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踏着薄暮的余晖,我走上回家的路。打开单元门,自然而然地穿过电梯,推开楼梯间的门,各色垃圾混在一起的腥臭之气扑鼻而来,我有些无奈地蹙了下眉,继续下着楼。
半年的时间,让我逐渐习惯、接受,却无法不排斥。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整栋楼的最底处,我们的出租屋。
是啊,我们。
一:
推开门,哲远和大熊抱着台笔记本电脑窝在破布沙发上看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盘子里切好的苹果。
见到我,哲远赶忙挪了挪窝,拍了拍中间的位置:“一块儿来看吧。宫崎骏的《千与千寻》。”
……我扶额摇了摇头,这部电影我前两周才刚陪他们看了一遍。
我接过大熊递给我的苹果,放进嘴里,开口问道:“你们这都几刷了,不会腻的吗?”
大熊将身子往沙发上一瘫,“没办法,现在的影视作品剧情实在太狗血,逻辑完全跟不上。而且千篇一律了无新意。只能回顾经典咯。”
“你堂堂一个插画设计师,干嘛要抢我的台词?”哲远剜了大熊一眼,把苹果一盘夺了过来。
我在他们中间挺直了身子,把苹果叉子柄当做麦克风放在哲远嘴边,采访道,“那请问我们大作家哲远有何高见?”
他别过头轻咳了下,低声道:“咳!臣附议。”
我直甩一个白眼,从沙发上弹起来,去厨房做面。一个单身人士,被这俩狗男男骗起来杀,何必呢?
不过作为一个友善的室友,我还是不好让他们饿着,多抓了一把挂面丢水里。
大熊听到动静直接探头道:“别忙活了,冯姐说晚上带阿元回来吃。”
我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想起前两天见她时的状态,还是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儿:“阿元最近病情不大稳定,可能没那么容易出来。咱们还是先吃吧。”
二:
阿元是冯姐的女儿,今年八岁。
我愿许你一生的戏,只为与你共度朝夕我愿许你一生的戏,只为与你共度朝夕我愿许你一生的戏,只为与你共度朝夕本是童真烂漫的年纪,却因为尿毒症,被困在了医院里。
前两天,我去看她,顺便给她偷偷带了一小盒饼干。
小小的年纪倒在病床上,数着窗外的叶子。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大眼睛却是深深凹陷下去的,满是在绝症里苟延残喘的无力和苍白。
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她会在别的小朋友撕开糖纸的时候,用舌头舔着嘴唇,悄悄地吞咽着口水;也会在睡觉的时候紧紧抱着怀里那只有些破旧的布熊;还会在每每她的母亲打算离去的时候,用那枯瘦的手指揪着母亲的衣角。好像这虚弱的气力,能将母亲多留一会儿似的。
冯姐这时候往往会心下一软,想捏捏她的鼻子,却又生怕伤着了她。可她还是不能久留,毕竟只有卖更多的煎饼才能够负担更多的医药费,才有可能让女儿多撑几年。
这个病也让她原先美好的家庭支离破碎。
“孩子的爸爸不愿意让她拖垮这个家。他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女娃,弃了算了。大不了之后再生一个。”
“可是,阿元是我肚子上掉的一块肉啊……” 冯姐低喃着,她的头垂地很低,可眼底却透着一股子执拗和倔强。
我看着她此刻的样子。
疲惫了一天的她,还来不及脱下沾满油污的围裙,整个人灰头土脸地蜷在那破沙发上。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闪耀着温暖的光芒,足以将这灰暗潮湿的地下室燃烧,照亮。
后来,她便与丈夫离了婚,拿着得来的那一部分钱,带着女儿来到这个大城市,寻找生的希望。每日起早贪黑卖烧饼,只为能多供养一些女儿的医药费。可是和高昂的医药费相比,摆摊的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她开始时不时地去卖血,卖着卖着,身体愈发地差,去医院一查才发现自己感染了艾滋病。
“HIV 阳”几个字冯姐毫无概念,她只知道,自己以后卖不了血了,也活不长了。
但她隐隐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和外人说。不然她可能连生意都做不了了。
聊到这里时,冯姐垂着眸,眼底的神色有些晦暗。
哪怕这段回忆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冯姐也早就接受了现实,振作了起来。可再次回想,依旧可以感同身受当时的绝望与孤寂。
那感觉,就犹如一个正在深渊底的人,想挣扎着爬出去,可是金浑身解数都无能为力。
一张艾滋病的确诊单足以将这本就无力绝望的人砸得四分五裂。
她深吸一口气。
“唉,孩子爸爸又不肯给她治病。离婚后,他一次都没来过。”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嘲讽,没有愤怒。眼里平静得好似一汪死水,就好比长期在绝境里苟延残喘之后的释然和麻木。
于是她被原先出租屋里的其他租客赶了出来,来到了这里,这个价格更低廉,目前还可以接纳她的昏暗地下室。
冯姐不了解现在的小年轻,也不晓得居然有两个大男人处对象。她虽对这件事接受无能,却也还是愿意在去医院之前在家里留几个烧饼,做饭的时候也会多做两个人的量,有时候同他俩聊聊天。
或许是屋子里的两个大男孩太过坦荡。某天,冯姐支支吾吾地倒着歉:“对不起,之前瞒着你们俩, 是我不对。”
“我……我有艾滋病。”
冯姐清晰地捕捉到,两个男孩眼里的那抹诧异。其中一个最快调整过来,淡然地答道:“病友啊!没关系,我们也是!”
