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淼淼,山水迢迢

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学会爱,他们总会把同情、补偿、感谢误解成爱,糊里糊涂过一生。

这个分手要求,有点怪

“美女说吧,要秦牧帮你做的事是什么?只能做一件事哦,要慎重”,林洲晃荡着走过来,坐在一位姑娘对面。说罢,她低头认真搅拌着圣代中的草莓酱跟奶油。“十、九……二、一”林洲在心里默数完十个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姑娘。

果然,姑娘的脸花了。黑色的睫毛膏被眼泪冲的七零八落,泪痕在腮红上刻了浅浅一刀。

美女就是美女,梨花带泪惹人怜,难怪秦牧从来都自己出面解决分手问题,根本说不出口啊。林洲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她抽了纸递过去,顺便把询问的眼神一并送去。姑娘抽噎着瞪了她一眼说:“我想想”。林洲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这次的女孩够爽快。

收拾好自己的姑娘露出一双俏丽的眼睛,滴溜溜围着林洲转,看的林洲发毛。“为什么伤害别人的人不用受到惩罚呢,凭什么他补偿后就能放下呢?”美女弯了弯嘴角,冲林洲摇摇头,“我没问你,你不用回答。至于你说的要求,我还真有一个呢”。

得了,铺垫完毕,正戏上场。

“你说”林洲正襟危坐了一点点。

“这个要求是就是:你要给下一个点草莓圣代的男生一个拥抱,而且必须超过三秒”姑娘把薯条咬得嘎嘣脆。

“我想你搞错了,这个要求是需要秦牧完成的,我只是个传话的而已”林洲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果然,美人蛇蝎,美人嘴里吐不出象牙。

姑娘笑了笑“我知道啊,这个要求的承诺者是秦牧,可执行者不一定是他呀,你也可以传这个话给他,让他看怎么办。或者,直接在这里完成,免得去给他添烦”。

哈,会心一击,林洲的攻击力瞬间降为零。作为秦牧的小跟班、传声筒,人人都能看得见林洲的心,除了秦牧自己。

环视餐厅,灯光——暗,人——少,万一丢脸,也不会丢太大。林洲点头答应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帮秦牧干的事儿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况且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此刻林洲只希望,下一个点圣代的男生不要长得太过分。

咚咚咚,姑娘敲了敲桌子,抬抬下巴指向点餐台。

一个算得上修长挺拔的背影,林洲暗自点头,老天爷难得满足她一个要求。不是秃头猥琐男就已经算是求得上上签了。

趁男生还掏钱的空档,林洲三步并作一步,走到跟前,趁他发愣的空档,林洲伸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腰。三、二、一,抽手,鞠躬,转身,跑出门。林洲自始至终低着头,连男生脸都没看清就结束了任务。

姑娘站在门口对着林洲晃了晃手机,林洲摆摆手,“照片你就留着吧,当做完成要求的证据。秦牧以前的女朋友都没你这么冷静,说到最后恨不得撕碎了我。你不一样,提一个无利无伤的要求”。

姑娘的手垂下来,转过身背对着林洲向前走去“我只想要他留在我身边,如果这个要求没法实现,其他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天光尚好,你若不能在身旁,世事尽凄凉。

姑娘孤单单地背影在余晖里消融成一条线,盛夏里,林洲居然感觉到了寒意。她裹了裹外套,打电话给秦牧汇报情况。

不过是他的“老妈子”

林洲踉跄着跌进门里,把混合烟味、酒味、呕吐味的外套扔到椅子上,重重的倒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

“林备备,你回来了”,上铺的乔米从床帏里探出头来,“秦牧的新女友鉴定大会开的怎么样?”

