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买了房子 。我闲着没事会经常去已完成主体建筑的工地看看,自封为“建筑质量监工”。前天天气好我便又去“监工”了。
自封的“监工”进不了工地,只能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遥望未来家园,在心里进行着各种臧否评价。忽身边“砰”地一声重物落地声,回头一看,是一辆摩托车上的载的藤筐倒翻在地,里面装的萝卜白菜散落一地。骑车人刹住车手忙脚乱的收拾掉下的东西。我上前帮忙捡拾散落满地的蔬菜。手脚忙乱的骑师对我表示了感谢。“生活都打乱了,刚在那边开了个新店,每天不知道忙些什么哦!”交谈之中知道了骑师家原先是住在旁边的那个村里,开了个小餐馆,收入刚够养活妻女老母。拆迁前后村里人们喜忧参半:喜的是杭州市对被拆迁的民众不薄,拆迁补偿安置优厚。他家被拆的一个两层小楼,还是八十年代初父亲手里建的,被拆后补偿了两套房子,共计一百六十多平米,另外还有几十万补偿费。他准备自家住面积大的房子,小的一套出租补贴家用。“比以前好多了!”说着骑师脸上笑容满脸,满条褶子里都充溢着喜气。
我走进马路对面一大片拆迁工地,按规划这里将要建文化中心,包括博物馆、图书馆、文化馆、展览馆等四大馆。这个文化中心建成后将会大大提升这块地区的价值,所以周围的几个楼盘的未来居民都非常关注这个工地的工程进展。但眼下这里却还只是满地断壁残垣。我见靠近马路的地方有几间板房,便想去向住在里面的人打听一点消息。板房四周分门别类堆放着拆下的废旧建材,一堆堆的围着那座低矮的板房,形成了一个院子。在朝向马路一边有一个空处成了进出的“院门”。走进“院门”,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中年妇人问道:“你找谁?”我忙向她说明来意。中年妇人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文化中心不文化中心!”我环顾一下周围,见房子虽然低矮简陋,但四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地面扫得纤草不沾;板房一角另搭了个棚子,棚子里里外外摆放着几张破旧桌凳, 上面放着电饭锅、电磁炉、微波炉,桌椅中间还有一台电冰箱。这些家什虽旧且破,但全都擦得纤尘不染,那台旧冰箱上还放着一盆绿茵茵的绿萝。心里感叹:何等样勤快而爱美的女人才能让那样的废墟成为舒适的家园啊!
这时一间房子的门帘掀开,伸出一张粗黑的男人脸:“你要找谁?”看样子是那中年妇人的丈夫。我向夫妇俩夸赞了他们的干净清爽的家园,妇人首先绽开了笑脸:“乱七八糟的,哪里干净啰!”我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把一个临时的住所收拾得这么干净!”丈夫从房间里出来了,掏出一包烟摸出一支想递给我,忽然想起让错了人,尴尬的笑了笑收起了烟。交谈中得知了他们夫妇都姓杨。他们也是这地方的原住民,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日本,儿子在上海工作,原先家里有一栋四层楼房,办着一个小厂。这是一个富裕幸福的家庭。然后拆迁开始了,按户籍人口他们只有夫妇俩,所以只能得一套房子,被拆房子的其他面积加上工厂设施等等可得补偿款五百多万。男老杨扳着手指头一二三四地跟我算起了他家少算了的应得款,以他的说法他们应得上千万。正弯腰干活的妇人说:“你就少做梦了吧,那厂房本来就是租的别人的,怎么可能算到我们名下呢?”妇人直起腰指着丈夫笑着对我说:“他其实知道那不可能,还是要嘴里乱说。”黑粗脸丈夫绷着脸不做声了。妇人告诉我,我刚进来时她以为又是一个劝他们早点搬家的社区干部,所以有点不高兴。其实他们还没搬家的原因是不喜欢那高到三十六层的楼,他们想等到在建的11层小高层房建好后,和一个分在小高层二楼的亲戚换一下。而她丈夫有一次跟来做工作的社区干部念叨起他的“千万补偿款”,“这一下让上面以为我们不满拆迁补偿,一拨拨的人来做工作,烦得唻。”妻子女老杨说。
闲聊了一阵,我告别了这对喜悦夹杂烦恼的夫妇离去,又去未来家园工地上眺望了一番,就结束了此次的“质量监督”工作打道回府。一路上想着刚才那位矮胖不美的妇人;想着她的简陋而整洁的临时家园、她对丈夫的劝解开导:勤劳而平和。这不就是钱钟书之称美的“最贤的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