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的“晚安”

作者:李米

岁月太长,我要用一生来跟你说晚安。

我又一次行走在那条相逢的街道,想起了几年前牵手走过的街景,我们曾相拥在街头,在霓虹灯闪烁的车水马龙里,忘我地深爱过彼此。

之所以,曾深爱,便一语道破玄机。

再深的爱,却又道是曾经。

一直以为‘老好人’才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咒骂,此刻,我对着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瘦削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送给他一句最诚意的问候――你会单身一辈子的。

我穿着硌脚的高跟鞋一瘸一拐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换上我的小白鞋的时候,我也像终于结束今天的相亲一样,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因为我又一次获得了自由。

我没有洒脱地扔掉那双外表美丽却会剜我肉的高跟鞋。

第一,这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平时都舍不得穿,我还没有宽裕到随手能舍弃她的地步。

第二,比起林凭给我的伤痛,这点似乎算不上什么。

所以每次穿着她去相亲地时候,她默默地折磨着我的脚,而我则会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林凭。

我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那么渴望回学校看看。

毕业四年了,虽然每年都会回去走走,每年的校园也和她几十年前一样一成不变,但我仍然想知道每年的校园换了无数面孔是否还有多少雷同。

于是,在我坐在公交上决心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去看看的时候,收到了蒲天的微信――怎么样?这个男的不错吧?有没有戏?发个照片给我看看?。。。。。

这个女人从大一开始就陪在我身边,这一陪便是九年。她总是对我的感情生活乐此不疲。

――挺好的,应该不久就会步入神圣婚姻的殿堂,生出可爱的宝宝。

一秒两秒。。。。

我不情愿地按下接通键,并预言到接下来的电话轰炸。

――宋伊然!你是不是有病?!这个男的哪里配不上你了!

――除了他头发比较短勉强配得上以外,哪里都配不上。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唐宋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了,我想回学校看看。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我知道这个唠叨的女人在想什么,亦如她懂我。

――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不然我会担心你的。

我挂下电话,耳朵里随即传来奶茶的歌――

校门口有一条青石板铺过的巷子,巷子深处有一个叫‘永安’的铺子,永安的隔壁不应景地开了家婚纱店,店内的气氛冷地像丧店,生意好的也像丧店――因为毕竟这条巷子的婚纱店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这家店,从我新生报道到毕业后四年都一直存在那里的。

那时候一股寒流裹挟了南方的冬天,天际尽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鸟成群地往这个国家的另一个方向飞去。学校的楼顶养了很多鸽子,那时候灰蒙蒙地天空压得很低很低,就像那个黑色的气旋要把人的欢喜都抽洗走才善罢甘休。

天台的鸽子呼啦呼啦地飞起来,火红色的天边把他们的影子剪成了一点一点的黑色。

我抬起头,想他们要飞去哪个地方,明年还会不会飞回来。每每想到这,内心总会突然泛起一阵悲凉。

“等我毕业了就嫁给你。”我们站在橱窗展示婚纱的模特前面,我盯着那雪白的婚纱一脸严肃地说。

林凭那时候牵着我的手,他习惯把我俩冻得发紫的手一起扔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他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套婚纱一言不发,只是我感觉他把我的手握地更紧了些。

走在校园里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毕竟这样的鬼天气,正常的人都躲在被窝里呼着热气了。

确定手已经捂地热乎了,林凭突然很正式地直了下背,左手弯在腰间,示意我挽起他的手。

学校的广场上有一条透明玻璃的小道,底下是水池,每年会有学生踏空掉进水池里。那一刻我们一直走一直走。

林凭说:“如果这是一条红毯就好了。”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傻子,婚礼的时候不是新娘都会挽着新郎的手走红毯的吗?”

林凭高出我一个头,我仰头刚好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零星的胡渣。

我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

林凭没有配合我的眼神望向我,他的眼睛轻视着前方,却又突然暗淡下去。那一刻,我有一种看见他眼里绝望的错觉。

可是我又觉得这一刻哪怕掉进池塘去死掉都没有关系,只要是跟林凭在一起,我都是甘愿的。

“伊然,我想给你一个最特别的婚礼。”

林凭捧起我的脸,轻轻地吻在了我隔着刘海的额头。

我想那时候的鸽子是飞进了我的心里了,不然我怎么会如此迷恋林凭的怀抱,如此迷恋他,不然我此刻怎么会如此地幸福。

夜色的黑幕在我们的背后蔓延地更加猖獗,冷气流也趁势嚣张地充斥着南方的每一个角落――天越来越冷了。

冷空气在这个没有暖气的南方学校,嗯,唯一带来的福利便是寒假。

可这对我和林凭来说,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消息。

我看着永巷里涌出来的小情侣。那一刻突然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是的,林凭,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你更爱我的人。

是的,林凭,如果没有那些误解和距离的阻拦,此刻你是不是还在我的身边牵着我的手,放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是不是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从背后抱住我,将我裹进你的大衣里。

沉睡的街口,似乎地读懂了我兵荒马乱的心情。

这条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又坏了,然而因为是学校附近,车辆来往地少,倒也出不来什么大的意外。

不远处,还是传来轰隆隆的施工声,不知道哪一天开始,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在等待被翻新,就像人的过往的心事那样等待被刷新一样――旧的东西本该被抛弃。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教学楼的屋顶。

没有鸽子飞过来,也没有林凭再朝我挥手了。

林凭于我的生活,已经丢了整整两个年头。

整整  天。

我不曾想,此生能够与你再相见。

在无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眼就在珠宝店门口看见了那个黑色大衣的男人。

他背对着人群的方向,站在离我二十米的地方,也正在看着我。

我想象重逢的画面不止一百次。

因为再次遇见你,林凭,我定要问问你,消失了那么久,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尽管我的内心一直在驱使我走向前,可我的内心却始终也跨不过这两年的光阴。

――林凭,戒指换好了,我们走吧。

尽管四周很嘈杂,但当那个女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时却足已刺破这一切的喧嚣,将我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垮。

林凭接过女生手里精致的礼盒。

我却听到了我内心轰然坍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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