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絮》第一章 风雪忆红梅

下雪了,一片片的雪花落到郭建的肩膀上,一个人在新华大街的法桐下兀自的站着,身子似乎不受脑袋支配。记不清他今晚喝了多少酒,就是在这样的雪夜兀自的站着,头脑中又闪过了多少应该处理的,却不得不等到天明才能处理的事儿了。

一辆自行车从身边行过,他并没有在意骑自行车的人,身上的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已经落满了雪花,叮铃、叮铃的铃声将他从浑噩中唤醒。赵亮明天一早就出国了,这是他们的一顿送行的酒,郭建终于回到了现实中。这条新华街他走过无数次,很少开车的他,经常从公司步行五公里回到御苑别墅的家中。今天应该是在家里陪着儿子的,他的酒劲儿还是没有完全的醒过来。一转眼已经八年过去了。儿子如今已经小学三年级了,是吧,郭建这样想着,儿子应该是已经三年级了,下雪了就应该是三年级了。作为华兴公司的董事长,他显然还没有进入角色,已经快三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不能在酒桌上展现应有的肚量。通常不是在办公室看财务数据,就是在实验室琢磨一些最新设计的器械。

三年前为了照顾岳父,他和孙雅丽一同回到了石市,放弃了转业安置的机会,选择了和孙雅丽一同创业,赵亮在华兴公司也已经工作八年了,这次出国也是应妻子夏小君的多次要求走的。必定夙兴夜寐的干了这么多年,他也想腾出时间歇息一下。孙雅莉给他放了个长假,什么时候累了就可以回来了,若是厌弃了就可以一直在海外修养着了。自从得知孙亚丽和郭建一同回到了石市以后,杨华一家人就不知所踪了,从赵亮手里最后得到了三百万的分红以后,便将全部股权无常的赠送给了孙雅丽,在拿到法律文书的那一刻,孙亚丽也愣了很久。企图找到杨华一家人,但几年了过去了,这一家人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在得知郭建回到了石市以后,李敏也离开了花城广州。并将她的专利交给了孙雅丽进行转化。采用海洋生物科技制备出来的骨科填料也在她的悉心钻研之下得到了临床的应用。为了答谢当年郭建和孙雅丽以小说《风铃》作为一生馈赠的恩情,只是象征性的要了公司百分之一的股权。郭建此刻借着酒意,任凭自己的思绪漫天的飞扬,一幕幕往事在记忆中呈现。突然有些后悔,有些惋惜,这些年,孙雅丽一直忙于公司的事。最初在广州的几年里自从李敏回国,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的亲密无间。此刻的郭建灵魂出窍,脑袋里都是李敏的音容笑貌,却忘了还在家里等着他一起给自己过生日的孙亚丽。漫天飞舞的雪花儿正好清醒一下郭建错乱的头脑。手机响了,他看到雅丽的名字,顿时万分清醒,现在已经冬天的夜里了,晚上的十点钟了。

孙雅丽:“郭建,你在哪儿?”。

郭建:“对不起,我还在路上呢,赵亮明天要去瑞士,我和公司的几个人为他践行”。

孙雅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儿子等你切蛋糕已经等的睡着了,你有事儿也该给我打个电话才是,让我们俩就这样儿傻等着,若不是我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已经找不到家门儿了,这两年跟着赵亮我一准儿就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是不愿意理你们罢了,松了缰绳,你们就整天的应酬,家没有了我看你们还和谁去应酬”不等郭建搭话,那头儿的电话已经挂了。吃了孙雅丽的话头儿,郭建从身上胡拉了一把雪,放在脸上搓一搓。赶紧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御苑别墅区”郭建对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声。

司机:“领导,你这一身的就酒气儿,这么冷的天儿,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可是够呛”郭建扎挣着,勉强上了车,一屁股坐在后座上,脑袋顶着冰凉的车窗玻璃,司机又道:“小心一点儿别吐在我车上”。他听请了司机的话,勉强扦了扦屁股,让自己做正一些,但肚子里的确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鼓涌着。

