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自认为是个对接受新事物比较迟缓的人。七八年前当身边朋友都已用上一个叫做“微信”的东西时,自己还在坚持买一部“非智能手机”。因为当时觉得没必要为了什么“免费打电话”的功能而多花那么多钱。从自己也开始用上这个可以免费发短信打电话的软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既不知道app该怎么发音,也更习惯于叫它们软件),才觉得那个像对讲机一样的功能确实挺好用。按着屏幕对着麦克风说话的动作,颇有点类似30年前拿着砖头大小的大哥大站在路口大声说话的先锋感。
虽然在我也拥有这种“特权”时,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明大多数人也都成为了微信的用户。但我还是有些暗暗得意地把那些还没有这个小绿标的,在心理上归入了“老一辈”或“古板的”这类人群。同时,我发现人们的社交方式跟着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每个人看上去都变得比以前更友善,即使是只说过几句话的对象,大家也会说“我们加一下微信吧”。不论是谁,如果给你打电话,多少感觉有些打扰你生活工作的意味。有了头像和昵称的加持,发个语音送条消息,似乎也能避免“您哪位?”的尴尬。当时轻微社恐的我会对通讯录里不断增多的人数感到压力重重,直到后来知道原来其中绝大多数后来并不会和你产生什么联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习惯于揣着成百上千个名字时,突然收到久不联络的朋友发来一条“清粉”信息,内心甚至又升起些小愤怒的失落感。
突然在某个时期,惊喜地发现朋友圈里有了那么多美女。甚至一些熟识的朋友也变得年轻漂亮不少。欣然约出来喝个下午茶,想要知道到底施了什么魔法或是上了什么课程突然提升了化妆技术。但见到本人时,却颇为失望地发现,她们依然是以前的旧模样,腿没变长、脸没变白、眼睛也没变大,甚至比我记忆中的更老更胖了些。好在老同学们不在意我的错愕,给我上了一堂主题为“修图与美颜相机”的新技术科普课。庆幸有了她们的答疑解惑,我才能清醒地领会到自己在朋友圈里遇到美女的概率其实并不比我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概率要高。同时也被教导说要习惯于接受朋友圈世界和现实生活之间的巨大鸿沟。
又过了段时间,老一辈们也都换上了国产智能手机,纷纷要求我教会他们使用微信。两个月后,6、70岁的老长辈终于熟悉了各种操作和功能。建了群、看到了朋友圈,学会帮别人的孙子孙女投票,也敢往手机里存上不多的一些零钱了。老人们高兴地表示,有了这新科技,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老同事又有了联系。每天有人会在群里给大家问好报天气。又能看到他们平时的生活。谁谁谁被子女带去旅游或吃大餐了,某某某家孩子新得了什么荣誉。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开始对过多的信息感到了焦虑和厌烦。总觉得所有的信息都是别人特地发给他们的。比如每天有人准时发来一条早上好,后面又加了什么国际国内大事或鸡汤短文。他们不感兴趣,又在犹豫不回复几句,是不是显得不够礼貌。有人发了朋友圈,老头老太们总是很激动地,谁谁谁发了文章给我,给我看了照片。需要好几个几次三番,才终于让父母理解,他们其实并没那么重要。别人发什么那是他的权力,这些信息并不是单单为你们而产生的。你不去点赞和评论,人家也不会特别在意。文章里叫你加关注,你也不必真的都去点一下。没人巴巴地每天要送你优惠券,也没那么多积分会过期。有些新闻没必要转给全家或99个人,是不是中国人,房价涨不涨股票跌不跌,那些知名商人出不出事,手机里说了其实也都不算的。
手机上的新事物层出不穷,有人特别适应,充满激情地拥抱着这些改变。有人因为感觉自己落后于时代而焦虑。当我在试着琢磨公众号,怎么也弄不清排版、找不到图片的时候。看到有些朋友已经为孩子剪辑出了像MTV一样的短视频,自己在不同平台开出了直播课。还有些人飞韩国美国香港意大利,自己找厂加工甚至开了一家厂在朋友圈里似乎卖着一切。然后转头又把天文数字的钱充了游戏的VIP。而我只庆幸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客服们称为“亲”,在被教导了关于美颜的知识后,不至于以为直播间里的妹子真的都貌若天仙,更不会把真金白银变成一枚屏幕上划过的火箭来换一句娇滴滴的谢谢。
但这些变化,毫无疑问地改变着我们生活的环境、改变着我们的语言。它们也不断建立起新的社交模式,引发着新的情绪感受。连某些价值观和意义都在不断被颠覆和修正。或许我们并不能了解技术本身,但去观察和理解人们在这些新事物所构建的环境中所遇到困境与期待,欲望与情绪。才能更深入的体会这个我们这个新时代的焦虑与迷茫,才有可能将他们引导至真的适应社会现实的生活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