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你无法叫醒一个假装睡着的人]
人都是有些执念的,凭着这些执念建造自己的王国,捏造王国里的芸芸众生,筑一方城堡,铺满地的繁花,鲜衣怒马,自由骋驰,做自己城堡里的国王。
红尘万丈,阡陌路上,人千千万,大抵资质、烦恼也是千千万。有人聪慧,有人性愚,有人潇洒,有人固执,有人爱,有人恨,有人拿起,有人放下,各色不一,难能描绘。
借着一点经验、教训,学别人,看自己,从“不需懂”到“不愿懂”,从“想去懂”到“完全懂”,一路坎坎坷坷,跌撞走来,遇到多少人,受过多少骗,又发生了多少故事,每个人都可以完成自己的一本书。
世故,圆滑起来了吧,也或许仍旧天真如少年。但终归吃一堑长一智,蹉跎的岁月大抵也会有金般的馈赠,再怎么对别人声称自己的单纯良善,内心里都会揣着一方小小的尺子,丈量别人口里神色斐然的流言蜚语,防范着那些莅临总总的可有可无。然后心里暗自庆幸,你那个自己,慢慢会成长为沉默不言的智慧国王吧?
那些年吃过的亏,做错的事,遇到的人,哪一个没在胸口留下重重的一锤。虽没致死,却也如武侠里闭着关的剑客遭人暗算,丧失了多时的修为。不过还好,世间规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成就了自己的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不至于害人,但千帆尽后的荣辱不惊,大致也修得了一手、半手。从此可以混迹江湖,不至于因着“欺骗”二字英雄气短了。
可是,江湖之大,防不胜防,不小心一个趔趄,又陷入哪个或温柔,或阴狠,或可笑,或高妙的陷阱里,捶胸顿足:“花言巧语,尔等欺吾太甚!可恨,可恨啊!”
大概这世间的西洋镜千千万,骗局蜜语也千千万。我们被骗,虽不荣耀,却也总归情有可原。洒脱大气的,抹了把老泪,洗个脸,继续安然地睡了。人在江湖,谁还能不遇到几个高明的骗子?
我佩服这样的洒脱和勇气!
但毕竟细思极恐,咱们可是自己亲手缔造的王国里至高无上、英明无比的王啊
来讲几个不算故事的故事。
两个女人,年轻时一样的美丽、智慧、优雅与从容,但流年无情,一块无暇的玉成了青白,最后变成了紫玉里卷着波的纹。两个人见面了,各自的心里泛着嘀咕,“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呢”,嘴上还是客气地谦虚互夸着,心下里却默默的感叹着,岁月于我究竟是有情的。两人都怀揣着一样的执念-“美人在骨不在皮”,她们老了,我到底有这样的风骨!然后各自地宽慰着。看别人,总是一眼能够望穿秋水的,可看自己,却总是混沌着双眸般朦胧不定。
两个芳华尽失的女人,相信着时间场上的一次骗局,这个故事到底有它可爱的地方。
那么还有一个女人,她不会做菜,为了心爱的男人,也曾轻系围裙,绾上及腰的长发,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做饭。但很遗憾,她仍然只会做一道不难的可乐鸡翅。男人安慰:“不要紧,你做的可乐鸡翅最好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吃过最好的美味!”她听了,嫣然一笑,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地只做这一道。总有一天,男人吃腻了,留恋外面的好味。她劈头盖脸地反问:“你不是说我的可乐鸡翅最好吃么?”
这个故事没了先前的那个可爱,有一点可供人评说指摘的地方。
那么,犀利如张爱玲,对你情我愿中的男男女女,冷漠决绝,总该是一名真正的智者吧?却也在《半生缘》里给世钧和曼桢留下了可供温暖凭吊的一隅-最后的一次见面,他们仍然地相爱着。我本愚钝,或许是悲剧的塑造向来需如此,也或许,张想在那样一个文字的小小角落里,放一放自己过往的余烟般的情。
《倾城之恋》,我爱的张爱玲的另一本。范柳原用电话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划破流苏生命里的万籁寂静,“流苏,你爱我么”,他似乎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但是对于那个答案,他是再明确不过的,他要的,只不过是流苏表现出来的心慌意乱。
男人如此,女人更是如此。
断了的情,忘了的人,似乎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你愿意相信,而且你也只是相信,你总是那个他斩不断的情,忘不掉的人。一个小小的蜘蛛,编织一个网,然后掉在自己的网里,出不来,有点悲哀,不是么?
欺骗自己总感到快乐的,拆穿自己却有些凄凉,透着难堪。
我们很容易地将错误推己及人,不是自己的蠢笨,而是他人的狡诈。我一个肉眼凡胎,如何看穿妖魔鬼道里的镜花水月?
《聊斋》里的书生,遇到年轻貌美的女鬼,被肉体的美好迷乱了眼,枉牺牲了自己,做了女鬼嘴里一颗驻颜的红丹,至死不肯承认由于自己的贪婪好色白送了性命。女鬼眨眨眼,一脸的懵逼无辜。
让一个本就心怀鬼胎凶恶毒辣的女鬼背黑锅,怎么都不算失了体面,所以才会有了书生们的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有些时候,窗外的月亮也要背着负情的罪名。月光下的女人温柔,轻拥入怀,月光下的女人绝情,轻轻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月成了替罪者,但你的情与恨,本就无关风月,一切只是执念,跟水上的月影般,轻飘飘,虚荡荡,投一片子儿就会散。可你便将虚无认实在,怪谁呢?
有些欺骗,甚好,希望总会在前头,你跌破了皮,摔破了头,撞破了南墙依旧不回头。走着走着,老天也会佩服你的勇气,给你亮出一条宽敞敞、亮澄澄的道路,你成就了一段传奇。
有些欺骗,却总也没个头,就像一个女人,拥有满柜子的鞋,总固执地相信着,那双最好的,永远在别人家的商场里。
“讳疾忌医”,那些忌讳着的,诚然是那些愿从心底相信自己没病的人。但我们终究不是自己的医生,有病没病,还得经过精密的仪器的检查。
世间坎坷千千万,最难过的,莫不是你心底的那一道。
那么,能救赎我们自己的,也只有我们自己。因为我们都太老道了,能欺骗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