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江边，漂亮的阿珠和健壮的阿存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只约了两桌嘉宾，男方一桌，女方一桌，两张桌子并到一起，这是阿珠的主意！婆家要给阿珠一栋牛舍做财礼，牛舍比房子大，里面还有73头牛。阿珠说：阿珠不要，到了阿存家，连阿珠都是阿存的！
阿存父亲养牛，是养牛高手，10年前在县里做过报告；婆婆也是养牛高手，带过大红花；县长给发的奖状，现在还挂在墙上。阿珠要下牛棚，阿存不让，婆婆也不让！
“这脏活，哪是新媳妇做的？”婆婆说，“你就给我做做饭，打打下手吧！”
跟着婆婆打了7年下手，一天晚上，婆婆叫过阿珠，拉着儿媳妇手说：“阿珠啊，你结婚时，妈说给你一栋牛舍，你说啥也不要；当初，妈还以为你嫌脏，后来妈才知道你是懂事儿！现在你爸爸他也老了，干不动了，等我走了之后，咱们家的所有的家业都归你了！权当妈补偿你结婚的财礼吧！”
“妈，阿珠不要，阿珠只要妈能好好活着！”
“嗨！我这病，我心理明白!……别插嘴……听妈说，我走了之后，这个家我只能指望你了!……你爸爸和阿存，我不放心！……可是你要受累了……”
二
“爸爸，您住院吧，就是把牛舍卖了，也得给病治好了！”
“我这病不用治，只能慢养！”婆婆死后，公公的痛风和腰间盘突出症更重了，病倒了！再没进牛棚。
一栋牛舍里面拴着一百来头牛，阿珠和丈夫经管两栋。夏天又闷又热，冬天又冷又潮，不论夏天还是冬天，只有一个味，牛粪尿骚味，衣服上、手上、饭桌上。别人去了喘不过气来，阿珠就呼吸着这个味，习惯了。时常有几个打扮得干净像样的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路过阿珠牛舍，就掩着鼻子，指指点点说着风凉话——牛栏（郎）织（痴）女。相处的好的姐妹看着心疼，劝阿珠：把牛舍卖了吧，干别的不一样挣钱？回屋照照镜子，看你把自己折腾成啥样子了！
阿珠没有照镜子，看看衣服上溅的牛粪，常常饭都不想吃，哪有心情？夜里推完了最后一车牛粪，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好像流下了眼泪。三岁半的女儿已经睡着了，阿珠闻了闻孩子的头发，可是鼻子早已经闻不出牛尿骚味了。拿过一条湿热毛巾，轻轻擦掉女儿耳后沾的牛粪，泪水滴落在女儿脸上，嗨！苦了这孩子了，人家的孩子都在幼儿园里长大，可她却跟着妈妈整天困在牛舍里！……
三
清明节的风阴瑟瑟的，飘了几片雪花。阿珠在婆婆的坟前伫立了很久。她告诉婆婆：爸爸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能出来晒太阳，有孙女在家陪他聊天；家里的牛舍每期都能装满大牤子，一年能出栏两茬了；去年，阿存从信用社又贷了30万，咱家改养改良牛了，和公司签了合同，阿存又挣了41万……
“妈妈、妈妈，快来看呀，爷爷能站起来了！”从婆婆坟前回来，6岁的女儿又喊。这些天女儿总是这样又惊又喜地喊妈妈。阿珠笑了，跟着喊：“爸爸，你今天比昨天状态还好，咱就说吗，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呵呵，能治不好吗，有你和阿存这样孝顺的儿子、儿媳妇，啥病都能治好啊！以后啊，我就不用拖累你们了！”“爸爸，不是您拖累我们，是我们让您受罪了，不为了我们，您哪能得这病啊！放心吧，我妈妈地下有灵，也会安心的！”
寒来暑往，孩子转眼间上学了。阿珠又盖了两栋牛舍，牛舍里养了300多头牛。阿珠跟丈夫说：雇两个人吧？我得抽出时间照顾下孩子，爸爸那也需要眼睛顾及着。阿存找了两个亲戚，阿珠每天把饭送到牛舍管理间，每逢初一，准时把1800元现金递到他们手里。
阿珠在牛舍边上，开了一块半亩地的草坪，中间栽了几棵山桃树；草坪上，摆了几个长排的椅子。村里有几个打扮得干净像样的，年轻的、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隔三差五的到草坪边上，坐着闲聊，看见阿珠从牛舍出来，忘不了指指点点地，说着羡慕的话：阿珠真能耐！
“阿莲妹妹，你来是有事吧？没关系，有事就直说，嫂子能帮忙的，你就放心，我肯定会尽力的！”阿存的堂妹阿莲，结婚欠了4万元债。过门一个月后，借上门来，迟疑半晌没敢和哥嫂说。见阿珠问，才羞答答地说明了来意。阿珠笑了，拉着妹妹的手说：“你们这小俩口能吃苦！是干得事的人，养牛本钱大，这6万块钱你拿去吧！”阿莲不知道，阿珠刚刚从银行贷了8万元钱，打算到吉林跑一趟，那里新开了个牛市，小牛便宜，拉回家了，又是一笔好钱。“赚钱的机会还有，”阿珠安慰阿存。
四
