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奇怪的脑洞

一

南山的云长年不散，软绵绵晃悠悠地罩在山上，好似被风吹开的棉花糖。

团子祭出了红泥小火炉，开始咕嘟咕嘟煮着凉茶。不一会儿，滚沸的茶汤蒸腾起袅袅水汽，须臾化进了云雾之中。

这团子原是一只白鹤化形，因年纪尚小，生得毛茸茸一团，故此唤作团子。团子的师父也是一只白鹤，大概是行五，所以名叫白五郎。化形之后仪容端庄，常着一身黑绢道袍，走起路来道袍飘飘荡荡，露出朱红的云头舄来，煞是好看。

现在团子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双云头舄，在飘拂的黑色袍角下若隐若现。白五郎清凉和缓的声音传来：“又在煮什么？”

“凉、凉茶。”团子手一抖，一勺按下了一撮翻腾的草叶。白五郎赞许地说：“最近烤鱼吃多了，是该喝点凉茶。”

团子低着头，嘴角抽搐了两下，没笑出声，只是灭了炉火，又搅了几圈，再徐徐解开茶巾拿出一个粉青的茶碗，舀了一瓢凉茶注入碗中，顺手掐诀念咒将茶汤冷却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最终起身奉至白五郎面前，动作端的是行云流水。

白五郎满怀期待地接过碗吞了一大口，面色逐渐凝重，但还是慢慢喝完，随后端着杯子望向云烟深处，仿佛陷入了沉思。

团子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正小口啜着 ，却听得白五郎又说话了：“这周写一篇文章。”

“嘎？”团子抬头望着白五郎。

“《凉茶口感的改进及其对功效的影响》。五千字。”

二

两天前，白五郎喝了团子新煮的桂花酸梅汤后陷入了神奇的状态，日夜埋首于道经之中，连素来爱吃的烤鱼也来不及细吃。团子逐渐感觉到，这样下去师父会累得羽毛掉光的，于是决定下山找一个郎中来看看。

下山的路弯弯折折，路旁草木郁郁青青。团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上，双丫髻一晃一晃，小包袱一甩一甩。

“哦！白嫩嫩的小童子！”就要走到山下时，打斜里扑出来一只大鹅，兴奋地大叫着刷地一下就蹿到了团子跟前，张口就要叼。团子连忙用包袱架住：“不、不能吃哒！”

“明明看起来很好吃！”大鹅偏头仔细端详着团子白莲藕般的脖颈，还跃跃欲试地探了探头。

“我、我给你煮好吃的，不许吃我！”团子灵机一动，准备给大鹅下一碗功效不明的酸梅汤。大鹅犹豫地又看了看白莲藕似的脖颈，还是答应了。

团子又祭出了红泥小火炉，咕嘟咕嘟煮桂花酸梅汤。

“桂花好吃。”大鹅晃着大脑袋说。团子于是多放了一勺。

水沸了，酸梅汤的香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大鹅仿佛被这香气网住了，伸长了脖子垂涎三尺地望着小炉。团子行云流水地熄火，拿碗，盛汤，念咒。

大鹅迫不及待地一仰头喝了下去，喝完还咂咂嘴。

“怎么样？”团子期待地望着大鹅。

“桂花好吃，”说着把头探向小炉子，“还要吃 。”

直到团子的锅碗都空了，大鹅还在意犹未尽地探头探脑。

“没有了没有了。”团子丢了个清洁咒清理了炉子，把所有用具收收好。

大鹅伸长脖子一口叼住团子的衣袖：“那就抢你回去作压寨夫人，天天煮桂花吃。”

团子怎么使劲都扯不出袖子，拖着大鹅走了两步，发现大鹅太胖太重，只得无奈地放弃了：“我还要下山找郎中治我师父！”

“哦？下山？山下有好吃的吗？”大鹅两眼放光地放松开了团子，团子赶紧点点头。大鹅摇摇摆摆地扑腾了起来：“带我去！带我去！”

三

团子甫一进药店，大鹅就伸着脖子奔向药柜：“好香！”

“不能吃！”团子赶紧抱住鹅脖子。

一旁老郎中哈哈笑道：“小道长提前下山来买鹅啦？这是要烧着吃？”

团子趁大鹅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药柜，点了点头，方才说道：“倒不是为这个。我师父好像生病啦。”

“什么病？”

“连续两三天都很亢奋，一直在看书，根本停不下来。”

“莫不是要准备考科举？太用功可不好。”老郎中捋捋胡子。

“不是，是喝了我煮的酸梅汤然后就……”

“哦？那小道长可把剩下酸梅汤带来了？”

“没有，酸梅汤喝完了，不过有相同的料。”团子从包袱中又掏出个小罐罐，打开来给老郎中看。

“炙乌梅，山楂，陈皮，甘草……嗯，都是正常的。”老郎中拈须陷入沉思。良久，方说道：“这样的症状理应不会持续太久。白道长许是年轻人精力充沛，方才撑了三天。这样，我先开点平和的安神药茶，若是实在不行，我再亲自去看。”

团子提着药包往回走，后面跟着只大鹅，大鹅脖子上挂着一袋桂花馅饼，走路摇晃得更厉害了。一人一鹅晃悠悠走在上山的路上。

回到居处，团子见白五郎果然已经耗尽精力伏案而睡了，不觉松了一口气。不想大鹅又一次兴奋：“啊！有肉吃！”

“等……”团子一句话没出口，大鹅已经扑上去叼住了白五郎垂在桌沿的手，只得扑上前去抱着大鹅的脖子拔了起来：“不能吃啊！快住口！”

被强行打断睡眠的白五郎颤巍巍坐了起来，接着仿佛感觉手上有什么不对。回神一看，自己的手在一只鹅的嘴里，鹅在可爱的徒儿怀里，不觉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乖徒儿这是准备给为师烧鹅吃吗？”

大鹅看见白五郎慈祥的微笑，不觉抖了一下松开口，并把头埋进了团子的怀里。哪知下一秒就被扯着脖子提了出来：“还是先做两只羽毛笔吧。”

四

春去秋来。白五郎给人作法得来的鱼已养了满池，团子煮凉茶的水平提高了不少，大鹅的羽毛又长了回来。

团子在松树下煮凉茶，大鹅在旁边伸着脖子看。

噗。一个深青的松果掉进了凉茶中。

团子和大鹅面面相觑，团子赶紧把松果捞出来往身后一丢，却被大鹅迅速叼住。倒掉好像挺浪费的，反正松果无毒。团子一边想着，一边又搅了搅茶汤，丝毫没留意茶汤中逸散出的一缕青气。茶汤依旧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大鹅嘎巴嘎巴咬起了松果。

煮好了。团子很快盛好了第一碗茶，给研习咒术的师父送去。回来给大鹅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刚准备喝，白五郎风一般掠了出来：“快喝！”

“啊？”团子一愣神，哦了一声，徐徐喝完，再放下碗，却见白五郎已经身下生云，冉冉升到了半空，黑袍在风中飘然拂动，恍然有仙人气度：“师父你、你成仙啦？”

“成仙有好吃的吗？”团子听到另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大鹅竟然也被青云托着缓缓升起，紧接着自己脚下也腾起了青云。

“你到底煮了什么茶？”白五郎似乎已经熟悉了新技能，踏着云飘过来问。大鹅噗地吐出来一个松果，正入团子袖中。团子嫌弃地拎出松果擦了擦，又递给白五郎。白五郎看了看，将松果纳入袖中，负手望天，露出了迷之微笑。

“这个松果有什么问题吗？”团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也不知道。”白五郎继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