“好,真好,特别好”,林洲愣愣的说。“这回怕是找到对的人了”这句最重要的却被吞咽进心底。

“这才分手多久啊,新的就上任了。秦牧这台车啊,每次轮胎爆炸都刚好停在汽修厂门前。人家直接换新的,还不用自己上手。你说你这颗放在后备箱里的千年备胎,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叹息归叹息,乔米还是下床倒了杯水给林洲。

“备胎还有用得上的机会,我充其量是秦牧的老妈子”,林洲嘟囔了一句,就跑去卫生间。

没开灯,乔米看不清林洲的表情,只隐约觉得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木然,那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

肠胃翻江倒海,记忆汹涌悍然。

四个小时前接到秦牧电话的时候,林洲参加的读书沙龙刚开了头。台上的嘉宾是林洲最爱的周李陶老师,毕业论文也是研究了周老师精通的20世纪初古典文学。

为了这次的沙龙,林洲做足了功课,不仅拜读了周老师所有的著作,还精选了好几个问题。不得不说,秦牧时机找的真准,每次都能改变林洲的人生轨迹。当然这是后话了。

挂掉电话,林洲狠狠地跺跺脚,弓下身子慢慢退了出来,临走前千万拜托文学部副部长帮她录视频,顺便要一份周老师的邮箱号。

终于副部长被两个85度C的抹茶芒果慕斯收买成功,林洲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ONE PIECE”,这中二的店名,确实符合秦牧选点的变态口味。

去啊,你去做大海的男人啊,找什么女朋友。林洲气鼓鼓的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舞台正下方秦牧一众人等。

一脸笑意地秦牧显然也看到了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秦牧扬了扬下巴,林洲乖巧的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对着桌上已经放好的雪顶咖啡,林洲生的气顿时沉到了太平洋底。

林洲有很多小介意,比如滴酒不沾。尤其泡吧时,很多人都背后默念矫情,唯独秦牧不介意,不仅顺着林洲,而且提前为她扫障开路。

可林洲知道,被包裹的温暖,也是跨不过的距离。

在秦牧身边那么多年,她的位置从没变过,她也深知不会变。可她的心,就像温泉口一样,咕咚咕咚为秦牧冒着泡。她没奢望过在一起,所求不过是在身边一伸手的距离。

林洲捧起冰凉的玻璃杯,醇香凉爽的咖啡顺走了夏日最后一丝燥热。她斜倚在丝绒椅上,顺着秦牧柔和的眼神,转向舞台。张开眼睛,打开耳朵。

柔柔的一束追光,利落的短发女生,看不清的表情,和一把红酒嗓。

Life is like a door.

Inside the door,

We touch a lot of things.

We fall in love and kiss a lot of people.

But the most unforgettable are the things

That we can’t touch,

The person we never kiss,

The kiss outside the door.

像,真像,不仅气质像,就连对音乐的理解也像。这个女生,简直就是女版的秦牧。

之后的会餐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女生叫周白夏。会餐时她主动来找林洲碰杯,眼睛亮亮的笑,“我是周白夏,你是林洲吧”。

林洲端起杯子咧开嘴,“恩,你好呀”,回敬那丝毫敌意都没有的笑颜。

秦牧的前女友们第一次正式见林洲都多少带点敌意,搞得林洲要大肆解释一番自己只是秦牧发小,不过是在一个大学,所以彼此比较照顾而已,大概也就是“路友”的感情级别,就是那种人生路上一起走,唠嗑撸串都不误,可走的是死都不会相交地平行线的路友。

周白夏真是明白人,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林洲的潜在威胁。她知道秦牧是她要找的人,更清楚自己是秦牧要找的人。别说一个林洲,一百个林洲她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吧。

