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自习至深夜,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看着教室里面剩下的寥寥几个人,我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缘分。偌大一个校园,足足几万人,我们能够在同一时间选择同一间教室共同自习到深夜,这总让人感到一种亲切。如此看来我似乎的确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朋友曾说“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倘若我们都是耐得住独自自习的寂寞,那么这缘分更不容易,为何要去打破它?虽然很多次深夜回寝室的途中,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阵阵郑智化声嘶力竭的声音,望着成都毫无星星可言的夜空,遇到很多还拥拥抱抱的学长学姐,心里面也会想我未来的那个她现在在何处,我何时才能认识她,她现在是否也和我一样无奈地望着夜空,然后将MP3的音量调大两格,叹息一下,继续向前方走去。
这寂寞维持了很久,但是直到她的出现打破了我的沉静。
那是很普通的一个晚上,由于我早早地打算学到深夜,于是来到一般人最少的D座的顶层。到了之后,人果然很少,我找到一个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是在我坐下没多久就进来了,她坐在了我的正前面一排,我习惯性地抬了一下头然后接着干自己的事。当我再抬头时发现教室里早已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零星的五六个人,这时她递给我一张纸条:“同学,你好,可以借我一支笔吗?”看着那秀气的字迹,我突然想起了以前中学时光和同桌的女孩相互写纸条的时光,思绪不由控制,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盯着我,我一下红了脸,然后将笔递给了她。这样一来,自习的心思早已丢了一半,匆匆看了几页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收拾了书包走出了教室。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叫住了我:同学,你的笔。”
“不用了,送给你了。”我说,同时悄悄瞥了一眼那无比清澈的眼眸。
“那你明晚还会来这间自习室吗?”
“嗯。”我点点头。
“那明天见。”
“嗯。”我又点了点头。”
“再见。”
“再见。”说完,她便再次走进了教室。
有时,我在想人一般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再或者说在什么情况下确信自己应该追求她?我们在生活中可以遇到很多人,某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某个女孩,然后你着手追她,后来你成功了,再后来你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最后你们感情破裂你哭得伤心无比。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将每一段恋情比作你生活中的一处“陷阱”。你在旅途中你会遇到很多陷阱,而且你知道那是陷阱,但是你仍然忍受不住爱情表面的光鲜,于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往陷阱里跳,甚至连你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非爱这个人不可?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真的不可以被你在下个路口随便遇见的另一个她所替代?
“喂,你说她有没有男朋友啊?”我自言自语着。
“说话呀,我用我的右手拍了一下仙人掌。”依旧没有反应。
“我告诉你啊,仙人掌,如果你再没一点反应我明早起床就给你浇一大盆水,淹死你。”我心里百般无聊地想着。
第二天傍晚,到了自习室,发现她早已到了,还是那个位置,还是昨天的那件淡紫色上衣,只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是散着的,更显出气质优雅。她正埋着头看书,发现我来了坐到了后面,于是微笑着将笔和一张小纸条同时递给我。字条上面写着:“谢谢你啊,我叫紫雨,我很喜欢紫色,也很喜欢下雨天,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笔名,希望以后能够用这个笔名发表很多文章,很高兴认识你。”同时我发现替芯被换成了新的。
”不客气,乡夏人。“我也颇为装逼地将自己的QQ名写在了上面。
“我们待会晚自习结束一起走吧,我看你一直在看各种文学书,你肯定看过很多书我想和你一起聊聊。”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自习时间过得异常地慢,期间我上了三次厕所和接了两次电话,每次起身她都会回头看看桌上的书还在,然后又转过头去接着看书。终于她示意走了,我收拾好书包和她一同走出了教室。
“看过张爱玲的作品吗?”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过一点,不多。”我机械地回答,“就比较熟悉《倾城之恋》,《半生缘》和《心经》这几本。”
“我也喜欢这几篇,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那篇散文《爱》。”说完便独自背诵了起来。我顿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仿佛见到了那个时代的命运凄美的才女,不自觉地也跟着背诵了起来。
再后来我们聊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人生》,不知不觉中这条号称中国大学中最长的步行桥被我们抛在了后面,到了广场上轻声地道了别。
“你相信宇宙中还有其它文明吗?我是相信的,其实我觉得在宇宙中有无数的文明,它们之间在不停的进行着竞争,一个文明毁灭另一个文明,然后又被其它文明毁灭。”在第三天晚上自习结束后,我把从《三体》里面看到的“黑暗深林理论”讲给了她听。她听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再后来下起了小雨,我将随身带的伞给了她,“对了,你可以……”
”什么?“她问。
”没什么,你快回宿舍吧。”我将打算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你真的不要伞?”