郭建:“放心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车窗打开,好歹涌上来也不会吐在你车上”,郭建说着话将车窗放了一半儿下来。冷风随着车速飕飕的进来,风兜进车厢内的声音很闹人,更发出震耳发鸣的轰隆声,郭建又关上了车窗。司机不再诘责他的酒气,只是静静开着。

“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吧,喝了这么多的酒,这么晚了也没个人陪着,看您这穿着打扮儿,也该有人陪着才是呀”司机的话让郭建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人不好吗?干嘛非要有人陪着呢?”郭建反过来问司机,须臾间司机也自觉无趣儿,‘我只管拉人儿,死活关我屁事儿’司机这样想着,自然就说了一句“你有怨气,也别拿别人的好心不当回事儿”。说话间到了御苑别墅,郭建给了10块钱,司机却说不够,郭建又给了10块钱,也没等司机找钱,就慌不择路的穿过草坪,跨过绿茵墙,转眼到了家门口,没带钥匙,隆冬的深夜十一点钟,不得不按门铃,可是门铃并没有响,只好敲门,许久后孙雅丽才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郭建,紧忙开门。

郭建:“门铃怎么坏了?”

孙亚丽:“不是坏了,是我把它弄哑巴了,就欠不给你开门,让你在雪地里冻上一宿”。

郭建:“你要是舍得,我就出去冻着。也好尝一尝‘阳春白雪’的滋味儿”

孙亚丽:“早就没有‘阳春白雪了’,这是活埋醉鬼的雪”,一边说,孙雅莉一边用手掸去郭建身上的雪,拿出一双拖鞋,让郭建换上,那双皮鞋上有雪、有泥还有蒿草的烂叶子。郭建换上鞋,没有看孙雅丽,径直的去了卫生间,总算坚持到家了,可以尽现洋相了,吐的一塌糊涂。险些把肠子吐出来,满屋子弥散着酒气。卫生间的门开了,吓了郭建一跳,面色很慌张。

孙亚丽:“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吐酒,赵亮走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何必喝成这样儿呢?”

郭建:“不是我一个人喝,还要替你喝,赵亮拿你当女神,百遍千遍的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一旁的小夏拧了赵亮好几回,我也很别扭,干脆就喝吧,反正喝的越多,对你的在意就越多,赵亮越是嘱咐,小夏就能拧他狠点儿,一来二去的我们五个人就生生的喝了一箱子的白酒,何况只有我们四个人喝酒,小夏不过是应景儿的意思一下罢了”。

孙雅丽:“听你这意思,不知道是你吃醋了,还是小夏吃醋了”。

郭建:“嗯,我也想了一晚上,终究没想明白是不是吃醋了?”,孙亚丽转身走了,去厨房给郭建用温开水沏了一点儿红糖水。郭建见孙雅丽去了厨房,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沙发上。看见孙亚丽拿着一个碗儿还冒着热汽儿就问:“真给我醋吃呀?”

孙雅丽:“是呀,半老徐娘的醋,赶紧趁热喝了吧,然后去洗个热水澡,赶紧睡觉吧,妈明天从海南回来,我得去机场接她,你明天晚一点去公司,先把思建送到学校去”。

郭建:“你先别走,陪我待一会儿”。郭建抓住孙亚丽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接着又说:“你为什么非要赵亮离开呢?”。

孙雅丽:“不是我非要让他离开,而是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公司的情况你可能还不太熟悉,他和你不是一个思路,我从中很难调和这是其一,还有就是这些年公司的事儿其实不少,他走了就好办一些,你才能真正儿开始,不然你就会被他带坏了,埋没了”。停顿片刻孙雅丽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李敏现在怎么样?”。

