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靳蔚贤老师,是我在焦作市教育学院进修时遇到的一位值得敬佩的老师,他那是还兼着焦作市宣传部文教科的副科长,也担任第三中学的副校长。然而,焦作一别,我即回家乡继续从教,再未谋面。今天,在“头条”上浏览,竞然看到了一篇佳文《脚印》,是恩师儿媳所著,慎是怀念,便收录了下来。
下面是原文:
靳蔚贤,是我的公公。也是我眼里的传奇人物。他生于1936年,是个农村孩子,靠勤奋苦读,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他曾在荒山野岭教书,带学生去砖窑搬砖,上山搬木头,一砖一瓦亲手建造学校。如今,他已经86岁,从教育岗位上退休,每天还坚持看书写作。他经历过战争,还有那风云变幻的10年,也经历过“啃树皮”的饥荒年代。他拿起笔记录自己的故事,还给故事取名为“脚印”。我读过之后,非常感动,忍不住想分享大家。了解他的经历,你或许会对人生有新的认识。
下面是他的自述。
我叫靳蔚贤,今年86岁。
1936年,我出生在河南省滑县。
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父亲却坚持让我读书.
他经常说:“没文化,太吃亏,会被人欺负。”
那时,家里守着几亩农田生活。
父亲想多挣些钱,就趁着农闲时,出去卖炒花生。
他手艺好,街坊邻居都很捧场,有人掏现钱买,有人赊帐。
父亲不认字,也不会写,别人报名字,他就记在心里。
时间一久,有人故意赖账说:
“村里有人跟我同名同姓,你怎么确定是我呢?”
他们故意打马虎眼,父亲空口无凭,只好认栽。
后来,父亲想买块地。
他看中一处好地方,就跟卖家商量,卖家说第二天去量地。
第二天,父亲很早赶到。
让他没想到的是,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村里的伪保长仗势欺人,他也看上父亲相中的那块地,不管先来后到,直接强买强卖。
父亲咽不下这口气,想跟他理论。
乡亲们都过来劝父亲,让他息事宁人,父亲就说要去告官。
转念一想,他大字不识,哪里会写状子,不知道怎么告。
经历过这两件事,父亲懊悔自己没念书。
他痛定思痛,立志一定要让孩子们读书。
我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父亲就开始教育我。
他让我学认秤,每天背口诀:
“六二五,六分二厘五;一二五,一毛二分五……”
我背得滚瓜烂熟。
父亲看到有个邻居会打算盘,他就让我跟邻居学,学会打算盘,我又开始背乘法口诀表。
这些都是我的算术启蒙。
等我到该上学的年纪,父亲把我送进村塾。
那时,上学报名不按年龄,不分班级,所有的孩子一起教。
老师就两个人,一个教我们写毛笔字,一个教我们数学。
我每天练毛笔字,把棉纸覆在字帖上,描着线练习几天,之后再临摹。
村塾里的老师水平有限,数学老师连数字“123”都写不好。
我背完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老师把他们会的知识都教完,接下来没什么可教。
我和另一名同学靳新广,我们是班里的尖子生。
班主任对我俩说,隔壁南尖庄有个大学校在招生,他让我们去报考试试。
我和靳新广就带着干粮去隔壁村。
上午考完试,下午就张贴出录取名单,我和靳新广榜上有名。
新学校很大,原来是一家地主的住宅,院里有两间房当作教室,楼上是学生宿舍。
校长和老师也在这里住,就是小型的寄宿学校。
新环境,新老师,我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如饥似渴地吸收新知识。
这里不光教语文和数学,还教地理和历史。
老师讲课很精彩,每节课我都全神贯注。
语文课上,老师把词语注解和课文主题,清晰地写在黑板上。
我也全部抄下来,课后拿本子认真复习。
我最喜欢作文课,我的作文本经常“下雨”。
老师批改作文时,凡是作文里优美的段落,就用红毛笔点上,看起来就像红色雨点。
每次作文本发下来,班里同学就起哄,争着抢着看谁的本子上雨点多。
每次都是我本子上的红点最多。
除了语文,我其他功课也学得扎实。
有次历史考试,我考出全班第一名,老师就让我当历史课代表。
课下,我还跟老师学刻钢板,用来印制学习资料,我成为老师的得力助手。
我感觉自己很幸运。