三:
是的,这个地下室里的人都有艾滋病,除了我。
这件事,从我刚搬到小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话说,我刚搬进来的那天还真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
那是半年前的某一日,我与我的初恋男友终于结束了长达五年的爱情长跑。在撞见他与我的死对头苟合之后,我俩从此分道扬镳。
那一天,我破天荒地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了自己的所有东西。一切就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般。我将钥匙放在玄关,拉起行李箱,关上公寓的门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这里居然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唯一的居所。
我拉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明明是熟悉的城市,街道却变得如此陌生。是它变了,还是我没留意过这座城市本来的样子……
是啊,我光顾着谈恋爱了,满心都是课业和男朋友。谁会留意这些呢?回想着这段恋情,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或不舍,更多的还是愤怒吧。气自己不听老人言,气自己像个傻子。
哪怕三年前,我无视家人的反对,放弃了更好的大学,只是为了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离他更近一些。
哪怕,一年前,我因为不忍心拒绝他的同居邀请,与家人闹翻了,隔阂如今都没有被抹平。
现在想来,真实讽刺!这么多年,我的坚守,我的付出,我的牺牲,就换来他的一句:“她在床上就像条死鱼一样,哪里能和你比?”
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的……
前方,烟火味儿飘香,我这才发觉我的肚子空空的。 抬眼,才发现出来时虽然是正午,太阳高照。此刻,已经是落日西下了。天地相接的边缘都染着橘色的光晕。不知不觉我竟已经走了那么久。
我凝望着着血红的余晕,明媚的光啊,你可否停下来温暖温暖在地上走着的那个无助的人们?
我下了过街天桥,却留意到扶手的栏杆上,贴着一则小广告。
我直接撕了下来,上面写着:“地下室房屋招租。价格面议,先到先得。”
我拉着行李,在前面的摊子上买了个烙饼。一路走到小广告标好的那个地址。
我捏紧了鼻子,还是没躲掉楼梯间的腥臭,一路走到最底处,敲了敲那个破旧的门。开门的是个男孩子,瘦瘦高高的,打理得很是干净。身上那件白色卫衣,平添给他增加了几分活力。他望了望灰头土脸的我,撇了眼我手里的小广告:“来看房的吧,里面坐!”
房子就那么点大,很快看完了。装修虽然简单粗糙却也比预期的水泥墙好太多。我冲着方才给我开门的男人点了点头。
就住这里吧,我对自己说。
“那看来是新房客了。你好,我是哲远。我男朋友大熊还在忙,等下让他和你打招呼。住在这里的,还有冯姐。她收摊回来之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简单的介绍之后,他的话语忽地一顿。他望向我,神色很是凝重。
“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们三个人都患有艾滋病。如果你想离开,还来得及,我们也理解。”
艾滋病?
我知道,这是个危害性极大的传染病,严重者会因此丧失免疫功能。不过这个病与传统的呼吸道传染病多有不同。不过,它的传播方式只有母婴传播,血液传播和性传播。
这也就意味着,仅仅是住在一起,还无法让他们把疾病传染给我。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哪怕,心里还是略微有些紧张,我还是朝哲远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眼中随即有一抹讶异闪过,他随即温和地帮我将行李搬进房间。
那天,直到我入睡之前大熊也没来和我打过招呼,冯姐也没回来,据说,因为女儿,她当时又在医院忙活了一夜。
只是第二天醒来,外面的桌上摆着一张烙饼,还有一杯热豆浆。
“起了!这是冯姐留给你的,她想着你是女孩子爱喝热的,特地给你留了一份儿,我们可没这个待遇。”
哲远指了指餐桌上的豆浆,和我笑着打趣。
四:
我起初以为,哲远很温和,大熊很高冷。事实上,敞开心扉的大熊才是幼稚又话多的那一个。
有天晚上,我们几个聚在外面的小桌子上聊着天,喝着三块钱一听的青岛啤酒。
按道理说,他们本是不能喝的。可是按大熊的话说:“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多给自己一些破例的机会。”
他喝了口手里的啤酒,话也多了起来。聊起了他们的曾经。
小熊从生下来那一刻就被确诊感染了艾滋病。哪怕一直处于潜伏期的他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可艾滋病这三个恐怖的字眼就足以让周围的邻里乡亲,大人孩子纷纷对他隔绝远离,弃如敝履。
“所以从小到大,我就没什么朋友。身边人望着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惊恐,好像我多靠近他们一点,就能污染了他们似的,就跟躲病毒一样。”
说着,他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HIV 病毒,可不就是病毒么。”
哲远闻言眉头紧蹙,恶狠狠地瞪着他:“又瞎说什么傻话呢!”