郭建:“不知道,我因为技术问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接”。

孙雅丽:“我也给她打过电话,必定是股东,我想让她过来聚一聚,或者是咱们去找她也行,可是终究没有联系到她,手机一直是通的,但就是不接我的电话,这两个月都是这样,我正想找你问呢,一直没得空儿”。

郭建:“她能出什么事儿呢?我今天还真想到她了,只是没给她打电话”。

孙雅丽:“对,你没事儿多想想她,就不会吃我这半老徐娘的醋了,趁热喝了吧,这不是醋,而是红糖水,吐的那么干净,我也懒得给弄饭吃了,喝点红糖水,免得早起反酸”。

孙雅丽话中有话,只是没有说明,过去的一年因为技术问题,郭建和李敏总是在电话里沟通不断,还飞了几次广州。只是李敏从来也没有来过石市。月前,孙雅丽一直打不通李敏的电话,越发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妥,可巧今天郭建喝醉了酒,她也想趁着郭建醉意朦胧,一探虚实。而郭建又岂能不知孙亚丽的意思呢,索性一把抱住孙亚丽说:“我吃了你这半老徐娘”。孙雅丽和郭建在客厅里旖旎了一番,终究还是拒绝了郭建。而郭建喝了些热乎乎的红糖水之后,反而精神了一些。酒已经过去了,他完全恢复了清醒,还洗了澡,这一折腾已是半夜时分了。此时的孙亚丽依旧在想,公司应该如何分拆,若是技术先行,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李敏,而自己则要负责商业上的运作才行。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她不想让郭建被染的变了颜色,以郭建的勤奋最好的归宿还是要回归临床,再不济也是结合临床去钻研技术。一些学术会议才是他施展自己的战场,而对于学术研究,显然自己不是郭建最佳的搭档,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敏才是他最好的搭档。二人不用磨合,没有芥蒂,就连钱财都是不用计较的,成果更不会被恶意渲染和瓜分。但唯一让孙雅丽惴惴不安的就是李敏未必肯来,即便肯来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三个人玄妙的关系。这一夜对于郭建和孙雅丽都是不同寻常的,两个人的心里想的不是对方,却是同一个人-李敏。郭建需要李敏的帮助,但却不得不顾及孙雅丽的感受,必定她们三个人什么都可以共享,唯独情感是不能共沾的。

遥远的大洋彼岸,因为德国和中国的时差,李敏虽然知道郭建和孙雅丽都在找她,却也懒得回电话给这两个人,郭建的问题她正在研究,想办法解决,而孙雅丽的问题她无法解决。既然无解,选择沉默是最好的办法。丈夫卢朔行武出身,只是两三年的光景,双方的世界便产生了异化,李敏选择专注学术研究也正因为内心的苦闷所致。而撇下刚刚6岁的女儿孤身出国求学,更让夫妻俩人的感情名存实亡。一段时间下来,李敏只是看着女儿的照片傻傻的发呆,竟不知该如何回国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索性一心研究起了计算机三维成像系统,运用计算机的优势根据个人的体型特征定制骨科所需的内嵌器械。而这项技术在中国还没有办法完成,德国的精密加工是这项技术能够得以应用儿基础。东方发白,达姆施塔特的拂晓,李敏正准备晨练的时候,电话再次想起,这是来自中国的一个陌生的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如释重负的说:“谢天谢地,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孙雅丽的兴奋透过穿梭于万里时空的电波,传到了李敏的脑袋里。没等李敏回答,孙亚丽再说:“还没吃饭吧,我的李大小姐”。

李敏:“还没有,正打算出门,不就被你逮到了吗?这是越洋长途,你快说吧,别得瑟了”。

孙雅丽:“想说的很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问你一句,你跑哪儿去了?啥时候过来一趟,或者我过去找你也行”

李敏:“你来吧,我带你泛舟莱茵河上,不是我不接你的电话,每次你打电话我这边夜已入定,白天一忙也就忘了”。

孙雅丽:“你在德国,什么时候过去的,一家人还是你一个,孩子呢,缺不缺钱?”一连串的问题抛来,倒是暖了李敏的心。

李敏:“我的祖宗,让我回答哪一个问题呢?好吧我一一说吧,首先,就我一个人来了德国,其次孩子在国内,再者我缺很多钱,你最好发一口袋过来”

孙雅丽:“好,午饭后我就给你转账,银联的卡应该可以用吧?”

