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遇见过这么一种人,纯粹是来人间闲逛,不浸身红尘俗事,活得非常洒脱的?
我见过,还挺熟,她叫楠依,姓许,各方面都很优秀,生命已经快走完第三个年轮,浑身透着淡雅清静,依旧不恋不婚不育,全然一副修行者自居,对于这个世界,她仿佛就只是来观光,并非参与者,显得十分淡然超脱。你说她是精致利己、自由主义者,她也不会反驳。
她有三大喜好,读书、绘画、写作,如果发呆沉思也算一项的话,那就是四大喜好。她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貌端体健,三观健康,认为杀生不对,饮食偏素,我曾问她:“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是饮食全素?”
她说:“那样会显得很奇怪,尤其是在与人聚餐的时候,或在别人家里做客的时候,会得各种解释,还招来各种异样眼光,给人造成麻烦,而且,因为不是从小就吃素,食道对荤食还是有需求的,所以私底下会偶尔吃荤食,但也仅次于寻常肉类,基本不会吃猪鸡鱼以外的肉类,另外,在切肉类或吃肉类时,会不禁在想:如果这是人肉会怎么样?会不会觉得残忍?为什么人类吃其他动物的尸体却那么享受?各种吃法,心安理得,没什么心理负担?这是天性兽性使然吗?所以,能不吃就尽量不吃。”
她并不是在装,表里不一,而是为人确实如此。她家庭健全,家境殷实,上不用躬身侍父母,下不用俯身育稚子,所以活得非常特立独行、很与众不同。
她静的时候或发呆沉思的时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真的是静如止水,蜘蛛、蟑螂爬行过她面前,都可能只是当风景去观赏,不会想着去除掉,对生命有种平等的尊重。不想与人聊天的时候,就像嘴里含金,半句话也不多说,有兴致与人聊天的时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以从周易聊到老庄哲学,从春秋聊到程朱理学、王阳明心学,甚至连晦涩难懂的中华道藏,也是随口就来,了然于心,有时还真的不得不佩服她的记忆力与悟性,我曾问她:“那你对男女之间那点事有了解吗?”
她也不避讳,很淡定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好奇,我从生理到心理都很正常很健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甚至人体器官包括血管,我都能精准地画出来给你。”
我当时正在喝水,听到最后,口中的纯净水差点一激动就喷噗到她脸上,随后被水呛到,猛咳嗽几下才缓过来,忍不住问:“你正常吗?那你怎么不谈恋爱?看过爱情动作片吗?”
“看过,很正常,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生之前死之后都是比较避讳的话题,几乎没有人会去深入研究,性是打开欲望的大门,会令人沉入红尘俗事,身不由己,在匮乏感驱使下,不知不觉沦为命运的奴隶,随波逐流走完一生,最终没有谁不会遗憾。所谓灭人欲存天理,我不是没有欲望,只是克制住了,我是修行者,从身体到精神到灵魂,要修得清净无瑕。”
“你还说你正常?我看你心理八成存在什么缺陷。”我很不服气地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觉得很伤人,也觉得自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般,心里莫名地急眼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就是那命运的奴隶,正随波逐流活着吧。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合乎人类发展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合乎大众的标准认知或观念习俗,就是正常吗?谁定的?知道二八定律吗?规则是少数人定,大多数人遵循,真理的发现、文明的推进也是如此,这才是真相。”
我顿时是哑口无言,就算不想承认也无从辩驳。良久之后,我才想到反驳的切入点,激动说:“你这是没人性,违背生物法则,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就发展不到今天,早就停滞发展或灭亡了。”
“还是二八定律,推动人类发展的是二不是八那部分,你低估了人性中欲望的张力,不会所有人都成修行者,都像我这样。”
“你这样不恋不婚不育,不觉得可惜吗?传承中断,基因消失,死后什么也不会留下,而且老病在床需要人照顾怎么办?”我不服又问。
“恐龙没想到会灭绝,但就是灭绝了。你能保证你的基因能传几代?在哪一代不繁衍断掉有什么区别吗?花开花落自有时,人会老会死,对地球而言,寄生虫而已,早晚是会消亡的,没必要那么看不开,而且,我只打算活一个甲子,没必要有失体面活到那么老,病瘫残喘在床上需要人照顾。”
我是真的觉得许楠依不正常,至少思维觉悟、洒脱境界已经远远异于常人,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得了,但我又不禁羡慕她的超凡脱俗、清净淡雅,她五官清秀看着舒服,笑容浅浅,透着甜野,没有天鹅颈一字锁骨,但身形清瘦,穿起棉麻交襟汉服来显得十分雅致,我见过她托腮对着窗外雨帘发呆的样子,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净淡雅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具备,就宛如一株兰花在那里静静绽放,遗世而独立。