“你看,他总是这样,像个大人。从小到他,都是这样。”
哲远新搬进居民楼那天,正好撞见大熊被排挤的这一幕。他走上前去,当着那群慌乱跑走的人的面,给了大熊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说:“别听他们乱说!拥抱是不会传染的。我妈妈是医生。”
于是,第二天,居民楼里又多了一个人人排挤的病毒。
“对不起……”年幼的大熊望着小大人一样的哲远,愧疚地垂下眼。
不过大他两岁的哲远,拍了拍他嗔怪道:“瞎说什么傻话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拨开糖纸送到大熊的嘴里:“别难过啦,吃糖。”
半晌,又补了一句:“不许多吃!”
那时候,大熊5岁,哲远7岁。
那时候的大熊含着糖,心里泛着阵阵温暖。
那么多年过去了,这股暖流一直伴着他。
直到十五岁那年,哲远离开之后,大熊流着泪吃完了一整罐索然无味的奶糖才翻然醒悟,原来这股暖流的源头不是那颗糖,而是当初喂他糖吃的哲远。
大熊因为病情被发现得早,控制得好,这么多年了,都还不曾发过病。
两人的重逢是在一家医院里,刚做完复查的大熊,正好瞥见哲远缩在门口的石阶旁,手里紧捏着两张单子,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晦暗而阴郁。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地从他的身边经过,他也不曾留意。别人的喧嚣与他无关,而自己的寂寥只有自己知道。此刻的哲远好似一个虚无的存在,整个人空洞、缥缈而恍惚,甚至没有丝毫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身后,还站了好一会儿。
大熊瞥见了单子上那几个并不突出却格外刺眼的几个字:“HIV-1 抗体阳性(+)。” 以及那张不知何时飘落在地的工伤证明。
大熊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哲远的身边,长臂一伸,将他半揽在怀中,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正在上面轻轻地拍。
大熊的手轻轻地落在哲远的肩上,一下一下地,感受着他在绝望里无声地颤抖悲泣,又渐渐地从颤抖中剥离出来,恢复了平静。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进了哲远的手心。
“哲远,吃糖!”
正如小时候那样。
那一年,大熊十九岁,哲远二十一岁。
此刻的大熊沉浸在往昔的点滴里,一时间喝得有些微醺,他抓起哲远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憨憨地傻笑着:“那时候,我心里就想啊,从前是哲远治愈了我,以后我也要一直守护着他。”
“傻子!”哲远笑骂着,鬓角下的耳垂却散着淡淡的红晕。不过这不妨碍他用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大熊手边的那听啤酒。
之后哲远主动辞去了那份实习医生的工作。他少时编织的医生梦,与那件袖口染了血的白大褂一并停止在了他二十一岁这一年。
只有那个写着感染科实习医生的胸牌依旧记得他曾经为梦想奋斗的日子。
再后来啊,两人总算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在一起了。大熊依旧做着默默无闻的插画师。哲远弃医从文,开始走向了小说写手的道路。在网络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视他们如鬼蛇,更没有人会避他们如蛇蝎。
五:
写着写着,哲远变得小有名气。
某一天,哲远刷到了一个粉丝的动态。他说:“远神,我发病了。艾滋病的事总算是瞒不住了。这些日子,我觉得生活就犹如泥沼。病痛,家人的不理解,旁人的嘲讽规避逼得我窒息。现在我活下去的唯一奔头,就是每天晚上九点等你的文了。”
那一瞬,哲远很震惊而感动,自己竟能成为别人唯一的指望。
他点进去,回复:“谢谢你的支持,愿你一切都好,早日康复。” 祝福苍白而无力,却是哲远送给她的渺茫的希翼和最诚心得期许。
可底下的评论区却让他大开眼界。
点赞最高的竟然是:“脏东西,赶紧死了算了。别在这里玷污我们远神!”
底下还有诸多的附和声:“得艾滋的能有什么好东西,私生活肯定不检点!真是害人害己!”