村党支部书记的肩膀真够宽的，一百斤饲料袋，在他肩上就像是扛个枕头。“书记，您总是这样着急，下午阿存回来给您送过去多好，还劳您自己来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给我家打工的呢！哈哈哈……”
村党支部书记是村黄牛养殖合作社社长，为群众养牛忙里忙外，四处张罗。今天，合作社微饲料不够了，到阿珠家借，阿珠这里什么都有。
“阿珠，要真能给你家打工，我倒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你家的工人这个月工资已经长到3000元了，比我这支部书记还高600呢！说不准将来真会到你家牧业小区打工呢！”
“哈哈哈，书记真会开玩笑，行，等我家合作社办下来，聘您当顾问！到时候可别嫌官小啊！”
书记把肩上的饲料放在三轮车箱里，又扛了3趟，拍了拍肩膀上的饲料面粉，招手叫过阿珠，认真说：“阿珠啊，我和支部几个委员商量好了，村合作社不能这样管下去了，这大锅饭吃不得，打算聘你来当社长，你来管吧！你的能力比我强，人又是个热心肠，实在厚道，更有文化，大学生，合作社社长你最合适。”“哎呀，书记，我可……”“你先别拒绝，这事你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再回复我，给你3天时间！阿珠啊，你也是党员，支部希望你站在全村养牛户利益的角度考虑考虑，承担一下责任！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意愿，三天后我等你回话。”
3天后，阿珠向书记作了汇报：阿珠感谢书记的好意，但是不能答应；不过也不能不管，阿珠是一名党员，得听支部的。合作社是书记带领大家创办的，书记是全村人的主心骨，大事还得靠书记……丈夫阿存的能力不差，是养牛专家，只是这些年一直被阿珠给掩盖住了……没有阿存支持，阿珠其实早坚持不住了。俗话说，女主内，男主外，阿存比阿珠强，让阿存出来承担些工作，更有利……必要的时候，阿珠在背后支持他一把……
五
“听说没有，阿存当上副社长了，哎呦，真大量啊！自己出钱给合作社置办了三辆运输专用车……嗯……嗯……这可真大量！”村民老泉子是有名的话唠，大事小事到他的耳朵里保准不过夜。好多人见到阿存都问：那三台车真的是给合作社买的吗？阿存轻轻笑着说：“就当作我阿存当副社长给社员的见面礼了，没啥！合作社用得方便。合作社这一百多户人家，没个专车可哪能行呢？这三台车，一台专门拉饲料的，一台专门拉牛的，还有一台货轿两用的。咱村办黄牛生产合作社，可算是家大业大啊，得有个长远打算！”
阿存和省城4家肉品公司签订合同的事终于谈定了，第一批订单就是8000头，供货期15个月，收购价格参照市场同期价格上浮4.6%。阿存告诉阿珠，照这个价格卖，农民卖一头牛能比自己在市场上零卖平均多得300多元。
“不过，合同还没最后签，”阿存犹豫一下。“为什么，这么好的合作项目为什么不签？”阿珠不解地问。“正因为项目好，才有风险。客户担心他们合同安全，怕咱们保证不了供货，需要用咱们个人家牧业小区做担保，以后客户与合作社业务往来，只与咱家签字，这事怎么办？”“这不是把合作社全部的合同风险都押在自己一家吗？”阿珠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地说：“不过，做生易哪有总是一帆风顺的，为了合作社的利益，风险再大，咱俩也得认，谁让咱们当初答应书记了呢！”
然而，事情真的出了。去年6月11日，合作社到账15万元，落在阿存的名下，这是3个养牛户刚刚卖牛的钱。阿存到县农行取出来，正要回来分给养户。可是，万没想到，在银行就被一伙人盯上了。这是一个专业在银行盯梢抢劫的，他们先在阿存的车轮下，安了颗刺鬼。阿存取完款，行车到途中，发觉车后胎似乎缺气，停下车，上后边查看。这时忽然出来一伙人，打开了阿存的副驾驶门，把阿存刚刚提出来的15万元现金全都抢走了。
回到家里，阿存不知道怎样对媳妇说，一个人闷了一下午。晚饭的时候，阿珠从养殖户那里知道出事了。阿珠没有埋怨阿存，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样向养户交待。第二天，阿珠从自己家的帐户里支出15万块钱，给养户送了过去。她安慰阿存，这个损失不能让养户承担，钱丢了可以去挣，但是如果信誉丢了，想再挽回就难了。
六
春节刚过，村妇联主席做手术了，无法坚持上班了，村民代表一致推荐让阿珠来接替妇联主席的工作。书记打电话给阿珠，电话里传来阿珠的哭声，阿存出事了……阿存在给合作社拉牛时，车子掉进了沟里……
一个月后，镇政府会议室，召开了全镇妇联主席会议，村妇联主席阿珠在会议上做典型发言：《牛舍里的快乐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