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小丫

从前的自己像是少了一样东西,就像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第一次进实验室,不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越经历,越体会别人的不容易,开始理解当初的你。

小丫说我最近越来越像熊猫了,我打着哈欠说是……是……是吗?

如果睡你上铺的哥们睡觉前崩一个屁,起来的时候再崩一个屁,中间是各种悠扬婉转的呼声,时不时地还夹杂着一句半死不活的呻吟,四年下来我想你的黑眼圈也会让人分不清谁是熊猫谁是你。可是我不能这么告诉小丫,因为我怕小丫知道了我室友是这副德行,然后铁定会觉得我和他们是半斤八两的死相。天地良心,我的睡相很好,除了偶尔磨磨牙,说说梦话。

小丫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就不再理我,抬头看着天空。小丫看天空的时候很美,我总觉得她能看到比天空更远的地方,好像她看的不是天空,是另一个世界。小丫喜欢看天空,这从我说喜欢她的那天开始。我喜欢看小丫看天空,喜欢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洒在肩头的长发,虽然更多的是被我整理乱的,这从小丫喜欢看天空那天开始。

十月末的哈尔滨,秋风一阵萧瑟过一阵,落叶纷纷扬扬,树枝都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我和小丫坐在十一号楼前的长椅上,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繁花明媚阳光如雪,那时候这里的杏花开得正好,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开得特别娇艳。只是小丫不喜欢那个时候坐在这里,小丫说讨厌那些拿着相机来拍花的人,更讨厌我去看花,说看着那些人拿着相机拍照就像看着一群猥琐大叔对着美女流口水。我说我就去看看,不拍照。小丫说,这样啊,那你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就这样,和小丫在一起的三年我没有去看过一次杏花,很多次路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要扭过头看一眼,忍不住想要用余光瞟一眼,然后每次就在我快要犯罪的时候总会想起小丫说的话。小丫说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当我不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当我在。我不知道小丫为什么说这句话,只要是小丫说的那就是对的。可是我死命也做不到小丫在的时候当她不在,只好死命地去做到小丫不在的时候当她在。于是每次当我命悬一线下一刻就忍不住的时候,我神而又神地忍住了,这多亏了小丫。

至于为什么要用命悬一线这个词,因为我觉得小丫就是我的生命,失去了小丫我就失去了自己。小丫却说我说谎,说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了。我说我没有说谎,我哪有说谎,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就不会假装……小丫瞪了我一眼,我立马正襟危坐,我以为小丫会骂我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小丫却只是说了一句——唱的真难听。

食堂的窗户很低,阳光能照进来一大片,我和小丫坐在离窗户很近阳光照得到的地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安静的世界。食堂的窗户很久没擦洗了,上面有很多星星点点的脏东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你会以为是外面的世界脏了。

我帮小丫点了两个菜,红烧肉和炖排骨,小丫最近瘦了,得吃好点。小丫吃完一块排骨,停下来说怎么又吃炒竹笋和竹笋炖萝卜,你还真跟熊猫较劲。我说啊,是吗,我还以为你说我的黑眼圈。我说竹笋好,富含各种维生素和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说完小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以为我又说什么话惹小丫不高兴了,刚要自我反省小丫说话了,小丫说,真的有黑眼圈呢。

只是小丫不会知道,我是因为看见这学校杏花盛开时候的图片,填报志愿的时候才选的这学校。小丫也不会知道我喜欢吃竹笋是因为那两个菜实惠,我想省点钱给她买礼物,过几天她生日,我这人好吃懒做,又不想经常跟家里要钱,所以只能省吃俭用,别笑我,我就这点出息。小丫也不会知道,我的黑眼圈是因为每晚熬夜写东西想挣点稿费,想着以后找不到工作也不能让小丫挨饿,别笑我,我就这点出息。小丫更不会知道,我唱得难听,但那都是我心跳的声音。

我想,只要我不说,小丫就不会知道的。

就这样,又到了一年的秋季。当简历像传单一样满天飞的时候,该找工作了。

我曾问过小丫,我说毕业后我们会像其他人一样分手吗,小丫说会,然后看我半天没说话,又说可能不会,但是我们要各自工作,这是肯定的。我说我养你,你别工作了好吗。

我从没见过小丫穿西服,那天第一次见到感觉很惊艳,从未有过的感觉,小丫穿着西服和高跟鞋,感觉跟平常换了个人一样。那天的小丫很漂亮,成熟稳重,高贵得一本正经,比起其他去面试的人小丫更像是一个面试官。唯一不协调的是她的高跟鞋,小丫第一次穿高跟鞋,走路一歪一歪的。我想,小丫穿什么都好看,歪起来也很好看。