可是不久,父亲却对我说,不让我继续上学。
父亲说我学到的知识足够用,会认字、会记账就行,不用学太多。
再有,弟弟妹妹都还小,不能干重活,我是老大,理应帮父亲干活。
我理解父亲的难处,但我舍不得离开学校。
我觉得我才学会皮毛而已,不想因此放弃,就跟父亲商量,能不能边上学边干活。
家里有农活需要我,我就周末回来干活,干完活,我再回学校上课。
父亲没辙,只能答应我。
一到周末,我就赶快跑回家,争分夺秒地干农活。
我割猪草的速度最快,别人都赶不上我。
上学前,我把父亲安排给的活全都干完。
晚上躺在床上,整个人累得软绵绵的。
但是我心里高兴,因为天一亮我就能回到教室。
那时上学,家里没有闹钟,只能看天色估摸时间,有时干活太累,第二天就会迟到。
有次,我和靳新广摸黑赶路,不知怎么就走进一片乱坟地。
我们走来走去,像进入一座迷宫,走到天亮才找到出口。
我们一口气跑到学校,吓得不敢停。
就这样上几年学,乡里乡亲都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一有事就会想起我。
过年时,邻居们就拿来红纸和墨水,让我帮忙写春联。
我就对着撕下的旧春联临摹,他们虽然不识字,看我写得一笔一划很工整。
他们都夸我上学有出息,拿着对联向我道谢。
有次,邻居王叔让我给他儿子写封信,我摊开纸问他:“写啥?”
王叔思索很久,慢慢吐出三个字:“我想他。“
我心想,一封信哪能写三个字呢。
我就自己发挥,洋洋洒洒写一大段。
写完信,我给王叔念一遍,他笑着说写得好。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初中,对我这个农村娃来说,走进校园跟做梦一样。
学校有明亮的教室,宽阔的操场,实验室里有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音乐老师弹着钢琴唱着歌。
学校课程很多,我们那时读俄语。
晚自习时,教室里点上汽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汽灯。
以前,我们都是用墨水瓶装煤油灯,把用完的墨水瓶洗干净。
然后装上煤油,插上竹管,再搓一条棉花芯塞进去,就是一个简易的煤油灯。
现在看到这种汽灯,又明又亮,不像煤油灯的黑烟熏得人咳嗽,看起来真高级。
课余时间,我喜欢去操场打排球,我学会一个绝招,发旋转球。
在一次排球班级比赛中,我连发三个旋转球,对方就接住一个,我们队赢得比赛。
比赛结束,裁判老师专门来找我。
他推荐我去校级排球队,这让我受宠若惊。
那时,我精神生活很富有,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因为家里穷,学费都是东凑西凑,伙食费就能省则省,我只能从家里带干粮。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带好一周的干粮。
前三天,吃红薯、窝窝头,后两天就吃炒面和咸菜。
炒面可不是如今的炒面条,而是在锅里炒过的干面粉,用开水冲泡着吃,就像面糊糊。
冬天还好对付,到夏天就不好办。
带的窝头还没吃,就已经长毛,就这也舍不得扔。
把长毛的地方撕掉,剩下来的泡开水,就着咸菜吃。
学校知道我的情况,每月发给我助学金,最多能拿2元钱。
这对我这样的农村家庭,真的是雪中送炭。
我知道知识能改变我的命运,我只有努力坚持,一步步走向更宽阔的世界。
每到秋收时节,学校会放假,这时就是我最忙碌的时候。
我要利用假期把家里所有的农活都干完,这样才能安心回学校。
一个假期下来,我整个人都瘦一圈。
晚上回来,我还要抽出时间看书补功课。
有次,村里有演出,搭戏台唱《梁山伯与祝英台》。
全家人都去看,外面敲敲打打非常热闹。
我一个人在家里背俄语单词,我背得正起劲,有邻居走进来,说要借东西,我就让他自己去拿。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宣传我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一晃几年过去,我即将毕业,也面临新的人生选择。
有的同学要上技校,有的同学继续上高中。
我没得选,哪个学校省钱,我就上哪个。
听说上师范学校不用学费,还管饭,我一听非常高兴,坚决去考师范学校。
就是这个决定,让我从一个农村娃,成长为一名人民教师。
我如愿以偿考进一所师范学校。