找到了对的人,大概就是如此。林洲歪歪头,男孩的面庞隐没在觥筹交错间,偏偏眸如星子,照耀着短发女生。

大概是秦牧的眼神让林洲眩晕,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式的呕吐。

终于,林洲抱着马桶眯上眼,老妈子也累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第一百零一次放弃

林洲在太阳下缓慢的行走着,她没打伞,能清楚地感觉到汗混合着油细密的流下来。可再灼热的烈日也无法驱散心底的寒冬。

林洲在这个夏天频频感到冷,她简直觉得自己需要去医院挂诊。

一小时前,林洲抱着自己这几年发表的文章去找系主任,志在必得这次的优秀毕业生。

兴高采烈地介绍完自己的成绩后,她期盼的看着对方。系主任扶了扶眼镜,婆娑着面前厚厚一摞地文字,无奈的冲林洲笑笑:“林洲,咱们系的优秀毕业生已经报上去了,是吴琼”。

看着老态龙钟的系主任,林洲没办法对着脸上操劳的皱纹,手上微颤的老年斑发怒。她以前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不善良,没想到如今是真真切切体会到,这个世界,是非常非常的不善良。

林洲叹口气,面无表情的说声“知道了,主任”,抱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无法强迫自己微笑,明明憋着一股气,林洲太累了,不想装,也装不了大度。

啊,空调太凉快了。谁说的吹空调老了会怎么怎么样,不吹空调,怕是我捱不到老啊。林洲爬在一厚摞的文章上,慢悠悠的碎念。

从系主任办公室回来就这幅鬼样子,林洲,你没事儿吧,副部长放下手里的小蛋糕,歪头盯着对面的软成一滩的人。

有事儿,特别特别有事儿。评不上优秀毕业生,就缺了一项保证,我申请的学校就不会要我了。林洲闭着眼睛,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啪”一沓花花绿绿的资料甩到林洲眼前。

英国大学专业排名表、英国大学申请条件类比……心里的疑惑支撑着林洲勉强抬起头望向副部长。

“部长给的,说咱们部发表的那些文章他都会选取一些投给英国这几所大学的内办杂志,你的文章好几篇都发表了,申请的时候应该算是不错的补充。发表的文章和所在的期刊及所在大学他都整理出来了,让你参考着看,”这么长的话对副部长来说,真是不常见,她一向是个闲适人,话少的很。

林洲赶忙翻了翻桌上的资料,作品目录稍作翻译就都一一合上了自己文章的中文标题,果然都是自己满意之作,选的不错。再看大学类目,发表的数目都清楚地标记在各大学的后面,甚至连申报所需绩点都标出来了。扫一眼,自己的绩点居然都能靠的上。

林洲心里不免咯噔,这部长是何方神圣,这么关注自己。只听说跟秦牧是一个宿舍的,可林洲从没见过正面。平常有活动,都是副部长出面,他也不怎么出现。再加上林洲是迟到早退大王,除了跟老护着自己的副部长比较熟,在部里基本算是生人一个。跟部长,那就是生上加生了。

这么说来,难道真是秦牧拜托的?

嗨,何必舍近求远,这标准答案可就坐在桌边呢。林洲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出现再副部长身后,轻柔的按摩着她的肩膀,虔诚的提出自己的疑问“部长,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副部长没说话,伸手递过来一口蛋糕,林洲懵懵的吃了下去。才听到副部长说“吃人嘴软,软的我张不开嘴,说不了话”。

看着副部长手边的蛋糕,回想起她仿佛永远吃不完的零食饮料,林洲觉得自己明白了。

重重的亲了副部长一口,趁她嫌弃的擦脸的时候,林洲抱起桌上资料,一溜烟儿跑了。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非得去问那个人了。

林洲找到秦牧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周白夏陪着他。

他们挨着站,周白夏指着手机上的什么给秦牧看,两人一起轻轻笑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林洲在那一瞬间就放弃了。跟之前的放弃不同,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那份温暖、美好,她对周秦二人的爱情忽而有了巨大的包容与认同感,不是艰难放弃,而是倍感欣慰。

尽管长久以来守在秦牧身边,但林洲从未幻想过能跟他厮守。比起真真实实的爱,这似乎更像一种习惯。以前没想过改,现在是时候试试了。

跑远躲到那两人视线不及的地方,林洲电话秦牧“那个,我这边有事儿,估计不能过去了,你先忙吧,下次找时间吧”。

秦牧挂了电话,对着周白夏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并肩而行。夕阳下,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这些年,自己究竟是迷恋那个人,还是迷恋那盼而不得的心动,她还没想明白。

