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重要的、什么不得不说的。
可到了说些什么的时候,离人别绪之前,却心不由己;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思绪的旅行,漫无目的;情感的倾涌,不断、还乱。说些什么,终究得不出什么。
罢了,罢了,还是别说、别想,该睡觉的时候,还是睡觉。
很累了,很困了,将睡未睡,嘈杂都多了些奇异的安静。有吊扇摩擦空气划划划的转,有人对话喳喳喳的闹,有汽车鸣笛呜呜呜的响。各种声音混杂,成了奇异的声潮。这的确不能叫安静。但单调、重复的混合,叫你疑心,莫不是风过、鸟鸣、水动?于是多了些习惯、自然,听着听着,将睡的人深陷其中。
......
突然,出现了一下子的空白。什么轰鸣的刚好停下,什么吵架的理屈词穷,什么堵车的疏导畅通......然后,一瞬间、一点点、不合宜的安静,将睡的人暂停了一下、疑惑了一下,机器又叫了、吵架又闹了、堵车又响了,就好像,一切如旧。放心了。又涌起声潮。却多了什么奇怪声音,什么“管他的”、什么“别起来”、什么“睡睡睡”。
对,睡吧。睡啊,怎么这些声音还没有停下!且不论往复不止,随着而来,嘈杂被放大、脑子里不断多出声音,涌出来见的、听的、想的。你又见得谁家的扁舟子?听了哪里的叹息?想到何处的明月楼?明月楼大概是诗里的,相思还是这里的。这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怎样冒了出来?在你毫无防备的充斥着声潮的夜,思考也如潮水般倾涌而出,又肆意奔腾。
真吵,真乱,真烦,真的不要想起,真的睡不着。怎样睡得了?数绵羊?噢!越来越清醒。侧着身子好些?我已经辗转反侧!不要想太多?你以为我想!?在骤起的情感面前,人类的情感大打折扣,倾注全副心思的事情尚且有无法控制的失常,而况你本就不多加思考的睡眠?它一塌糊涂,甚至要将你抛弃。对抗失眠,对抗摆脱不得的情感,有的,那是人类最豪情挥洒的、也是最怯弱躲藏的、最复杂的产品——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起码麻醉、起码神志不清、起码昏沉迷糊地睡。好的,喝酒。邀上明月,别忘了影子,一起把那思念淹了。但千万别甜腻的糯米酒,又绵又粘,纠缠不休,像什么样!啤酒也走开,就一杯子气泡,脆弱不堪。我要那种能够腐蚀味蕾、烧着喉咙、直冲脑门,撞散所有愁绪的烈酒。让头疼欲裂,让无力睁眼,让无力思考。更多痛苦吧!让你沉醉,醉得深沉;让精神涣散,散去所有念想。噫吁嚱,哎呀啊!
醉得好!但是,醉了又怎样?后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仍会太息春水向东流;太白金樽清酒斗十千,同样醉后各分散;东坡酒斟时、满十分,还是把盏凄然;稼轩挑灯看剑,不过可怜白发。醉是醉了,愁还是愁,想还是想,念还是念,痛还是痛,清醒还是清醒。
醉酒不顶用,头颅将裂开,可是,撞散的愁思不散,还不断发散。教我如何入睡?等疼得晕厥就行了。我等。但,怎么平息了疼痛?怎么不平息的思考?思考已经弥散整个世界了。哪里的鸡鸣、犬吠?哪里的铃响、门动?哪里的风雪?哪里的归人?都是无端的相思。为什么都是念想!?我要堵死她们。把耳塞弄到最里面,不听,就不想了。但,为何空气摩擦?为何被衾划过?为何呼吸?为何心跳?为何这一切避无可避的嘈杂?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睡不着、不见一点儿改变?我已经做了很多。既然改变不了,既然躲不掉,那就来吧,都来吧,站在明处的、躲在暗处的,强烈的、微弱的,思考,情感,无所不在的苦痛,来吧!来锤我、踢我、咬我,撕开我啊!别犹豫,用尽全力啊!我们面对面,别目光闪躲、别逃避,彻彻底底来啊!我不睡了,我要用今晚,用剩余的、所有晚上,找到你、抓住你、要紧你,撕开你!来。你!
你这吵闹的风,捉摸不透,掀开念想,卷起薄雾浓云,任她点点冷雨、缠绵不断!你这风吹雨打,少年红烛昏沉,中年客舟、江阔云低,白头僧庐、何时天明?你这匆匆离去,不舍昼夜、不念人情,红颜成皓首,多少落红难缀、尽是离人泪!?你怎么这样?让我这么痛苦,让我这么想念!
来,你。快,你。拜托,你。
我等着啊,你。
等着,等着,等着,我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