小丫说为了能专心找工作,这段时间就先不见面了,等都找到工作了再见面,我本想说我不会影响你的,但是看到小丫不由分说的眼神我立马有点眼色地说到好。

为了能早点见到小丫,我把打印的简历都投了出去,贴照片的没贴照片的都投了。下午我早早吃了晚饭,准备得妥妥当当去面试,刚走出寝室小丫给我发了个短信,小丫说过来一起吃饭吧,陪我说说话。

到饭店的时候小丫已经点好饭菜了。这是小丫第一次先到,我挺感动的,就想上去耍耍嘴皮子,走近了才发现小丫眼圈红红的,脸上有擦过的痕迹。我说小丫你知道吗,今天我班牛人跟我们一起去面试了,那人太屌了,经理问的问题他回答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把经理回答得哑口无言,我们都被他惊呆了,经理也跟啄木鸟一样不停地点头,面试结束后经理说好,很好。他倒是胜不骄,很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签协议,经理一脸不知所措地说啊?我们没想跟你签协议。然后他也一脸不知所措,问为什么?你猜经理怎么回答的,经理说你知道的太多了。然后我班牛人胜是不骄,败却馁了,他把简历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地仰天我操出门去了……小丫一脸幽怨地瞪着我说完,脸上没有一丝开心或是难过的变化,我被小丫瞪得不知所措,刚想说点其他的缓解一下尴尬,小丫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吃饭。我笑着说好,你吃吧,我刚刚吃过了。小丫又面无表情地瞪着我,我说刚刚没吃饱,那我再吃点。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路上的人不多,上课的上课,呆寝室的呆寝室,只有我和小丫走在路上。今晚没有月亮,路灯越显得亮,影子越拉得长。小丫从来不让我在街上拉她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问了,她不说,现在我不问,她也不说。我们走到篮球场外面的道上,路的两旁是高高瘦瘦的杨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次打球的时候我投了个三不沾,篮球越过围栏跳到了正好路过的小丫的脚下,我说美女,帮忙捡下球,然后小丫双手搂着球越过围栏递给我。那时的小丫笑得特别单纯,特别清澈,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两颗小虎牙特别可爱,天生的可爱,自然的可爱,谁见了都会觉得可爱。今晚的小丫却心事重重,小丫说让我陪她说话,可是她今晚一句话都没说。

秋后的风有点凉意,我紧了紧衣服。转过头,我说小丫——然后小丫就紧紧地抱住了我,这是小丫第一次抱我,却让我感到了久违的熟悉,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又回来了。我紧紧地抱着小丫,害怕冷风把这姑娘吹走,虽然我知道这么想太矫情了,但是我就这么点出息,矫情就矫情吧。

小丫松开了手,低着头,理了理头发。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想小丫已经看到了她在我肩头哭湿的那块,因为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故作镇静。小丫说从明天开始我们专心找工作吧,我知道小丫的意思是我们这段时间不能见面了。我想说不好,可是看到小丫一脸的坚决,我知道我已经从心里说了一句好。

回到寝室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在寝室,一个在玩电脑,一个在玩手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回来了。我走到他们身后想给他们一个惊吓,刚举起手他俩就节奏一致地说,回来了啊,结果我被吓了一跳。我说嗯……回来了。他们问面试怎么样,我说马马虎虎的,估计没戏,小丫也还没找到,今天刚刚开始,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小丫说我们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出去闯闯,工作不一定要找到一起,事业要紧,不能因为感情束缚了彼此的前程,我相信小丫,我们会一起努力的。我知道他俩接下来肯定会问小丫工作的事,问我们为什么不一起找,所以我干脆都说了,等着他们说一句哦,这样啊。然后我就傻傻等了半天他们的回话,结果他们说,

他们说:“那个……”

“嗯?”

“这游戏是不是改版了?”

