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大陈国新帝登基时,忽有白衣少女闯入,刺客招招狠决,一路行来留下身后满地鲜红。
五千禁卫军包围,终于拿下刺客,刺客被鞭尸悬挂于都城建安城楼之上数日,严密把守,后以被人劫走作罢。
(一)
陈国都城建安,没有人不知道位于城西的莫香坊。
近来,莫香坊的当家人雪娘新收了几个伶俐的小徒儿,便常常可从路人探寻在几个小徒儿身上的目光中,看到艳羡、嫉妒神色。
雪娘长的十分美艳,她既是莫香坊里教习舞艺的执教女官,又是整个莫香坊的当家人,在建安城内舞艺倾绝。
但凡到过建安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句话:千金难换雪娘舞,万金难买雪娘徒。
即使你再有钱,雪娘不想跳你也别想看到,你再想做她徒弟,根骨缘分没有,也是一腔春心付流水。
这天晌午刚过,有人走了进来,是她半月前刚收的徒儿——杨柳儿。
“师傅,您为何单单在这些姐妹中唯独不教习徒儿舞艺?徒儿来莫香坊也这么久了,其他姐妹都学了很多新技巧了呀?”
杨柳儿小心恭谨的发问,她心里着实不解,但又憋了许久,故今日等雪娘得了空,便钻进了她的长思楼一问。
雪娘偎依在梨花榻上,用手抚额时,她手臂上一长串的金玉镯子便叮叮作响,金玉衬的她肌肤尤为白皙,一双眸子暗含无限风情,半阖着看向杨柳儿。
直看的杨柳儿在心里直呼,美艳不可方物呀,真是此人只待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你心性未定,我岂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
雪娘朱唇轻启,说完转了个方向,朝着窗边闭上眼假寐,杨柳儿还是只得这么个说法,悻悻然退了下去。
既然师傅您不教,难道徒儿我还不知道偷学吗?想着她步履轻快的回了习舞居——众人练舞的地方。
(二)
一晃眼半年时间过去,这日晨上,太阳刚探了个头来,便见一群黄衣簇拥着一少年朝莫香坊而来。
“吾皇万福金安~”
喊着声音莫香坊跪倒一片,穿着各色明丽衣裳的人儿,都低垂着头,连雪娘也半垂着脑袋。
万花丛中,唯独一人,她抬着头,一双眸子内如粹了毒液般望向陈帝,神色转眼而逝,恢复如常。
“放肆!胆敢直视当朝天子,还不低下头去!”
一声尖锐的呵斥声弥漫在楼宇之间,说着见杨柳儿仍然抬着头,一拂尘唰下,带着呜呜而鸣的风声。血渗出,她的背上顿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住手!”
天子直呼,他双眸沉沉打量起杨柳儿、冷声喝住身边太监的暴行,若是平日里,他便纵容他们,可今日在莫香坊,他此行只为再见这莫香坊的当家人,伤了她手下的徒儿还是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这天下还没有几人敢直视朕的威仪?”
他声音朗朗,如山间清风吹来,带着隐隐幽香拂面,杨柳儿面上从容,又是盈盈一拜,那模样像极了雪娘的姿态。
只有她面前绣着牡丹的绣毯才能看到,她跪拜之时,嘴角流露出阴沉的冷笑与悲戚。
“回皇上,小女子姓杨名柳儿,虽知晓以小女子身份不可直视真龙之颜,却又怕此生无缘再见皇上真容,适才抬头。”
她说着,连说话时声音里的语调,都像极了雪娘,连面前的陈帝也发现了这一点。
“好个真龙之颜,你很真诚。”
陈帝大喜,转而暗示了烟身侧的太监,又朝雪娘而去。
(三)
杨柳儿被带回宫里,得了恩宠数月,她甚至连身形都渐渐像雪娘,一颦一笑间,陈帝有时打趣,你莫非是雪娘的小妹,才会这么神似。
陈帝依然时不时朝莫香坊跑,甚至多次明说她若不愿为妃、只想一心研习舞技的话,他便恩准在宫内专门为她建一座比莫香坊还大还气派豪奢的舞楼等,雪娘全然拒绝了。
陈帝怒,却对面前明着娇媚暗里冷漠疏离的雪娘无可奈何。
只是临走时,每回只听雪娘轻轻长叹道:“皇上替雪娘好生照拂杨柳儿吧,她的性子与我最像,也最讨我欢心。”
年关将过,杨柳儿得了帝泽,恩准出宫见雪娘,据她说她本是孤儿,只得了雪娘一位师傅。
长思楼中,雪娘穿着白裘,环佩玎玲中,她走向窗前,看建安城中一片银装素裹。
“你可要想清楚,他不是一般男子,既然能坐上帝位,便肯定有些手腕,我能拒绝他也不过是仗着他还对我有些得不到欲求的心思罢了,你既会易容学身之术,便还是保全自己为要的紧。”
