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提到鲁迅,大家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笔尖锋利的人。
但其实,鲁迅也有很慈爱、幽默风趣的那一面,他也对人、对动物、对乡土、对自然有着温和的感情与特别的情怀。
今天呢,我也要为大家推荐一本鲁迅的充满温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
让我们一起随着鲁迅先生的笔端随波荡漾,感受记忆中的岁月静好。
琐碎的记忆,构成了我们生命的终极意义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
鲁迅用绚烂纷呈让人目不暇接的笔墨,开始了这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他温情地回忆着自己的童年,用笔细细勾勒着,同自己缓缓诉说着。
童年时候的鲁迅,跟每个孩子一样,是颇为淘气的:
他“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他还会用手按住斑蝥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听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他“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
童年时候无穷的天真快乐,如同一帧帧图画,在中年鲁迅眼前闪过,写着写着,他似乎有点写不下去了,久久地,他陷入对过去的无限怀恋之中。
回忆总是奢侈,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
这个世界多么宏大,宏大到穷尽我们全人类之力还触摸不到它的开端与终极。
但其实,终其一生,跟我们自身发生密切关系的,大抵不过是一些生活中细微隐秘的事物。
鸣蝉、云雀、蟋蟀、蜈蚣、何首乌根、木莲、覆盆子、春天的繁花,深秋的红叶,指尖的落雪,手上的青春……
我们的一生,都是由这些琐碎和细微交织而成的,它们浸润了我们一生中所有美好的记忆,共同构成了我们生命的终极意义。
这些生命中动人的快乐,直击人所有的感官,值得我们再活千千万万次。
那时候的小孩,手中戏耍的小玩意儿大抵都是原始而有趣的。
《五猖会》一文的开头,鲁迅又陷入了长长的童年回忆之中,他描写迎神赛会上买过的一个“纪念品”,
“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花一文钱买下的,用一点烂泥,一点颜色纸,一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嘟嘟’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天。”
“一文钱”、“烂泥”,“刺耳的声音”穿越了时空,传到了45岁男子的耳边,他尖锐的心顿时柔软了,湿润了。
不久之后,家人便把小鲁迅送进了“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他的童年,在慌乱无措间戛然而止。
“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岁月,如同两堵高不见顶的墙,推着我们步步向前,永不回头。
童年,是在我们梦里吧,或者,在我们的笔端。偶然想起,微笑,亦或怅然若失。
父母尚在,请及时尽孝。
父亲,在鲁迅的生命轨迹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五猖会》里那个父亲,可谓是严厉又不近人情。
那天,周家要坐着大船,去东关看五猖会。船,已经在河埠头停好了,饭菜、茶炊、点心盒子,式式样样准备妥当。
小鲁迅就像过节一样,兴兴头头地笑着跳着,突然,父亲出现在了他背后。
他要小鲁迅背《鉴略》,“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
期待出发的迫急和背不出书的焦灼,鼓点一样在小鲁迅心里头敲,一声急似一声。大家都等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背出了。
小鲁迅却没有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很多人认为《五猖会》谴责了父亲的不近人情,批判了封建教育制度。
但是如果你读过《琐记》和《父亲的病》,就会真正读懂鲁迅在回忆这件事情背后,难以言说的对父亲无尽的怀念。
《琐记》交代了父亲被“庸医”误诊离世后,自己和家人的辛苦辗转和遭遇的世态炎凉,读来很是心酸。
而《父亲的病》一文中,描写父亲临去世前连喘气都很吃力的片段,细细读来,很是怆然。
当时,父亲痛苦艰难地呼吸着最后几口气,一旁的衍太太一直催促年少的鲁迅快叫。于是他拼命地喊着“父亲!!!父亲!!!”一直到父亲咽了气。
鲁迅写道:“我现在还听到那时的自己的这声音,每听到时,就觉得这却是我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
子欲养而亲不待。中年鲁迅对父亲最大的忏悔,就是当时没能让父亲平静安宁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少年丧父,对鲁迅的打击不言而喻。
高亚麟在《我家那闺女》里说:“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