而且,她留有一头乌黑长发,经常盘发梳成丸子头,并用玉簪子固定住,就显得更加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有一次朋友聚餐,朋友的朋友,一名混得还不错的中年男子,对她并不了解,几番留意她之后,趁着酒劲很没礼貌地问她年纪、婚姻状况,她出于礼貌淡然回答后,男子突然笑着说,“你这可是大龄剩女了,再不结婚,生孩子都困难了。”
听完,她只是不悦抿一下唇微蹙一下眉,不想坏了气氛就没有反驳什么。
男子不清楚她的性子,没看出来,又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啊?你想要找什么样条件的?说来听听,我认识人多,高富帅不少,指不定有合适你的。”
我见她脸色阴沉下来几分,就帮忙解围说:“她是修行者,是不打算结婚的,就不用费心了。”
男子霎时脸现嘲笑,又说:“什么修行者呀?找真爱啊,没眼缘啊,都是骗人的幌子,你们也信,眼高过顶、嫌贫爱富、虚荣会装的大龄剩女我见多了,都是嫁不出去找的借口而已。”
“她还真不是,真是修行者,看她这气质就知道了。”我急忙打圆场说。
“气质这东西,装装谁不会?”男子扫视全桌的人,很没顾忌地又说,“情场狩猎的技巧而已,是吧各位。”
有些人听了就忍不住窃笑,包括在坐的女性在内,有的人还不禁笑着点头表示认同或应和,令场面一度哄笑起来。
然而,许楠依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再也不选择克制,很冷淡看着男子,突然说:“再富足的物质也掩盖不住精神的贫瘠、灵魂的空洞,自以为是抱着成见偏见去评断他人,以为世人都如你所想,该合乎你的观念,像你这般活着,简直狭隘肤浅至极,反驳你,显得我涵养不够,不反驳你,又让你更自以为是,不知谦逊尊重为何物,但我真的懒得争辩,就只想说,你不是我,没有资格评判我的人生!你不是神,更不是造物之主,没有俯视众生的资格与权利,更没有资格摆出一副普渡众生的姿态!自己好自为之。”她直接拿背包站起身,“祝你们用餐愉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思维通透、语速很快,男子根本无从反驳,早已面红耳赤惊愣在那里,在坐的其他人看着她,也都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很难想象她是不经打草稿随口就来,直接就将人打击至死境。随后我也站起身,准备跟着她一起离开,忍不住对那男子说:“你并不了解她,她满腹经纶、超凡脱俗,一旦开口,就没谁可以赢得了她,至少我还没见过谁能争论过她。”
男子听罢,更是羞愧难当,脸色通红到不行。
有一次,她画完稿子,托腮望着办公室窗外的凤凰花发呆,不知在深思什么,我的压感笔没电了,需要充电,就想借用她的,突然一开口就令她猛受惊吓一跳,样子十分可爱,我就忍不住开玩笑:“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想男人啊?”
她惊魂未定直接白我一眼,甩语道:“龌龊!”
“想异性怎么会是龌龊呢?很正常,不想才不正常。”我无奈笑着说。
“意思是你经常想女人咯?你喜欢哪种女人?胸大屁股翘、身材火辣的?还是身材娇小可爱的?”
我突然感觉自己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硬着头皮说:“我喜欢比例正常的,压感笔借我。”随即转开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一副望穿秋水、在等候某人的样子。”
她把压感笔递给我,“想辞职了。”
“又想辞职!辞职后想去干嘛?”
我一点也不意外,她性子就这样,无拘无束,难以长久安于本分。
“自驾去青海,你要不要一起?”
我无奈一笑,“我要供房贷啊大姐,要不你借我点钱呗。”
“不借,伤感情,不要朋友都没得做。”
“我是那种人吗?大不了还不上我以身相许呗。”
“恶心!别和我说话。”
“哈哈哈……”我笑着没再搭话,最后她是请年假加双休连国庆和请假去的,并没有真辞职。
我一直觉得许楠依应该是男儿身,那样她会更自由自在无所束缚,毕竟女儿身娇弱,没有男儿身那么自由,限制很多诗和远方,灵魂里骨子里的那股自由任性、桀骜不驯会释放得更加彻底。珠峰昆仑青藏无人区都会留下她的足迹,或成道观中的一员,就像每周星期一见到她,若是她白皙皮肤变黑了,那一定是上周末自驾去哪片海域或去爬哪个山头了。而今她自驾去青海无人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她从不用朋友圈,也没有晒日常生活的习惯,所以不主动联系的话,还真没法知道她的情况。也许不会再回来了也说不定。
她曾说过,她只打算活一个甲子,五个年轮,到时会找一个清静地方安睡,不麻烦任何人。虽然目前时间还没到,还有两个年轮,她父母也还在,她断然不会走那一步,毕竟她父母在她心中份量很重,是她唯一的牵绊,不会冷血丢下他们不管,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她曾说,父母是她唯一对不住的人,有生之年不会让他们再伤心,若是男儿身,她早就出家了,毕竟男儿身没有那么多生活锁事烦扰,比如每月例假,显得简便多了。
她说的倒不假,为此我还曾问过她,“既然那么在意父母,不想父母担心,又没什么童年打击、过不去的心理阴影,你为什么就是不想谈恋爱找对象?那样没有流言蜚语,活得简单多了。”
她说:“我十三岁就清楚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那时我慎重思考了我的人生,不求大富大贵、成为人中龙凤,只求安逸度日过完此生……”她高仰头若有所思,顿了片刻又说,“也许,我上辈子就是个文人,活得很苦很累,是精神累心累的那种,还被砍头了,所以这辈子要活得很随性安逸,下辈子该是不会来了。”
我惊愕之余,好奇问:“你觉得这个世界很糟糕吗?”