林洲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一碧如洗,云朵被镶上金边,日子那么亮,让人觉得这样活着也不错。那么就放下现在,奔赴未来吧。

一口气跑回宿舍,扶着门框对着乔米大喘气“米儿,我放弃秦牧了”。

乔米努力吞下噎在喉咙上的那口饭,望着林洲凌乱却格外灿烂的笑脸,用力的点了点头“嗯,恭喜林洲出坑”。

林洲的眼泪这才刷的流下来,她不再是林备备。四年后,第一百零一次放弃后,她终于决定回到林洲。

几面之缘才算缘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刚唱两句的周杰伦被一只迷迷糊糊的爪子掐住了嗓子,睡眼惺忪的林洲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5点25分,这是第三个闹铃,完了,看来今天要死在那个碧眼狐狸手上了。

随手套上床边的连衣裙,用手捋一把头发。在不惊醒舍友的情况下,林洲轻巧的跳下床,奔赴战场,哦不,在那之前,要先奔赴一下卫生间,毕竟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腆着脸办事还是要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一点。

“同学,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很容易让我受到惊吓”正准备宽衣沐浴的男生用纯正的中文对猛然闯入的女生说。

啊,又忘了敲门,林洲满头黑线。这个人满为患的家庭宿舍本来卫生间就不够用,再加上今天匆匆忙忙就顺便忘了敲门这件事。

“哈哈,这个,打扰你洗澡,真的是抱歉啊。但是请你给我三分钟时间,我刷牙洗脸很快的,收拾完马上还你一片清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谢帅哥”,噼里啪啦甩出一堆说辞后,林洲埋头开始梳洗,完全没注意到背后那个裹着浴袍的男生眯眯眼的笑。

等反应过来,林洲已经稳当的坐在了阶梯教室里,不早不晚,刚好赶上早课铃。

长吁一口气,林洲翻开大部头的书,准备一心二用,一边上课一边完成下课要交的作业。聚精会神盯着《图形图像处理技术基础》三分钟后,就觉得需要放弃了,中文都看起来费劲,更别说英文。而且,这些字母,看上去都在向她投来鄙视的眼神。

当初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选了这门课,这下好了,第一次的作业就交不上去,而且被林洲戏称为“碧眼狐狸”的英国老太在纽卡斯尔大学是出了名的严苛。

就在林洲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跟老太太求情晚两天交作业的时候,从旁边递过来一张纸。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是一个二维码。大概又是学校在搞什么投票,反正课也听不懂,闲着没事儿,不如扫一扫,攒点人品。

随手一扫,激动的林洲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作业答案在此处。打开的是一个网页,用中文赫然显示这道作业题的答案。

林洲激动之余不忘看看表,看来还来得及。于是一阵埋头苦写,终于赶在老师走出教室之前交上了作业,成功度过了这次危机。

这时,林洲才记起这张有如神助的“天外飞纸”。可惜等她交完作业回到座位的时候,整个教室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林洲耸耸肩,把纸折好夹杂书中,走出教室。

来到纽卡斯尔大学的两个多月,林洲开始习惯每天奔波于学校、图书馆和宿舍,密密麻麻的课程把她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根本不留余地去回忆那些旧时光。只是追着时间跑,就够她费心的了。

百忙之中的唯一一点休闲就是现在——闷声读书俱乐部。要说林洲乏善可陈的爱好,读书一定首当其冲。国外的书太贵了,买了书就没钱吃饭了。

所以她安定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读书俱乐部。可巧,在宿舍的公用冰箱上就贴了一个读书俱乐部的宣传海报,之后便水到渠成,成功打入资本主义精神世界内部。

