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晚安。
这是我听到过最美好的呢喃。
他缓缓地走来,在我耳边轻吐出声。
在本该寂寞的黑夜中,道出最美好的问候。
他说离别时如此甜蜜的忧伤,必须说晚安直到天明。
我以为他可以陪我说一世晚安,但他没有。
我现在可以说给全世界听,却不能说给他。
“宋明,你猜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想到了什么?”
“什么啊。”
“我在想,你的名字是不是叔叔阿姨按照历史朝代起的啊?可是不应该是唐宋元明清嘛,你为什么不叫宋元?”
“夏夏,你知道么,我原本有个哥哥的,他就叫宋元。”
“原本有个哥哥?那他去哪里了?”
“这里面有一个故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我发现,宋明的眼角分明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掉下来。
其实我并不姓夏,因为宋明说我的笑容就像夏日里灿烂的阳光,他就一直这样叫我。宋明是我从初中到高中六年的同学,初一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留着西瓜太郎的发型,真的特别可爱,让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小男孩。很幸运,老师安排座位时把他安排到了我的后桌,这一坐就坐了三年。
初中那三年,我上课最期待的就是老师让小组讨论,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向宋明,和他一起探讨问题,甚至趁着老师不注意,还可以和他闲聊几句。宋明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夏夏啊,你真可爱。每次听到这句话时,我都会不好意思得将头低下来,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害羞的样子。其实在我心中,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家里的座机也不敢总是打给同一个男生闲聊,所以就经常装作忘记作业的样子打给宋明,说什么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啊。
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段青涩的感情,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但就是想到他会莫名的欢喜。我觉得宋明简直就是我的整个青春,那个时候上学的动力就是他。老天好像知道我心中的秘密,让我们高中依旧可以成为同班同学。
高中时期的宋明愈发好看了,从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变成了眉清目秀的阳光大男生,到了高三时身高竟高出了我一个头。对他,从平视到仰视,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一直是我心里和眼中的焦点。
高一的时候他的座位距离我比较远,我们不能上课时探讨问题了,但是我稍微侧一下身子坐,就可以看到他。那个时候老师经常因为我注意力不集中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还好他们不知道我的思想跑到了哪里。
高二分文理科时,宋明问我要报文科还是理科。那时候他是年级前几名,我知道他读理科更有前途,但我有私心,还是希望他和我同班。宋明显然是故意问我的,没等我回答就说,“夏夏啊,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读文科。”
宋明学习好,为了追寻他的脚步,我那个时候也特别刻苦。可是我学习文化课的资质差,虽然人在重点班,但最多也就可以考上一所普通的一本大学,而宋明的理想是厦门大学,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望尘莫及的。
高三模拟考试过后,宋明说,“夏夏啊,以后填报志愿咱们就报一所大学吧。”我问他原因,他说从初中到高中就只有我和他一直在一个班,已经习惯了和我一起学习的日子。我点点头说,好。可是我知道,我再自私也不能影响到他的前途。
如果问我这辈子有哪些后悔的事,我可以说出很多件,但唯独有一件我愿意用十年寿命去换。
高考结束估完分后,我大哭了一场,因为考试发挥失常,只能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当时怕宋明问我,真的要和我填报同一所大学,到了填报志愿时我都没有亲自去学校,而是让家人帮我去微机教室填写了并没有认真思考就作出的决定。当时就只想反正不可能和宋明去同一所大学,到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整个暑假,我都没有什心情,爸妈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因为高考没有考好,心情有些沮丧。那个时候我也有自己的手机了,开始可以看到来自宋明的未接电话,后来也经常都能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但我一个电话都不敢接、一个短信也不敢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懦弱。现在这个手机被我放在了柜子的最里层,因为我怕看到会流泪,但是这里面却有我最割舍不掉的青春。
我看到学校贴出的龙虎榜,宋明果真如愿以偿考上了厦门大学。我本想发短信祝贺他,可是在按发送之前我却点了删除。
我的大学坐落在一座外地朋友可能都没有听说过的小城市,但是校园环境还不错,这里除了没有宋明一切都好。
我在通讯录里给宋明的备注是“我的宋明”,除了他,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名字。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小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大一新生刚入学时有为期一周的军训,训练时虽然又热又累,但是大家休息时坐在一起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有一次我们宿舍几个女生坐在一起说起各自高中时暗恋的人,那个时候大家还不太熟悉,所以我没有说起宋明。但是突然想到已经暗恋了他六年,什么时候才有勇气说出一句喜欢呢。拿出手机,发现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宋明的短信了,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我在军训,你呢?”等到晚上也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我以为他生气了,就又发了一条道歉的信息,可是手机依旧静悄悄。过了几天,我决定打电话给他,在电话里道歉。可是电话那头始终只有滴滴滴的声音。
没有宋明的消息是我那个时候遇到过最焦急的事情。周末回到家里,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妈还安慰我说高考考得不理想没有关系,女孩子嘛,有个大学文凭就行了。我思前想后,决定找他当时最好的哥们儿白宇,看看能不能通过他联系上宋明。白宇是理科班的学生,我问高一时的同学要到了他的电话。在白宇惊讶我竟然不知道整件事的声音中我哭成了泪人。
再次见到宋明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轮椅上了,他患了家族遗传的骨癌。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在他身边抱紧他。宋明拍了下他的轮椅,我赶紧凑过去。他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夏夏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依偎在宋明的轮椅旁,听他讲了他哥哥宋元的故事。原来他哥哥是在大学时患上了同样的家族遗传病,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在厦门读书,发现患病之后才回来,但是发现得太迟了,回来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宋明说,这个病虽是家族遗传,但是他的母亲只是有一些骨病,并没有演变成癌症,谁知道他的哥哥却走得这么早。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患上这种病,所以就一直很用功地读书,为的就是考上哥哥所在的大学,带着哥哥的那份好好的生活。但是因为我,他觉得上不上厦大都无所谓,因为和我在一起学习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原来,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这本该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可是我的宋明却不能陪我延续这种幸运了。
那段时间我向学校请了假,在医院陪他。他的病情发展得很快,一个月后头发因为化疗掉光了,一看到这样的宋明我就心疼,眼圈总是红红的。我天性爱哭,但在他的面前只能强忍着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洗手间,然后擦干眼泪再回到病房。
大学四年我都没有谈过恋爱,因为我只想要宋明,根本没办法让其他人走进我的心里。宋明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夏夏啊,我的心始终是你,但我希望你的心里我只是曾经,知道吗?”
知道了,我的宋明。我知道以后我会遇到一个人,他会替你爱我,可他终究不是你。我知道我终将会爱上他,这个如你一般善良的人。
晚安,这是你以前有了手机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对我说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每一句晚安都是在说爱你。那么,晚安。这么,爱你。
如果我的余生里再次出现一个我暗恋也喜欢我的人,那么我希望可以陪他说一世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