父母在,我们从未感觉到生死,他们用温暖和微笑帮我们挡住了所有恐惧和惊慌;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至此,与我们前半生相关的无数往事,便在顷刻间消逝。
长兄如父,年少的鲁迅不得不挺起幼小的肩膀,受尽世态炎凉,看遍人情冷暖,为风雨飘摇的小家庭遮风挡雨。
父亲去世多年之后,鲁迅回忆往事,父亲不苟言笑的脸,清晰如昨。
他多想抓住那一张脸,再喊一声“父亲”啊。即便父亲再严厉地命他背书,他大概也是心甘情愿。
时光不等人,父母尚在,请及时尽孝。
在《父母离去前你要做的55件事》这本书里,有一个公式曾戳中无数人的泪点。
假使你父母现在60岁,余下寿命是20年。
你没有跟父母同住,你每年见到父母的天数,大概是6天,每天相处时间大概是11小时。
那么,你和父母可以相处的日子只剩:20年×6天×11小时=1320小时。
算起来,你和父母相处的日子只剩下55天了。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过年时候少一些无聊的应酬,多一点陪伴父母的时间。
听他们重复那些让你耳朵生茧的“废话”;吃一顿妈妈做的让你心满意足的菜;趁父母腿脚还硬朗,带他们四处走走。
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
那一年,年轻的鲁迅远渡重洋,来到日本的仙台医专学西医。
在《藤野先生》一文中讲到,医专里有一位解剖学教授,名叫藤野严九郎,他对这位中国来的“周树人君”颇为照顾。
他关心鲁迅的语言问题和食宿问题,并不因为他是弱国子民而稍有歧视,和善的藤野先生带给在异国他乡的鲁迅许多温暖。
虽然藤野先生在穿衣方面很是马虎,但是在工作态度上却极其认真。
有一回,鲁迅在画解剖图时,下臂的血管稍稍移动了点位置,藤野先生便特地叫他去研究室,耐心地予以解说,加以鼓励。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帮助添改鲁迅的讲义,“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
藤野先生教学严格而又十分讲究原则,一些学生因为成绩低于50分而留级,于是痛恨起了不留情面的藤野。
鲁迅的成绩是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
即便如此,学校里还是有人认为,中国的学生是不可能得这么高的分数的,多半是藤野先生给他放了水。
于是,学生会干事拿走了鲁迅的笔记,试图进行调查。
鲁迅感到愤恨而屈辱,将这事告知了他信任的藤野先生,另外也有几个同学感到不平,于是一同去诘责干事。
终于,流言是得以消灭了。
后来,因在课堂里见识到了国人精神的麻木和孱弱,鲁迅先生打算退学,“弃医从文”。
藤野先生为此很是惋惜。分别的时候,他送给鲁迅一张自己的照片,并且在后面题了“惜别”二字。
鲁迅因没有合适的照片赠予,藤野便叮嘱他将来照了寄给他,并且也要时时通信告知此后状况。
鲁迅这一走,照片没寄,信也没去一封。
他自己这样说:“我离开仙台之后,就多年没有照过相,又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
经过的年月一多,话更无从说起,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却又难以下笔,这样的一直到现在,竟没有寄过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越是珍惜这段感情,越是“近乡情更怯”。总是期待自己混出个人样来,便去见这个重要的人。殊不知,有些等待一蹉跎,便是一生。
藤野的讲义,鲁迅整理成三大本,一直收藏着,不幸在一次迁居时遗失。
藤野的照片,鲁迅把它挂在北京寓居的东墙上,正对着书桌,时时勉励鞭策自己。
1926年,鲁迅发表了《藤野先生》。1931年,有朋友问他藤野严九郎是否真名。
鲁迅回说,他曾托日本的朋友打听,却被告知仙台医专已被合并入东北帝国大学,缩减教授编制,藤野先生“辞职”,至今下落不明。
1936 年 10 月,鲁迅先生在上海病逝。直到离世,他都未曾得到藤野一星半点的消息。
世事总是这样,分别的时候,我们信誓旦旦,总以为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谁能料到,世间缘分竟会稀薄如此。
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我们遇到的很多人,到最后不过是渐行渐远,终至于后会无期。
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没有机会相见了,再去后悔。
若有岁月可回头,且尽往事一杯酒
《朝花夕拾》写于1926年,当时,因时局方面的原因,鲁迅被迫离京。这一系列变动使得鲁迅的心情“空洞、芜杂”,“想在纷扰中寻出一点闲静来”。
他只能借回忆旧事,来排除内心的苦闷,寻求一丝慰藉。
萨冈曾说:“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万事浇头,世事仳离之际,昔日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琐碎事情,竟成了中年鲁迅心头最温暖的慰藉。
若有岁月可回头,且尽往事一杯酒。
在这世上,总是会有一些景色、一些时光、一些人,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倾心过,爱过,便希望永远不要走。
可是,时光怎会永远停留?时间到了就得抽身而走。独自一人走过侘寂无人的街道,走过那无人可知的怅惘。
而那永远回不去的,都成了举世无双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