李敏:“千万别给我钱,开玩笑的,我有钱用的,在这里还要一年多的课题研究,如果顺利就可以回国了,等回去了后我们再细说吧,如果有什么事儿或者郭建那边儿有什么事儿,你们给我发邮件就行了,我有空儿的候自然会回你们消息,这边的学术氛围很宽松,我做的也是你们感兴趣的研究,回国后或许能有一些交集的地方。去年脱下军装,心里很空,我就过来了,趁着还有些愤青的劲儿”。

孙雅丽:“那好吧,就不和你多说了,等你回来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李敏:“一定的...”挂断电话,李敏已经没了晨练的心情,看着桌子上的女儿照片儿想:“回去第一个要看的是你,才不会是那个孙雅丽”,打开电脑,有一封来自郭建的邮件和一封卢朔的邮件。邮件里只有一张女儿的照片,并说:“孩子想你了,每天要妈妈,盼你早点儿回来”。李敏又打开了郭建的邮件,没有照片儿,但字数却多了一些。

李敏:

  你这家伙跑哪儿去了?“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怎么一年多了,杳无音讯,连个脚印也没有呢?再没你的消息,我和雅丽可能就要找卢朔要人了。还有个问题:“磷酸盐合成的路径可能有些问题,结晶后的性状不够稳定,我们做过了很多次的尝试都没有获得突破,等你来解决这个问题”,见信盼复。

李敏心想:“盼复,我又能复你什么呢?家里一塌糊涂,一天到晚都没有三句话,转业回到学校任教,还是那个校园,梅花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难不成再造一个你来消遣?是我自己眼拙,倒不如就要了那个一见钟情的‘林木聪’更好一些”。于是回道:“我很好,只不是鸡犬,留不下你要的梅花竹叶,重洋之外也难让足迹有型,你的问题,我会琢磨,一年后再见。祝好”。

这头儿的孙雅丽接到母亲凌兰和嫂子茹惠,兴高采烈的回家。只是母亲却说:“你爹走的突然,转眼就快一年了,生前虽然不太和睦,但他这突然一走我还真的有些恍惚,我们先不回家了,去墓地看看你爸爸”,孙雅丽的心情顿觉沉重,只说:“吃过午饭,我们再去吧,好歹买一些鲜花、水果和点心儿之类的给爸爸摆着”。

凌兰:“对呀,你说的不错,我倒是糊涂了,你在机场也还没有吃午饭吧,好歹看你们吃一口吧,我这一起一落,可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加上这南北方的颠倒,人老了可是不经折腾了,下次任凭你们哪一个,我也不听了,思正和思建这两个孩子也大了,虽然不同姓儿都是我带大的,离开他们再没了你爹,可是不行,这心里没着没落的,就是蟠桃宴我也没心思吃,再好的花草山水,我也看不进去”。

孙雅丽:“爸爸在的时候,难得看到你们有三天不吵架的时候,走了您倒是怕清净了”。

凌兰:“不是这话儿,好歹一辈子了,能没点儿好处记着吗?你和郭建就不吵架吗?”。

孙雅丽:“我倒是想吵架呢,还没等我厉眼儿,人家就知道错在哪儿了,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昨晚上为了给赵亮践行,还吃我的醋了,喝的烂醉如泥,可是一早晨起来,我还没醒,人家就把早点备好,悄无声息的把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我还没走呢,他就带着思建上学去了,爷俩一对儿疯子,连公交车都不做,能用脚丈量就靠俩脚丫子”。