读书俱乐部的固定据点是一处由练舞房改造的教室,落地窗很大。早起看朝阳,傍晚赏彩霞,雨时听雨,晴时观云,惬意得很。

今天的分享主题是“I know  tomorrow I'll lose the one I love”。但凡涉及到爱情,大家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有分享《哈利波特》系列里哈利与赫敏情深缘浅的,有分享《暮光之城》里吸血鬼少年与早熟少女大撒狗血的……

林洲很少参与大家的分享,大多数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窝在角落里奋力读书。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分享《面纱》,不由的抬眼看过去。

比起面容,先让林洲竖起耳朵的是声音。可能,大概,也许,分享者就是早上那个被自己吓一跳的男生。疑惑的目光对上男生柔柔的眼神,林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耳朵却是继续竖着,她好奇男生会对这本书做出何种品评。

“毛姆笔下的人性是饱满而丰富的,接受一个人跟爱一个人是不同的,接受更难。凯蒂后来应该是爱上瓦尔特的,而且这种爱的能力是瓦尔特教会她的。凯蒂是幸运的。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学会爱,他们总会把同情、补偿、感谢误解成爱,糊里糊涂度过一生”男生合上书,结束了自己的分享。

一阵掌声后,下一个分享者开始侃侃而谈。

林洲望向窗外,纽卡斯尔的雨铺天盖地而来,她的心里跟着湿成一片。

分享会很快结束了,等自己反应过来,林洲发现自己正拽着只衣袖,而衣袖的主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内什么,早上谢谢你啊”林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

“不客气,不过,你是说洗漱间的事儿呢,还是做作业的事儿”男生的声音听起来略带调侃。

女生撇了一下嘴,抬头迎上男生的目光,“余淼,你说咱俩这都几面之缘了,不带这么寒颤我的吧。”

这回轮到男生哑口结舌,面红耳赤,好像被对方踩到了自己秘密的小尾巴。

林洲笑靥如花:“谢你几次的救命之恩,想请你吃饭,赏个面子呗”。

男生收起表情,点点头头,还顺手接过林洲怀里的一厚摞书,“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撑着伞,走进暮雨里。

林洲是碰运气的,还真就给她猜对了。

那天的作业答案网页来自一个公众号,账号主体是个人,她留了个心眼去记下了账号“yumiao2333”。碰巧自己的大宿舍里也有一个叫余淼的中国男生,潜意识告诉她这两者之间有点什么联系。直到今天,所有的线索对上了,她赌眼前这个男生就是余淼。

林洲的心理活动余淼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几面之缘才算缘,何况这几面之缘靠的是天时地利,当然,最主要的是人和。

听完故事,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越了解越觉得余淼的有趣之处,况且他是少有的能与她思维频率一致的人。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林洲给图像补上最后一笔,关上PS,跟对面奋笔疾书的男生说。

“可不是,早点认识我,你做题时灵感一定源源不断”男生笑了笑把桌边的咖啡递了过来。

香醇的咖啡抚慰了林洲的胃,她摇摇头“做题用的是思路,不是灵感”,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这是你说的,我可是记住了的。”

仅这一句话,就让余淼的心海翻腾了起来。

林洲不是傻白甜,面对突然闯入她生活又给她很多便利的陌生人,她不得不去了解一下对方。

她以组织宿舍里中国学生联谊需要了解大家具体来自什么省份为由,从房东那里拿到了余淼的部分信息。才发现,原来他俩大学本科时是校友,他是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更是让林洲吓掉下巴的是,余淼就是林洲所在文学社的社长。那个送给林洲“神助攻”申请资料,几乎凭一己之力助她来到现在大学的人。

这些是无法被称为“巧合”与“命运”的,比起天注定的缘分,林洲懂得这用心良苦情分的重量,尽管她并不清楚这份情因何而起。

她也不是冰雪心肠,带着好感开始接触余淼。越来越觉得两人契合,两人在一起时有种温柔的力量,让林洲心下平静且快活,化解了心中的戾气,回到最初纯净的自己。这种恬淡大概就是爱罢。

“在一起吧,”林洲仰起脸用眼神描摹着余淼的脸。

“林洲,余淼放下手中的笔,对上女生的眼神,“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吧,假如听完故事你仍然这样决定,那时我再给你回答,好吗?”