1959年7月,我从师范学校毕业。
毕业后包分配,我被分配到河南省沁阳第七中学当老师。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想象着自己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孩子们上课。
可是,离地址越来越近,我心里却跟着犯嘀咕。
我走到太行山脚下,四周很荒凉,满地杂草,还有坟地,隐约能看到一座房子。
看到学校,我傻眼了。
中学部的教室还没建成,当时还是一片施工现场。
无奈之下,我就先借用小学部的一间教室给学生们上课。
中学两个班级,大约100名学生。
我是语文老师,也是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
每天要批改100多本作文,50多本日记。
寝室也没有建好,我就去小学部借用两间仓库,当作我们老师的宿舍和办公室。
白天,我们在桌子上批改作业。
晚上把桌子一拉,铺上被子,我们就在这种“简易床”上休息。
因为只有一间教室,两个班级要轮流上课。
没课时,我就带着学生一起劳动,动手建造学校。
我们去几里外的砖窑搬砖,还去山上找木材。
学校没有院墙,一到深夜,就能听到狼叫。
有时,野狼还跑来扒着窗户往里看。
我们吓得不敢出声,晚上要点上灯,把窗户封死 。
只要听到狼的动静,就拿手电筒往外照,把狼吓跑。
环境艰苦,教学条件也跟不上。
那时,备课没有参考材料,只有一本新华字典。
我遇到自己不懂的知识,比如一些历史典故,我不知道,怎么跟学生讲课呢?
我就去县城请教有经验的老师,自己先学会,再回来教给学生。
我的教学原则是,不懂的知识绝不乱讲。
几个月后,中学部的教室修建完成,我们搬进像样的教室和办公室。
教学空闲时,我们也不愿停下来,我和学生们开辟出一片菜地,种蔬菜和红薯,一起浇水、养护。
学校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和学生们用汗水砌成的。
这里不光是学校,更像是我们的家。
没想到的是,3年后,我们都会离开这里。
1962年5月,县里通知,要撤掉沁阳七中,并安排我去沁阳五中教学。
在沁阳五中时,我一直兢兢业业,教学成绩突出,后来又被调去教研室工作。
有一次,有人以锻炼的名义,让我去常平山区的学校。
我不同意,我要求回老家。
后来,有个平日跟我一起学习的陈老师;
他了解我的为人,就替我求情,让我留在县文教组办公室当话务员。
接话员的工作很忙,我不嫌累,只顾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因为我身份不明,一直没人重视我。
直到那十年过去,我的工作才有转机。
这些年来,我工作勤勤恳恳,没出过差错。
领导赏识我,任命我为焦作市宣传部文教科的副科长、教育学院办公室主任,还担任第三中学的副校长。
我一生都为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我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能做到问心无愧。
2016年农历8月13日,是我80岁的生日。
那天,我收获大惊喜。
十几个学生来到我家给我过生日,我已经认不出他们。
原来,他们是从学校档案中查到我的生日,专门来我家庆祝。
他们说起往事,我又想起沁阳七中,那是我从事教师职业的头三年。
我们一起忆建校园的经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学生们为我写下一首诗:
从师三年历艰辛,高岗乱冢建校门。
师生同谱太行曲,学苑共筑兴国魂。
润物无声唯春雨,育人有道乃德馨。
后生虽非席前客,不辱师名亦报恩。
几十年过去,没想到他们还记得我这个老师。
看到这些学生,我很感动,也很欣慰。
他们都有所成就,在各个岗位上坚持自己的事业,我很骄傲能带出这些学生。
如今,我退休在家,偶尔写写自己的故事。
人生八十载,经历过求学的坎坷,工作的起伏,时代的变幻,深刻感悟到:
人间正道是沧桑,战胜自我天地宽。
人活一世,要为国尽忠,为父母尽孝,为社会做贡献。
后记小诗一首:
而立之年求学太行前,
幸遇思师慈面又善言。
询句嘱言万般俱有情,
少子感恩饮水定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