“…………”

我曾跟着一个公司去过三个学校,参加过三次他们的面试,第一次他们说我简历整的挺有活力,就是发型不够张扬。第二次说我发型挺稳重的,就是简历太老套。第三次他们啥也没说就把简历退给了我。

后来我参加过无数次面试,有一个染着红色飞机头发型的HR说我发型真帅,我说哪有,您的发型才是最靓的,是我们年轻一代的潮流。HR大笑着说是吗,我说是啊是啊。然后我就被刷了。后来我又遇到一个光头HR,他说这小伙长得真俊,我说一般一般,随便长的。然后我又被刷了。再后来我遇见一个女HR,她说小伙挺精神的,我心里顿时一痛,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呵呵……

班上有一个缘分哥,我们一起去面试,HR问他为什么选这个公司,他说这是缘分吧,我刚好要找工作,然后你们又刚好来了。HR又问那为什么之前的公司你没去。他说这也是缘分吧,他们要的人里面刚好没有我。然后HR说,看来你的缘分还没到。

上一次和小丫见面是一个月前了,虽然之间我们有过电话短信,但是说得少,也从没问过彼此工作的事。再次见到小丫感觉小丫瘦了好多,也成熟了好多,尽管这样她的脸上还是保留着让我心动的干净。小丫站在路灯下,灯光下的小丫显得特别单薄,我赶紧跑了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刚张来双手小丫就说我们去吃饭吧,我发现一家新开的饺子馆味道特别好。

刚出锅的饺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小丫勺了一个吹一口咬一口,我坐在小丫对面,双手抵着桌面撑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小丫吃热饺子。现在想想那画面真的好美。

小丫发现我在盯着她,有点害羞地放下碗筷,我很久没看到小丫害羞的样子了,她总是把自己表现得很成熟。

小丫问我工作的事,我说马马虎虎的,一开始我看得上的公司看不上我,我看不上的公司还是看不上我,到后来我随手投了一个我一点也不了解的公司,北方的,然后他们想也没想就随手签了一点也不了解的我,就这么简单。

小丫说以后你可不能这样,工作了就得踏踏实实,好好生活,不要整天想些不可能的事。我说我会的,我还要养你呢。小丫吃了一口饺子说,希望吧。我问小丫工作签哪的,小丫说我签的一个南方公司的人力资源,我说啊,南方的啊。小丫说嗯。

其实我早就知道小丫签的南方,我也知道小丫知道我签的北方,我还知道我签了之后小丫才签的。我以为小丫会留在北方,留在离家近点的地方,我以为女生都会这样。我想我已经看不懂小丫,虽然她的脸庞和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

时间真是一个混蛋,你喜欢的不喜欢的它都会不由分说带走。于是有些人每天都用操蛋的心态过着蛋疼的生活,你跟他谈未来,他说未来纯属扯蛋。

听说黄海波被抓了,六个月后又放出来了。听说学校有人跳楼了,不知道一人跳楼全寝保研的传统还会不会继续。听说食堂饭菜又涨价了,还听说有人点了一把罢餐的火,还没看到火苗就被熄灭了。听说湖人西部垫底了,听说张伯伦登邮了,听说火车票又提前了,听说周杰伦公开恋情了,听说美团外卖出新活动了…………听说学校要改名了。

小丫说,改就改吧,人会换衣服,政府会换届,学校换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可以。可是我看有一种我从没看到过的情感在小丫眼里一闪而逝。

生活就像一场洪流,我们都是随波逐流的小鱼和虾米。

转眼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我说小丫,你出来吧,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把椅子上的雪都扫掉,我说小丫,你快坐。小丫看着我莫名其妙,说你背着吉他干嘛?我说我刚写了一首歌,想唱给你听。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写,没有谱子,词是想了很久的。我学吉他两年,跟小丫在一起三年,我从没弹给小丫听过,小丫也从来没要求过。小丫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慌,小丫说你唱吧。

我横抱着吉他,缓缓呼了一口气:

银色的月光白色的雪

飘荡的柳枝昏黄的灯

安静的夜色安静的街

血红的玫瑰破碎的吻

你转过街角我没跟

又一个明天又一个夜

放走了青春留下了我

走过了小山走过了河

轮转了岁月安顿不了自己

你离得远了我都懂

也许是风景不够美,所以你走得义无反顾

也许是我唱得不好听,让你皱了眉

只是风景再美也有看倦的一天

我唱得难听却都是我心跳的声音

夏天和冬天只隔着一个秋天的萧瑟

开始和结束只隔着一句再见的时间

我和你只隔着一个天涯的距离

哈桑追到了风筝却追丢了阿米尔

我走丢了岁月还走丢了你

可是生活啊,就是这样吧

不去想走丢的岁月,不去想走丢的你

不去想挥霍的青春,不去想挥霍的爱

只愿这颗心,平静如水这首歌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没有特点。旋律很慢,只有两个节奏交替变换,我唱得比较煽情,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具体我也不是很肯定,因为室友都说我平时一句歌词能跑五六个调,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唱完了,我故意不去看小丫,想听她几句赞美,然后我再很有风度地转过头说一句马马虎虎的,你喜欢就好。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两只手已经冻得不是猪蹄胜似猪蹄,都拿不动吉他了。我有点泄气地扭过头,发现小丫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满是开心和满足。风大,她的帽子都被吹落了,两只耳朵被冷得通红,我赶紧帮小丫戴好帽子。小丫还是动也不动地看着我,我说小丫小丫,小丫笑了,她笑着说其实你挺帅的,我一听就乐了,我说一般一般,随便……小丫又说就是长得怂了点,说完就帮我整理吉他,扔下一脸茫然无措的我。

我很想问问小丫,我很帅就是长得怂了点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问。

雪越下得疯狂。

有一个周六下午我路过香槟树,那是一个卖冷饮的小店。我进去买了两杯奶茶,蓝梅的。之所以要蓝莓,是因为我第一次去买奶茶的时候不知道喝什么,服务员是一个小我两届的女孩,笑起来挺甜的,她问我想喝什么,我说你给我推荐一种。她说那就蓝梅吧。

然后我就喝了三年蓝梅。

小丫说下午会在寝室洗衣服。我走到小丫宿舍楼下给小丫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我说小丫你下来一下,我给你买了一杯奶茶。

小丫说我在实验室,晚点打给你。

天气越来越冷。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孤寂吗?不是我想你的时候你不在我的身边,也不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在想你,而是买了两杯奶茶,我一个人喝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见到小丫,小丫说有几科考试,很忙。

有一天晚上我们寝室几个一起出去吃饭,路上室友跟我说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我说不是,你看错了。

他又说就是你女朋友,我这眼神十里外的美女都……

我打断他说,是,是小丫。

他说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跟你女朋友挨那么近。

我说我不认识。

他又说他们怎么走那么近啊。

我说我不认识。

他又说他们……

旁边的室友拉了拉他,他立马谄媚一样地笑着跟我说,是我看错了,那距离刚刚好,刚刚好……

如果不是还欠我200块钱的话,他铁定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铁定的。

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啤的白的都有。哥几个有一个绰号三解的,酒量我不就多说了,他一解裤腰带算是刚刚热身,二解裤腰带喝到高潮,三解裤腰带……一般他二解裤腰带所有人都倒下了,少有人能看到他三解,据他所说高中升学宴的时候三解过一次,那次他一个人干趴下二十来桌,后来不出意料地去医院了,不过是送几个想故意整他的老油条去医院。不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如何,三解在我们寝室已然成为一个传说。

喝得太多,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隐隐约约间做了个梦,梦见小丫站在白杨树下,穿着碎花洋群朝我笑,那件碎花洋群是我送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我记得她收到之后特别开心,马上回到寝室换下后问我好不好看。那天风很大,小丫的头发和裙子都被吹向了一边,另一边边裙子紧紧贴着身体,凸现着纯真的曲线。天有点冷,风有点大,我想跑过去紧紧抱着她,我怕她冻着,怕风把她刮走,你们笑我吧,我就这点出息。我就不停地跑啊跑,小丫朝我笑着,看着我跑,可是我怎么都到不了,小丫就在我前面二十米的地方,我跑了好久都去不到,我大声喊小丫,小丫,小丫还是笑着看着我。我心里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我怕小丫不等我,我努力地跑,身体一用力,然后就醒了。

醒来后头很晕,口渴。起来喝了水上个厕所接着躺下,现在是上午十点五十,除了三解在玩游戏,其他几个都躺着。我想着刚刚的梦,想着我是不是做梦喊小丫让他听到了。听到就听到吧,他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把他裸照公开。三解喜欢裸睡,有时候太热了他把被子往旁边一踢,完美的大字形躺在床上,不知道的以为在搞人体艺术。他的床铺正好对着寝室走道,偶尔隔壁寝室的过来串门,把门一踹,那场面你懂的,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头特别晕,我就这么昏昏沉沉地想着,眼睛又干又涩。刚闭上眼睛手机响了,是小丫的电话,小丫一般是给我发短信,很少打电话,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小丫说我考完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每次见到小丫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味道,每一次的久别重逢都让我感觉她身上陌生的味道更重了。我想说点开场话活跃气氛,小丫却先开口,小丫说你又喝酒了。我笑着说没喝多少,昨晚……小丫打断我说昨晚我看见你们了,我说啊,是吗。然后我们就沉默了。