杨柳儿跪在地上,目光坚毅:“徒儿想清楚了,也知道帝恩安能长久?我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三年,三年时间一过,大业已成,若是此生还能见着雪娘,当牛做马,报答于您。”
“既已清楚,我如今便将毕生绝学传授于你,此舞名唤——千波舞。”
(四)
陈帝爱观舞,这日月上枝头时分,未派人通报杨柳儿,只身前往杨柳殿,便见庭院里,月夜下一袭凌波仙子状的女子,在一面大鼓上轻灵跳跃。
足尖沾鼓面时,鼓便发出一响,紧密时如撒落的在地上跳动的豆子,舒缓时仿佛亘古不变的山河日月。
舞姿时豪迈奔放,时内敛婉约,他叹:“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杨柳儿,心里仿佛惊喜,仿佛初察珍宝,那一夜,俩人极尽缠绵。
从这天起,不知怎么建安城里的莫香坊忽然人去楼空,世人只知宫内的贵妃娘娘得了莫香坊雪娘的真传,从此恩宠后宫,惹的陈帝无心朝堂。
转眼与雪娘约定的三年之期已近在眼前,这晚,陈帝手搂着杨柳儿作画,他平日里喜爱丹青人物,杨柳儿便每每合了他的心意,一盏宫灯下,二人欣欣然作画。
陈帝慢慢昏昏沉沉睡在御案上,待他醒来,屋外的月色已经隐没,面前的宫灯只有一星火光,摇摇欲灭。
那火光扑扑打在案上的宣纸上,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美人,眼眸正对陈帝微笑,只惊的他“呀”的一声,从檀香木精心雕刻的龙榻上滚落在地。
那张宣纸被他甩开,轻飘飘的跟着落在地上,好巧不巧的落在他的脚边,还是对着他微笑,只见那微笑不断扩大,陈帝想要逃,倏忽间听到细碎的声响传来。
黑暗中,一女子缓慢踱步走了上来,是杨柳儿,可陈帝分明感觉她就是刚从画上走下来的女子。
“你……你不是死了吗?”
杨柳儿嬉笑着、声音像极了一人:“皇上,我死的好冤呀,你为何要把我的尸体吊在建安城楼上,你为何要杀了先帝的大皇子呀……”
陈帝蓦然睁大了双眼,俊逸的脸上开始扭曲,像是变了个人般。
那声音让他想起一人来,那是大陈白家的幺女,专门为皇族进贡绫罗绸缎的皇商白宸。
(五)
白宸十五岁及笄礼上,太子未定之时,先帝亲封的太子妃,于是传言四起,有言道:得白宸者得天下。
于是奈何,几位皇子间,煞费苦心只为得美人一顾,白宸偏偏只和斯文儒雅的大皇子亲近。
她十六岁时,如花的年纪里,倾盆大雨的黑夜里,被人夺去贞洁,建安城里流言漫天。一道圣旨下,白家满门被废黜,举家被迫迁出建安,从此不得踏入帝都一步。
六年后,她悄悄回了帝都,见到心心念着莫香坊当家人、夺走她贞洁的三皇子,如今已是大陈的陈帝之人。
她不是不知道那夜是谁,可她没有说,她以为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吧,可她究竟是错了一步便满盘皆输。他,根本不爱自己,即使自己为他小心翼翼筹谋一切。
她泪雨连连,软剑长指,如雨夜开的极尽妖娆的花,在最美好的年纪里,绽放了自己的全部青春,换来了吊死城楼的下场。
杨柳儿还记得,师傅说她天生带煞,命有不祥,是祸国之人,不宜在江湖走动。
她从小就知,自己如若在一地久待,必然造成此地天火熊熊,所以她自小待在雪山深处的苍谭洞内避灾。
那日,师傅以为她不在,跟人说话道:“白宸自六年前生下群莫后,心里只想手刃陈帝,谁知此行下山却死于非命,尸身被悬建安城上,吾向来甚爱此徒,你下山将其尸体好生安葬了吧……”
后面还有什么,她根本没有听清楚,只知道这些年疼爱她待她如亲姊妹的白宸师姐死了,丢下她那与大陈国陈帝年仅六岁的儿子——群寞。
她偷偷下山,仔细打听后,方才知道当今陈帝,喜爱观舞,甚至对莫香坊当家人雪娘十分上心,她费劲心思终于让雪娘收为小徒儿,以便手刃陈帝。
雪娘见她眉目坚毅、神色不似常人,细问下杨柳儿将实情合盘倾出,雪娘扼腕叹息世间竟有如白宸奇女子时,暗暗相助于她,习得名动天下的千波舞,让喜爱观舞的陈帝留恋。
(六)
火,无穷的大火扑面而来,一股又一股的直冲天际。
陈帝七年,天降大火,熊熊大火直直烧了三天三夜,方圆百里之内、雕楼画栋的陈国皇宫尽倾颓为一片焦土。
在焦土之中,有人发现了当今陈帝,他的身侧同时躺着一名女子,二人俱已焦黄,只从身形可依稀判断出来。
众人都疑惑天火的出现,传言四起,有道是贵妃祸国,天理难容,陈帝治下偏颇,民怨沸腾故有此祸。
京郊一素色马车内,女子环佩玎玲,直望建安城内那片焦土,眉头轻皱,眼中隐有泪痕,半响后驾着马车、顺山间小路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