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边的云黑压压地包裹着大地,这是夜市开启新生的标志。而在这繁华夜市的最角落,静静地卧着一间小书店。
老板娘是个40来岁的中年女人。有些发福,看起来和蔼可亲,可事实上,但凡来过这家店的人都知道,这个卖书的店主做生意一向随缘,一点也不热情。
这间小书店开门的时间很准时。每天傍晚六点钟,老板娘便悠悠地走到自家店的门口,拉开吱呀作响的店门。接着,她便拖着一把木椅子在门口坐下来,捞起前一天只看了一章的小说继续看,这一看就舍不得挪开眼睛,往往得等到有人拿着书来结账,她才从一堆字里抬起头。等到夜市摊贩随着脚步声和喧闹声离去,她也跟着关进吱呀作响的门,离去。这样的日子天天如此,但她似乎并没有觉得很腻烦,脸上一直都是一副遇事不惊的表情。
其实这店里不过几平米,但这几平米,却塞满了高大的书架,一摞一摞的书堆在上面,被老板娘码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极其舒适。或许是因为这种舒适感,每天把这家书店的人都很多:学生,老人,刚刚下班的年轻白领,已经在街上晒了一整天的拾荒者……这里正如一个小江湖,极大地包容着踏进来的每一个人,不论出身与年纪。白天,大家在各自的生活圈子里按轨迹运转,到了晚上,这家书店便把人都召集了,开一场无声的文字盛会。老板娘也不关心你是否有意购书,只要你来,你便可以到书店里小憩一会儿;只要你来,即可以到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靠在书架旁静静地看上一小会,无人打扰。
最近一段时间里,我特意挑了最角落的地方看书,实际上注意力却放在了眼前的一个个鲜活的人身上。多数走进了书店的人都会卸下戴了一天的微笑面具,进而展露出最真实的面孔。年轻的白领扯开了束缚的领带,随意地窝在沙发里看书;看起来温柔甜美的长发姑娘双手捧着书,双眼地盯着一行行字出了神,一不小心哭花了精致妆容;小孩子虎头虎脑地冲进来,蹿老高地够到漫画书,拿到手后喜笑颜开……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常上演着各种故事,你深陷其中,融为其中的一部分;又随时能够抽身而出,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见未知。
我承认那是一个休憩的好去处,也常到那里去,随手抽出一本诗集,一坐就是半宿。这天,我终是心血来潮,与老板娘搭起话来:“老板娘可认得我?”
“认得的。常来,店里的书看了不少,也没见你带回多少。”
我自是理亏,又悄悄瞄了一眼她,发现她满是揶揄的嘴角并无恶意,这才放宽了心,打开了我的话匣子:“你在这夜市开书店是为什么呢?”
“嗯……”她像是思索了一会,又好似隔着高大的书架想起了什么,“闹中取静?嗯……也没有很具体的缘由,且当它是机缘巧合下的天赐之物吧。”
“有的人是真的来淘书,有的人不过是来歇一歇,有的人无处可去来躲一躲,有的人闲来无事进来看一看。不管是什么人,是不是来买书,只要你想来,我都欢迎。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善意,如果恰好能给个方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老板娘合上了指尖的书页,缓缓地开了口。
直视她的眼睛,里面坦坦荡荡地漾着一汪水,清澈深幽。那一刻我突然更加坚信,生活总是善意占了大多数的。哪怕一时失意,随意地走进夜市,看着夜市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你神情恍惚。你以为无人问津你的难过,但踏进这间书店,看似丝毫不热情的老板娘早已不动声色地将你的失落纳入眼底,悄然地给你敞开了店门,去坐一会吧,去看会书吧,她已经帮你打造了一个治愈空间,走出书店再次没入夜市,你也该是一个带着释然与轻快心情的人了。
“那你开这家小书店多久了呢?”
“多久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十几个年头了。”
十几个年头,该是消化了多少人的泪水和无奈,储存了多少开怀大笑?老板娘不管来这里的人是谁,任由我们用千千万万种情绪将这方小天地灌满。我想,这是她最可爱的地方。
那天,老板娘告诉我,“小书店经营那么久,书店已经不仅仅是书店,它更像是一个弥漫着烟火气息的江湖,而我在这里,看遍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