……
愤怒中,他多想安慰安慰那个在屏幕的另一端等待着他的小说,却被这个世界孤立攻击的人。
可最后传来的,却是他服安眠药自杀的死讯。
说到这里哲远无力地吐了一口气。
大熊忍不住接口问道。
“那些人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第一天搬进来时,我心里那因艾滋而一闪而过的排斥和紧张是多么的好笑,又是多么的让人心寒。
此刻的大熊沉浸在往昔的点滴里,一时间喝得有些微醺,他抓起哲远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憨憨地傻笑着
……
我闻言有些错愕,更多的则是担忧。我望着大熊有些迷蒙的双眼,告诉他。
“相信我!这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不是的!”
可为什么他们会因病被攻击得仿佛人类的罪人呢?
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酒精的燃烧配上酒冰凉的温度,冰与火的交融流淌过了我的喉间,深入肺腑,嘴里还充斥着小麦的余香。
半醉半醒间,我想不通个中缘由。
可是如果一定有一个原因的话,那便是错在了他们不是大多数吧。
现在想想,我都为当初那个可怕的想法而不寒而栗。
后来我才知道,哲远和大熊因为这件事创立了一个基金会,唤作微光,用来秘密帮助有需要的艾滋病患者。
这么久了,两人都习惯性的把赚来的钱,投进基金会里。剩余的钱,零零碎碎的,只够勉勉强强租一个地下室的出租屋,落魄的时候还需要与人合租……
他们说:“既然我们都在艾滋病的黑暗沼泽里,苟延残喘,匍匐前行,那不如就报团取暖,成为彼此无尽绝望里的一点光亮。”
我承认,这句话将我打动了。
于是,我从此过上了省吃俭用的日子,只为多攒一些钱投进去。
六
到这里,我们几人的故事也算讲完了。
墙头上挂的钟表,指针在十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冯姐还是没有回来。我两小时前给她发了条短信,现在都没有回复。
我看了眼在沙发上打盹的大熊和哲远。最后还是自己去厨房,煮了锅五人份的面。
在我纠结是否要叫醒他们的时候,哲远睁开了朦胧的睡眼,他拉了拉身边的大熊,将他唤醒。
我们三人吃着面,一时间,气氛沉重,相对无言。
一觉醒来,打开冰箱。望着还在原处的两碗面,心里一蹬。我叫上大熊和哲远一同去阿元所住的医院。
我们赶到的时候,冯姐正趴在 ICU 的玻璃窗上,透过玻璃注视着里面躺着的阿元。昨天晚上,阿元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抢救到了凌晨,才保住了性命。
她现在依旧昏迷着,往后能不能醒来,都还没有定数。
我将热茶递到冯姐手里,才发觉她的手那样冰凉,眼周也充斥着疲惫的乌青。
大熊和哲远安静地立在一旁,斟酌着开口:“冯姐,如果需要……”
冯姐捧着茶,因疲惫而干涩的双眼,竟因他们这句说了一半的话,萌出了几分湿意。
“你们都是好孩子,我烙饼的钱还能顶一阵子。到时候撑不住了,一定和你们说……”
叮——
手机的信息提示声突兀地响起。
我掏出手机,扫了眼号码和信息标题:献血服务,不过是通知我献血成功罢了。我没当回事,调了静音之后,将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
过了会儿,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它接连不停地震动着,不知为何,竟让我多了几分急躁。
我眉头一皱,出了病房,点开了接听键。
“对不起予卿。我真不知道那婊子有问题,她被诊断出了艾滋病。”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寒声反问他,他听不出,在这冷漠的反问背后,我的逃避,我的恐惧,我的慌乱……
可这一切恶果本来就不该和我有一点关系不是吗?
“予卿,被你撞见的时候,我和她已经拍拖有一阵子了。如果我在那时候也被染上,你可能也凶多吉少……”
我用尽全身气力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大吼了一声:“滚!”
通话结束了。
愤怒,恐惧,慌乱种种情绪包裹着我。忽地,那一条还没来得及看的献血信息从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半年了,怎么也过了空窗期了,不是吗?
我仿佛抓到最后一株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信息。
“您的血液不合格!”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陷入绝望的泥沼里,爬不起来。
原来,艾滋病患者被确诊时居然是这样的感觉。恐惧,痛苦,绝望揉杂成一个深渊巨兽,侵袭着此刻摇摇欲坠的我。
我放下手机,失魂落魄地倚在房门外的墙角,也不知这一坐,坐了多久。
直到耳边传来冯姐的声音:“予卿,你怎么坐在这?脸色还那么白?上午不还好好的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冲上去抱住了冯姐,双臂将瘦弱的她环得很紧很紧。
很不幸,如果我注定抓不住那株能助我脱离绝望泥沼的最后一株稻草,很庆幸,至少有你们,在黑暗之中,陪着我相互取暖,做支撑着彼此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光亮……
是你们让我有勇气面对前方未知的风霜。
我深呼吸一口气,拨打了那个献血中心的电话号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