“嗯,淋点小雨没关系。“
”好吧,谢谢你,你人真好。”
我目送着那黑色的长发融入了夜色中。
我想人类在宇宙中真的是很渺小的,在浩瀚无比的宇宙的那头,谁能保证没有正进行着同样的故事?人类真的能够主宰宇宙中的规律?光速每秒三乘十的八次方在任何维度中真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倘若有人可以无限拥有时间又会怎样,这些看似重要的东西是不是不再那么重要?
基于我的这些神经质般的想法,我在正打算想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停住了。我怕一旦我有了她的联系方式,这种来之不易的感觉就会立刻消失,怕她也会成为我的QQ里许久不联系又不易想起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接下来的几天我尝到了这种做法的后果,虽然连续几天我都早早的来到自习室,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出现,每次都是等到教学楼关门才不舍地提着书包离开。
“天上的星星啊,你说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呢?”走出教室我好几次望着夜空这样问。
我曾经跟朋友讲过我关于恋爱的个人观,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在恋爱关系中,谁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谁就赢了。很多时候当我觉得我喜欢上了某个女生,我也会尽量以要成为一名胜利者为理由来压制自己的这种欲望。当然,如果我能够和紫雨再见面的话我仍然会保持一种冷酷的毫不在乎的表情,这样做对当时的我来说并不难,因为曾经就有女孩就是被我这样硬生生地让给了别人当女朋友。现在想来当时的我简直无可救药。
终于,又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她终于再次出现了,还是在那个位置。
“这几天去别的教室了?”我小心递过一张纸条,尽量用我能够写出的工整的字迹来问她。
“我去了上海交大一趟。”
“参加活动?”
“不是,是去给男友过生日。”
“哦。你男友真幸福。”我的字迹再次变得潦草。
很多人不喜欢失恋的感觉,我却不是这样,虽然我作为多年资深的单身狗从来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失恋。但我觉得每一次失恋都会让人的心情瞬间从一种状态切换到另一种状态,在这期间可以尽情享受自以为是的多愁,孤独与领悟。我忽然之间明白我又输了,虽然连牌桌都没有上。我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表演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她能通过灯光看见我原本黑的不易分辨出尴尬红的脸的话。
无奈地明白今晚是学习不了了,盯着教室前的挂钟,当时针和分针十分吃力地协作出九点半的样子的时候,我悄悄地收了书走出了教室。
“等一下。”当我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她叫住了我,”可以陪我走一走吗?”
“嗯。”我无法拒绝。
她冲过来抓着我的衣袖,带着我往环校路的方向走,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到了白石桥附近,她蹲在地上,轻声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任她哭,借着朦胧的月色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发着光的戒指在她的右手食指上。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只剩下未干的泪痕在那无暇的脸上。
“对不起,刚刚没控制好情绪。”她用沙哑的声音说。
“没关系,你怎么了?”
“不许问。”
于是我又陪着她在夜色里安静地走了很久,什么话都没有说,最后又回到了广场上。
“我送你回寝室吧。”我第一次提出送她。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又一次目送那乌黑的长发消失在夜色中。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能够进一步了解她,但是我错失了,于是直到现在我都只知道她的笔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注定。我们在生活中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别人不停地扮演着我们故事的角色,正如我现在正在向你讲诉的这个故事中的她一样。某一天我可能也会成为她的某个故事里面的角色,仅此而已。
这之后的一个多月我都会去那间自习室,直到后来我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出现,也陆陆续续去了很多其他的教室,再后来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每次听到或看到和张爱玲相关的字眼会再次忆起那如紫雨一般的只应梦中出现的笑脸与眼睛,然后和着《爱》轻轻品味与遐想:
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以此文怀恋我那段认真上自习的时光!
乡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