凌兰:“还有那个丫头怎么样了,好久没有听你们磨叨了”

孙雅丽:“您说‘李敏’吧,她就一个活神仙,在德国呢,约摸着有大半年了我们谁都联系不上她,我还以为她刻意躲着我们呢,刚才不是用您的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害怕她还是不接我的电话,趁着嫂子和您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就用您的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人家跑到德国去了,郭建还敢吃赵亮的醋,这几个月没见过,也找不到李敏,他的研发遇到了问题,整天垂头耷拉脑的,上次在实验室,魔怔了居然把我叫成‘李敏’了,亏的没人在场,看清楚是我,一个劲儿的道歉解释”。

凌兰:“他真的就这样儿了,也是你自己做的孽,从梁山伯那个时代开始,也没听说过,把自己的男朋友交给自己的女朋友照顾培养的,好在咱们这是回来了,换作羊城,可真就没准儿了,那两年我在你们身边,虽说两家人不分你我也无可厚非,但日久生情,即便郭建理智也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没了理智,我就那叫一个愁呀,好不容易回来了吧,你们仨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心算是白费了”。

孙雅丽:“这您到不用担心,他俩只是技术上的沟通,谈到个人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的,上次也是因为郭建盯着那骨水泥发愣的时候才叫错了我的名字,您不知道这种新型材料的骨水泥,是李敏设计合成的,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也难怪他会日思夜想的琢磨,在郭建眼里,李敏就是骨水泥,回家就不这样儿了,只是赵亮这小子,现在变得太快,比我哥那时候还坏,我就把他打发走了,到国外去过一段时间,他语言能力不行,没了小夏怕是寸步难行,不像是在这边儿,从开始的言听计从到如今的欲令智昏,油嘴滑舌,没个准话儿,郭建其实也不太习惯他那一套,只是碍于情面,勉强附和,我正打算把公司拆分成‘华兴’和‘华健’两个呢,郭建只是负责研发和生产,把销售和市场分出去,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李敏,他要是不回来,我们前期的投入和银行的贷款都是问题,只有李敏才能解决问题,骨水泥是她的孩子,她必须让它成器才行,郭建也不必昼思夜想了,可若是她真的过来了,我还得想办法,把他们一家子折腾过来,要不然郭建和她要真是日久生情,外加郎情妾意,我才叫作茧自缚呢”。

茹惠:“雅丽,别怪嫂子多嘴,你还是再踅摸一个人吧,就李敏和郭建两个可真不行,那可是一对儿活宝,你已经作茧自缚了,就得防着点儿才行,依我看郭建郁郁不得志也未必不是好事儿,李敏就说他是天生的‘贱骨头’,现如今这‘贱骨头’可是香饽饽”,就他那干一样儿是一样儿的韧劲,谁能不欣赏呀,过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如今自己的男人无才不行,若是太有才了,可也是烫手的山芋真是问题呀”

孙雅丽:“别担心我了,还有我哥呢,这些年也是大变样儿了, 整天油头粉面,穿的人模狗样的,倒是像个领导了,你也得揽着点儿”。

凌兰:“不知道你随谁了,说自己的哥哥嘴上留点儿德吧”,说话间到了“兰馨阁”,仨人下车,找了一个雅致的地方坐下,方要点菜,孙雅丽愣住了,正瞅见郭建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和两个工程师一块吃饭,索性就都凑了过去。

孙雅丽:“怎么着?公司的餐厅装不下你们哥仨了,还是饭菜不行呀?”。

郭建:“没有的事儿,我们不会报销的,误了饭点儿,这不是你推荐的地方吗?这俩兄弟昨天在化学合成的实验室盯了一宿加上一个上午,总算完成了实验的全过程,我一会儿就去接思正和思建了,巧在你还真是守旧如新,这不也来了吗?”,说话间,郭建赶紧起身,搬了椅子请凌兰上座,又请孙雅莉和茹惠一次入座。