林洲心有不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前,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很小很小,还不到记事的年纪。他们住在一个军属大院里,经常在一起玩,几乎算得上青梅竹马。

本来和睦幸福的两家人,却被一场意外打乱。小女孩的爸爸不幸在一次工作事故中意外去世,但比起事故中的不幸,那些如疯草般飞长的流言蜚语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刀刀致命。

屡次去慰问帮助孤儿寡母的男孩父亲被冠上了“作风不正”的帽子,不仅失去了晋升的机会,还一降几级,甚至连原先温柔贤淑的妻子也受了刺激,三天两头摔东西吵架。无奈之下,他携妻带子搬了家。

小男孩搬家太突然了,小女孩都没来得及问到他新家的地址,更没来得及向他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想告诉他:叔叔总是端端正正的来,端端正正的走,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不堪。她也想跟小男孩说声对不起,本来不关他家的事,却意外让他们成为受害者。可这些话随着两人断了的联系,就这样失去了说出口的机会。

没多久,小女孩家也搬走了。为了不让流言影响孩子的生活,小女孩的母亲让孩子随自己姓林。

故事到这里就好了。既然是两条平行线,就不要相交了。可惜这不是结尾。

女孩和男孩在大学相遇了,而且男孩完全记不起女孩。女孩心想这是上天给自己赎罪的机会,于是开始用尽全力的对男孩好。

一开始,男孩只把她当做自己失散多年的发小,也会对她稍加照应。慢慢的,他想要走近一点去了解这个对自己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却发现他走近一步,她就会倒退几步,他越是想要靠近她,她反而越逃离他。

后来,他辗转得知整件事情的缘由,终于不再试着靠近,任由她放心大胆的对他好。

那时,男孩就知道,这是一场女孩与自己的战争,无人能帮她胜出,她独孤求败。

而他从未把流言蜚语的错算在她们母女的身上,他不仅没有失去爱的能力,还收获了一份好的爱情。

当知道女孩出国受阻的时候,他拜托跟女孩在一个社团的舍友帮帮忙,舍友确实也帮到了一点。最后,那女孩顺利出国了,还跟舍友在同一所大学。

故事就到这里了。

对了,男孩说如果舍友有机会见到女孩,要舍友带句话给女孩:希望她能走出自己编织的桎梏,明白补偿与爱不同,发自肺腑的学会爱,感受爱。

余淼不徐不疾的讲完了故事,对面的人早已泪雨簌簌。

尾声

哭出来就好了,余淼把纸递给林洲,却被林洲轻轻地握住了手,“在一起吧,我们。”

余淼是一个局外人,却能懂她的心结,愿意帮她解开心结,尽管这个心结在秦牧获得幸福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

他并未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是默默守护着,陪她度过漫长的休整期,等她重新拥有了爱的能力。这一心一意的爱,才是世间最温柔的力量。

是的,她清楚地明白这是爱,不是同情。同情是不足以支撑他跋涉万水千山,不顾路途迢迢来到她身边。

所以,她愿意试一试,试一试去赤诚天真的爱一个人。

大手反过来包裹住了小手,余淼抓紧了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姑娘,再不让她离开。

她也许不知道他是从何时爱上她的,但她愿意学着爱他。他不急着告诉她,因为他知道,将来,他会有很长的时间来跟她讲述爱上她的点点滴滴。

那个冒冒失失闯进他怀里的姑娘,那个在副社长怀里讲自己故事哭的稀里哗啦的姑娘,那个拿到周老师录音高兴的跳起来的姑娘,那个抱着花花绿绿资料在烈日下飞奔的姑娘……

绿洲淼淼,山水迢迢,他们的缘分,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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