说的,然而我知道,种植庄稼该是一个农人对土地的深爱。水稻种子是去年存留的,放到水里浸泡,等待肿胀,催芽。十余天后撒入一垄一垄的田里,等待发芽,长出嫩苗。最后我知道时间会把爸爸辛苦耕种的田地化成绿色的毯子。那过程一定是辛苦的,爸爸伺候水稻一定像伺候他的孙儿外孙一样小心,施肥,拔草,除虫,时刻不忘的灌水。待到秋天,那片绿色的田野会回馈我们一片金黄,稻穗沉甸甸的,像藏了满世界的喜悦。冬天到来的时候,便可以酿浓香的米酒和做孩子们可口的食物了。
这是人的力量,也是自然的馈赠。生活大概也是这样吧,慢慢来,急不得,一步一步的,总能圆满。
菜园里,妈妈种下了西瓜和香瓜的种子,辣椒结下了一个个果实,韭菜长的翠绿。我和念念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看蝴蝶在花丛里飞舞,偶尔念念会奔来奔去地想要追逐到一只,它们飞啊飞啊,飞到院墙外,那里有红红的月季开了一大片。
日子可真是美妙呢。生长的尽情生长,成熟的使劲成熟,热风吹过,靡草死去。一切欣欣然,都是上天的安排。
所以,不要急,不要贪。此刻便是最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不要强求啊,满足于当下。小满小满,幸福的状态是比刚刚好多一点,这就是你我说的小确幸。
《菜根谭》里说“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若至烂漫酕醄,便成恶境矣。履盈满者,宜思之”这个听来俗气的节气,用来形容人生,简直妙不可言。
这样一想,顿觉小满是夏天最可爱的日子了!
戊戌年小满 素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