凌兰慈爱的目光看向郭建说:“孩子,你可是瘦了不少,眼睛都干了,别那么点灯熬油的折腾了,这熬的可都是你们自己的心血,有数儿的东西,早晚要熬干的,想想你爸爸,才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就没了,你们还年轻,生活和工作要懂得调剂才行呀”。另外的两个工程师铁梦林和李建也赶紧问候一家人,话闭也就回宿舍去睡觉了。只留下郭建一家人,吃了些残羹剩饭。凌兰还是只喝了些白开水,超市和花店里买了一些祭品,一应飨馔、烟酒、花篮也顶了“寒衣节”的补祀。郭建和孙亚丽相顾无言,心生愧疚,若不是母亲凌兰,大家似乎已经忘了寒衣之祭。

青山墓园,一处黑色的花岗岩上,鎏金的字迹已经反黑,孙汉群静静的安于地下,一捧沉沙、一捻黄土,便是人生的去处,生前多少辉煌和惨切,一切都是沉沙黄土。凌兰并没有太多的伤感,反倒是孙雅丽静立很久,点撒了多少泪珠在这墓碑之前,脑海中还有那儿时的骑背、抛举,绕膝而嘻一幕幕飘过。良久后,风吹了浮雪如絮,还是郭建抓了抓孙雅丽的手,将她从另一个是空带回现实。

凌兰:“走了,我们该回去了,还有孩子等着咱们接呢”。郭建还是嘱咐孙雅丽先开车带着凌兰和嫂子茹惠回去,本想晚上再聚一聚,可是凌兰这段时间虽然在外赏花观景,终究已近古稀之年,还是经不起旅途的折腾,身心俱疲。家庭聚会也就此作罢。郭建接到儿子思建,仍旧一路步行,反倒是儿子知道姥姥回来了,且行且急,恨不得一刻到家,落下了郭建很远的距离。到家后刚一进门,小思建一头就扎进了姥姥的怀里,任凭郭建如何规劝就是不肯放姥姥歇着。一会儿的功夫,觉得热了,才脱掉了厚厚的羽绒服外套,凌兰一手将外孙带大,看着他从襁褓中如脱壳的小鸡开始,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再到如今已经可以听用,很是高兴,竟比自己的孙子更显得疼爱优佳。郭思建的名字,还是孙亚丽为了纪念爱情给他起的。如今哥哥孙鹏的儿子已经大学一年级了,再用不到奶奶凌兰前后跟着,左右护着了。反倒是这个小思建,甚是讨人喜欢,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惹火过大人,反而有些腼腆。只有姥姥才能偶尔让他放纵一番。自然也就有了比父母更亲的姥姥,闹着这一晚非要和姥姥同寝。

这边儿,郭建顾不上管孩子的任性,这一天他并不太累,索性解放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闷在厨房做起了手擀面,姥姥自然也是爱吃他的手擀面的,加上中午的一顿空缺儿,吃了个满饱。饭后,郭建还是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从温度到投料再道蒸馏萃取,一遍一遍的梳理着实验的过程,企图从中找到一些真谛,第一代的产品虽然已经投放临床,但稳定性并不很好,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如何能让这些填料与骨组织迅速交融,材料的合成纯化至关重要,他此刻只是想要尽快的弄明白其中的问题。孙雅丽进来,还是那样的关切,因为郭建的胃一直不好,晚上的药还是少不了的,几年的功夫,他变得呆傻了不少,头发花白。

“郭建,把药先吃了吧,放下手头的事儿我和你商量点别的事儿”孙雅丽虽然心疼他,但现实的风浪却迫在眉睫。

郭建:“你说吧,其实不用和我商量,你自己决定就行”。

孙雅丽:“还是得和你商量,我想把公司拆分了,研发的投入已经快三年了,咱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始终没有站稳,这样下去可能会出现资金上的问题,我想把研发生产独立出来,销售和市场也需要花钱,银行那边儿的现金问题,我已经沟通过了,下一步可能还要找科委出面才能缓期,拆分后的债务不用你的研发来承担,我在市场上想一想办法,要提高利润加速资金回笼才能顶得住”。

