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带着满身打拼奔波的气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躺在床上装死人。妈妈对此见怪不怪了,一开始还好脾气地体谅你,可没过几天耐心便消尽,本性而为,不断嫌弃不断唠叨。当然本人早练就一脸厚脸皮,任她右说左骂,淡定地继续装死大业。
这天妈妈火油更旺,连久未回家的哥哥也捎上了,“儿女都是讨债的,难得回一次家也不帮帮我做些家务,尽是躺在那做大爷,我怎么就养出你们这些来,尽是累死我。你哥更不是个东西,老久没回一次家了,连个电话也没打个,血都是冷的····”
我愣了,问:“妈,哥很久没打个电话给你吗?”
妈妈在厨房里忙晚饭,正没好气,“一个月打那么两三次电话,每次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话,都不知道他在外面怎样。就是个闷葫芦,小时候还挺活泼的,怎么越大越孤僻了?”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问道:“妈,你还记得那次打篮球的事吗?”
“啊,”妈妈没反应过来,“什么打篮球?”
“就是那次哥和隔壁阿博打篮球,阿博伤着眼睛的事啊。”
“我说什么事呢,这件小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那阿博又不是没事了吗,说这事做什么。”妈妈继续做晚饭,忽略了我此时的沉默。
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吗?
我苦涩地笑了,妈妈,你知道吗,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我每每想起这件事时,都心酸得想掉泪,为那个少年。
(二)
那天,邻居阿博兴致勃勃来找哥哥打篮球,两个兴奋地跑出去,但回来的只有一个,而且他是被人提着回来的,回来的是我哥哥。
听说两人在抢球时,哥哥不小心撞到阿博得眼睛了,阿博的眼睛伤得很厉害被送到医院了。
哥哥那天很狼狈,他被人提着后领拖回来,这样很耻辱,对于一个刚进入青春期好面子的少年来说,但他没有反抗,一脸死灰,低着头任由别人拉来扯去。我没有愤怒地冲上去,因为那是我们的爸爸,却正如此我觉得很悲凉。
接下来,哥哥像一颗球被人爸爸打来打去。
那夜我家很不安稳,爸爸暴怒,妈妈咒骂,哥哥沉默,我哭得凄惨。那夜我伤心又愤怒,我看到哥哥脸上残留的巴掌印,我很清楚那不是爸爸打的。
第二天,哥哥牵着我上学,一出门便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与打量,怜悯的或厌恶的,或者隐隐约约的一句“造孽。”我很害怕,紧紧跟在哥哥身边,好像一觉起来所有人都变了,不再友善。而哥哥低着头,始终沉默着,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掉一滴眼泪。
一周过去了,阿博还没回来,家里的气氛压抑得随时让窒息,那些言论更盛行更难听了。
曾有人在我面前议论,“真是可惜了,阿博那孩子那么聪明,学习那么好,他父母还盼着他考名牌大学呢,要是真瞎了,那多造孽啊!”
“就是,还不如那个伤着呢,整天捣乱,学习那么差···”她们不知道一旁的我听得浑身发凉。
哥哥依旧沉默不言,往日调皮的他乖乖地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家务,还有爸妈的责骂埋怨。
(三)
那天刻在里那时年幼的我的骨髓里。
那天我发烧了,爸爸带我去看完医生回家。还没有回到家,不远处便听到阿博妈妈恶毒的咒骂声,不堪入耳。趴在爸爸背上的我听得阵阵难过,想哭。
家的大门打开,一进去,阿博妈妈站在厨房前指着哥哥大骂,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把哥哥撕得模样,而哥哥低着头做晚饭,不言语。
阿博妈妈见我爸爸回来了,便丢下一句:“如果我儿子真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便大步走出去了。
爸爸看了哥哥两眼,便背我回房间里去。我想着哥哥打开大门,把阿博妈妈迎进来,然后默默一个人承受那些恶毒的骂声。我哭了,爸爸哄着烧得模模糊糊的我,可我更哭得伤心。
那天夜里,我模糊醒来间,听到哥哥躲在被窝里哭,压抑的哭声,那么的心酸。这是他第几次一个人在被窝里在夜里偷偷地哭泣,不敢哭出声,不敢让别人听到,因为他知道没有人理解,所有人,相关的不相关的,都怪他。
谁还记得他只是一个比阿博还小二岁的男孩。
(四)
后来,阿博痊愈出院,两家重归于好,那些言论消散,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所有人是那么的友善。
只是哥哥和阿博疏远了,哥哥沉默了,不再活泼。
多年后曾有一邻居无意间提起此事说:“当年,真的难为他了,他还那么小,估计也害怕的很。”可惜哥哥不会听到。
后来,这事便成了大家记忆里的小事,小如尘埃,当然也没有人理会那尘埃里沉默不语的男孩,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内疚。
只是我每次想起来,心酸依旧,不知哥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