“没有哦,但也没有美好到必须繁衍传承不可的地步。”
我无奈一笑,又问:“你有过心动或暗恋的人吗?”
“有哦,但克制住了,觉得很麻烦,也曾有第一次见面就想包养我的。”
我信她所说,笑着又问:“被歧视说大龄剩女、老处女、眼高过顶、嫁不出去之类你不会觉得被冒犯,很厌烦吗?”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我又管不着,又不会少块肉,我灵魂身心纯净,赤身而来,清净而去,与他人又无关!人生嘛,经历而已,当然是自己开心最重要。而且,他们所鄙视的不是什么大龄剩女,而是人有渴望与众不同又从众同流的矛盾心理,选择了从众合流的人就会敌对鄙视与众不同的人,尤其是特立独行的人,必须通过诋毁达到某种心理的平衡,要求别人也要像他们那样活着。其实,他们内心也向往与众不同,渴望成为特别、被人仰慕的存在,只是没有勇气、没有底气选择与众不同而已,这些人往往生活糟糕、心态不平和、抱有狭隘认知与偏见,总觉得生而为人都该是他们那个样子,要合乎他们的观念、认知、标准,否则就不会幸福,却不知尊重为何物,存异求同的包容该是一种必需的修养。”
我无从反驳,笑着又问:“你相过亲吗?对这个怎么看?父母有没有催你?”
“相过,性质和求偶配对或商品供选差不多,我父母很开明,很尊重我,没有过分催促过。”
我猜测她心里肯定很抵触很抗拒相亲这种行为,不禁好奇,很八卦又问:“说说你的相亲经历,当时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没成?是谁看不上谁?”
她托腮看着窗外的凤凰花,若有所思回想片刻,“嗯……当时是四月份,下雨比较多,逢清明扫墓之后,家里出了大状况,我妈状态很不好没法拒绝,经人介绍提前一天约定见面时间;那天临近中午,对方和介绍人来我家接我,开一辆深灰宝马,具体车型没留意,人长得还行,身高不矮五官端正,就是一副刚起床匆匆忙忙没收拾自己就来的样子,胡子拉碴、衣衫褶皱,显得很没礼貌并不重视,对视他上下打量我的眼神,我就没想上车,很想直接转身回家,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坐上了车,车内座位竟然脏有许多黄泥,令我心里彻底没有了想法,中午时分,且是提前一天约好的见面时间,没时间洗车再来也就算了,难道连人也没时间收拾好再出门吗?从这可想而知背后的生活作息习惯了,我出于礼貌,可还洗了头化了淡妆才出门的呢,所以在餐桌上我话很少,对方和介绍人各种介绍,说在哪里拥有房产在哪里拥有地皮,平时喜好工作情况都一一说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想早点结束赶紧走人,连回家我都没让他们送,是借故离开自己回去的,后来介绍的人竟然说,我性格自闭,搞不好会有自杀倾向,我去,这就能论断了?是不是太自以为是?反正微信上我委婉拒绝后,就将对方拉黑了,再没下文。”
“你是不是太苛求细节了?是没诚意相亲吧?”我无奈笑问。
“正所谓一叶知秋,细节见人品知习性现态度,还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吗?”
“可是,你不会觉得生活单调孤独吗?总是独来独往的,连个照应也没有,还是有人相伴会比较好吧?”我忍不住又劝。也许我真的是从众合流的那一类人,对于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她,心存羡慕之余,总下意识地想拉拢她过来,变成同流之人,认为她的选择不对,不会幸福,可我自己的选择就一定幸福吗?不一定吧,也会有后悔、遗憾和无奈的吧。
“真正优秀的人都是雌雄同体,不需要通过他人来弥补生命从而才完整、让精神丰满;真正优秀的人本身就已经很完整,精神很丰满,能处理好各种状态,认为会孤单只是精神贫瘠者的臆断而已。而且,我并不喜欢别人闯进我的生活,打扰我的生活节奏,对于别人是锦上添花的生活方式,对我而言却是累赘、麻烦,所以,我还是孤身一人最好,我很享受这种状态。真没必要非得从众合流一定要活成什么样子,适合自己的最重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绝不枉此生。”
听到这里,我是彻底折服了,虽然不想认同,但真没有她这种境界,自觉真没什么资格去劝她了,对于这个世界,她真的只是来观光的,是真的豁达洒脱到没打算留下什么的人,所以注定了与众不同、与世不融。
南方天气转凉了,北方似乎下雪了,目前人在西北的她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带保暖防寒用品?第一次见雪的她也不知会不会激动得像个孩子,不管不顾在雪里打滚,就她那性子应该会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