郭建:“是呀,我也一直想问你呢,怎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把赵亮送走了呢?他必定比你我都要伶俐一些”

孙雅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他这些年的事,我虽然佯装不知道,实际上盘根错节的问题也不少,花钱如流水只是其一,销售的方法也太过传统,左右都是用钱砸门,没有砸不开的道理,但长此以往,问题可能就不那么简单了,还有就是小夏找过我很多次了,她不愿意让赵亮过酒池肉林的日子了,你知道她已经流产两次了”。

郭建:“唉,真是的,可我也的确摸不到门道,社会不同,气候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我还真的受不了把大巴的时间花在应付的场合中,可是他这一走,底下人我倒是留意了一下,可堪重用还真没发现”。

孙雅丽:“这个你别管了,我自然有办法,妈现在回来了,孩子也能撒开手儿了,我还是要回归才行,好歹能填了赵亮的缺儿,我联系到李敏了,她在德国,据说还有一年就回国了”

郭建:“她回来了,倒是好事儿,但也不一定就能马上解决问题,上午的时候也给回了邮件儿,和你说的一样”。

孙雅丽:“你告诉她咱们所面临的困境了”。

郭建:“那倒没有,我只是说‘她的合成路径可能有些问题,一次偶然的成功,很难复制,当时的条件和我们今天的条件,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找到端倪,我们实验室改进了一些工艺,稳定了不少,相比较以前的产品韧性和密度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与天然骨质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这是在以前的邮件中就和她说了的,但是一直也没有得到哪怕是只言片语,不想今天给我回了邮件,才知道她已经漂洋过海了”。

孙亚丽:“你想她了?”

郭建:“是有点儿,难不成咱们要到德国去找她一趟”。

孙雅丽:“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陪你了免得误会”,郭建才明白过来,刚才不假思索的回答似有不妥,他的确想要尽快见到李敏,但此“想”非彼“想”,怕是孙雅丽想歪了。连忙补充道:“你不去我也不去,我是想她解决问题,可不是泛舟莱茵河,你别多想才对”。

孙雅丽:“能把自己老婆叫错名字,还怕我多想,你可是够霸道的了”。

郭建转头儿抱住孙雅丽,请她在床上坐下,自己也放下了电脑。温情脉脉的看着孙雅丽说:“还是我的错,只不过那天真的走了神儿,我就在想当时的她是怎么把这玩意儿鼓捣出来的,满脑子都是她的思想,可不就叫错了你,这事儿都过去两三个月了,你还过不去了,不过最好一辈子过不去,我倒是不能怪你小气,反倒说明了你对我的在意”。

孙雅丽:“在意你也在意她,早晚都会过去的,只怕你是花言巧语的搪塞我,赵亮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郭建:“你尝一尝,我至少现在还是好的”。

孙雅丽:“口蜜腹剑,懒得理你,还是早些睡吧,明天我们一块儿去上班,顺便把公司拆分的事一上午定下来,下午就去登记注册,暂时不要惊动太多人,只是几个骨干交代清楚缘由就行了,也好让大家知道困境当前应该和衷共济才行”。

郭建:“妈回来了,你不用带孩子,就在这儿睡下吧,有你在我也能睡踏实点儿,最近总是噩梦连连”。这理由让孙雅丽心疼,自然无法拒绝,只好陪郭建早早睡下。俩人在床上详细儿探讨了一下公司拆分后的人事安排,和着重的事儿,一致认为,现在还是不能裁员减负,动作还是要舒缓一些才行,商量好了执行的方案,便各自入梦并无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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