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月亮抛射着比它还要白皙的月光,像女子掩嘴偷笑时葱白的手指,让对面的男生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如果真正喜欢上一个人,那对方的任何动作,一颦一笑,都会那样醉人,都会在心中掀起一番涟漪。
月下,树旁,草地上一片朦胧,还带着春雨刚刚过后的湿润。一个男孩躺在地面上,衣衫半解,白衬衫上有点点钢笔水的痕迹,好像是天上的无数星星,夹杂在乌云之中。
男孩并不如何俊秀,样貌普通,留着平头,鼻下还留着并不扎人的胡子,但整体看起来很阳光。
不过此刻,男孩的脸上却只有醉酒过后翻起来的红色,一波连着一波,连绵不绝。
“小柔,小柔。”
他的两只手向上挥动着,时而攥在一起,时而又散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就在他的手臂要垂下的一刻,他忽然感觉身体一冷,随即一个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挥挥手就能碰到她吗,挥挥手就能抓住她吗,不可能的。”
一张脸。
一张朦胧的蓝色的人脸。
一张朦胧的蓝色的笑靥如花的人脸。
对着他笑,就像是记忆中的小柔一样。
“小柔。” 他怔住了,他的小柔已经好久没有对他笑了。
“你在看什么?”那张脸忽然涨了起来,一瞬间就膨胀为一个脸盆那么大,三根锋利的犬齿依次从上下牙床穿了出来。
四周,忽然冰冷了起来,带着寒气的雨剑从天空射下来,穿透了湿润的泥,穿透了摇曳生姿的树叶,划破了男孩的脸。
一串嫣红,在他的脸上显了出来。
“你未来的伴侣想要见一见你,她想再看看你什么样子。我是来帮助她的,也算是帮助你了。”
“那你是?”
那张脸上凝聚了不少的水珠。
“我是雨神,我从雨中来。”那个声音却带着一股娇媚,一股趾高气昂。
雨停了,却又好像没有停,朦胧的烟气一直都在,湿润一直触摸着男孩的脸庞,时而搅动了细小的绒毛。
时间一晃而过,烟气散尽时,雨丝还在缄默中从天空落下。
当男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雨中摇曳着,颤抖着。
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又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你在那边一定过得很好吧。”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还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出柔软来。
男孩一瞬间就愣住了,他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还记得你最喜欢吃宫保鸡丁了,你还一定要我学做那道菜,还说一定要加黄瓜丁,那明明不正宗吗,也一点都不好吃。”
“你临走前还想吃宫保鸡丁,我给你做好了,可你为什么不吃一口再走啊。”
那个发出声音的模糊身影有些清晰了,似乎是男生心中那个一直魂牵梦萦的人。
“小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在一起的,到最后只有我会陪你!也只有我能陪你!”男孩嘶声竭力地大吼着,随着他这一声大吼,雨似乎都被震散了一些,但下一刻雨就更大了。
没有错了,上次在小柔家大展厨艺,只有小柔和她妹妹知道我最喜欢吃宫保鸡丁。男孩心里开心地想到。
对面的模糊身影却好像一瞬间遁入了黑暗,却再也看不见了。
雨,铺满了整个世界,轰隆一声惊雷,男孩晕倒在地上。
男孩选择再一次鼓起勇气向他心目中的女神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眼角里浸着的三四滴眼泪聚集在满是皱纹的眼窝旁,不愿意掉下来。
“看到他,满足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
“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吗,就算灰飞烟灭也愿意吗?”
“当然愿意,只要他爱上我,而不是把我当做你,那就好了。”
“那就来吧。”
雨,再一次铺满了世界。
男孩再一次被名为雨神的生物拉进了一片区域。
“宫保鸡丁,小柔,这是你给我做的吗?太好吃了,真的!”
对面仍然是那个模糊的人形,无声无语,好像有迷雾环绕在她周围,愈发浓郁了。
“好吃吧。”那个声音就像是一块甜腻的牛轧糖,紧紧黏在牙齿上,想吞下也无法吞下,想吐出来,也吐不出来,就在什么牙齿上跳着舞。
“好吃,好吃!以后一直给我做好吗?”
“就算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吗,变得好像一块烂木头,变得老得没人爱了。”
“只要是你,什么样子都可以。”
“呵”。一声冷哼。
男孩再次陷入了沉睡。
“你说,你姐怎么样了?”
“她,她走了。”男孩抓住小柔的妹妹,两只眼睛从瞳孔里伸出了触角一样一条条的血丝,闪烁着名为疯狂的光芒。
男孩的手死死地抓住小柔妹妹的肩膀,嘴唇翕动着,猛地,鼻孔里窜出了一溜透明的无奈。
“哈,哈哈。”
雨,拢成一抹细烟,又变成厚厚的一片乌云,飘来飘去,再无约束。
“她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男生的眼球已经充血,从远处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血红色,再无眼白的存在。
惊雷又一次劈了下来,吵醒了地面上安静的人们,搅碎了人们脆弱不堪的神经。
“她是在雨里走的,那天河水涨得很高,够了没有,够了没有!”
她一个巴掌扇到了男孩的脸上,胸脯鼓起来又平息,鼓起来又平息,连续了几个来回后,才彻底回归了平静。
男孩看着那张与小柔极为相似的面孔,忽然怔住了
她把大门一摔,锁自动扣上。
男孩只看到门关上的前一刻,一串晶莹在地面上碎成了一滩湿润。
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他再一次摊坐在了地面上,活像一滩烂泥。
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团乌云,乌云里露出了一张脸。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不是可以和小柔在一起吗!”
“我说过吗,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未来的恋人会是那个人。”
“就算她趾高气昂地说宫保鸡丁是世界上最恶心的食物,连带着你也一样恶心,那你也是傻呵呵地看着她乐吧。”
他愣住了。
忽地,他又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那张脸。
“你现在真像她。”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雨,烟消云散,仿佛从来就没有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那场意外。
只是有一天,男生敲开了小柔家的门,说了一声对不起,小柔的妹妹给他做了一道宫保鸡丁,鲜嫩的黄瓜丁夹裹着滑滑的鸡丁,再配上盐和糖构成的甜与咸,让人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可是男生吃了一口就停下来了,那种味道似乎在哪里尝过,很熟悉的味道。
很久远。
突然间,他看到窗外下起了蒙蒙的雨丝,挂在窗户上,像一条条伤口,又像一条条绷带,后来的雨打散了前来的雨,获得了前来的雨的位置。
那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彻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