小丫说班上有一个男生在追我。

我说嗯。

小丫说我跟你坦白是希望你不要多想,我只拿他当朋友。

我说我相信你。

小丫说这学期我还有很多事,就不陪你去滑雪了。

我说好。

小丫从来没去过滑雪,我也没去过。很久之前我们约好这个冬天一起去滑雪,一起去冰雪大世界看冰雕,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自由的冬天,下一个冬天我们各自工作了。我知道很多愿景是经不起等待的,很多事过了那一天再没有那一年,小丫很忙,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和寝室哥几个去滑雪,全身武装得严严实实。其实滑雪挺简单的,还不容易摔,可我摔了好多次,有室友推的,有自己故意摔的,像是一种自虐,室友也跟我一样,自虐式地摔,我们没有难过,我们都玩得很开心,可是都在自虐式摔跤,好让心离这块白色的大地更近,这是病,无药可治。我们晚上还去了冰雪大世界,看着那片美丽得不真实的世界,却没有想象中的惊艳,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我们几个站成一排,看着那片灯火辉煌的世界,各想着各的心事。那一刻我没有想小丫,没有想那些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来哈尔滨看冰雕的朋友,没有想从前,没有想现在的事,也没有想以后,总之,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给小丫发了很多照片,滑雪的,摔跤的,在冰雪大世界的。小丫一直没有回我消息。

一周之后的一天晚上,小丫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小丫说上次在弄一个论文,忘记回你消息了。照片我看到了,挺漂亮的,你们应该玩得很开心。今天我们寝室也一起去冰雪大世界了,本来我不想去,但是今天一个室友生日,所以不想扫她兴。我们也玩得很开心,刚回来,好冻手,不多聊了,你早点休息。

我说开心就好,你也早点休息。

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过得最快。不知不觉地又到了腊月二十九。我回到家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我去过很多地方,去爬山,上午四个小时上山,在上边呆了半个小时,又花了一个下午下山。去好哥们家聚餐,我煮的菜,他们意见非常一致地没有发表意见,每个人都夹了一筷子表示感情还在,感情再好一点的夹了两筷子。我们还骑自行车去了很远的地方,路上有一哥们脸不好,他自行车前胎被扎破了,然后我们很有义气地没有陪他走路,我们说去前面找修车店,说罢就以最快速度跑先。幸运的是找到了一个修车店,换了一个前胎,不幸的是回来的时候他的车胎又在路上扎破了,这次是后胎。我们还去打球,被母校一群高中生虐菜了,回去路上谁也没说话,晚上都喝了很多。如果要问一个月能去多少地方,能见多少人,能得到多少快乐,能忘记多少难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有力气走路的时候就不要停下来,还有力气唱歌的时候就不要当听众,还能笑得出声的时候就不要沮丧着脸。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虽然现在年味越来越淡,这个小县城还是能看到一些年味十足的景象,比如说街上一摊挨着一摊占了半边马路的菜市场,比如说抱着新枪跳着十字步的小孩,比如说被恶作剧扔进人群的爆竹,比如说穿着花衣服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比如说盯了半天小女孩手里棒棒糖的小男孩…………

小丫这个名字有好久没出现在我生活里,上次电话过后我们再没有见过,再没有联系过。

我在房间里调着弦,手机屏幕亮了。我拿过来一看,是小丫的短信。

年三十的晚上,烟花满天,中山广场的钟声一声响过一声,日西河里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烟火,鞭炮声一阵一阵,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在广场一个安静的角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们喜欢吃完年夜饭来外边庆祝,跟其他人分享相聚是缘的快乐,我看到每个的心都越来越热,他们开始手牵着手,不分富贵贫贱,不分亲疏你我,不分熟悉陌生,他们在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述说各自的唏嘘平常,他们的心很热,散发着温暖附近的光芒。

我摇了摇头,眼前的人都消失不见,我在广场的中间,周围稀稀疏疏几个出来玩爆竹的小孩。

我苦笑了一声。小丫说我总是喜欢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我知道,可是不想改。

“哥哥,你在干嘛,这是什么东西?”

我转过头,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家里人给她穿得多打扮得像个布娃娃。

“我在这里…………不干嘛,这是吉他”

“吉他是用来干嘛的?”

小女孩嘟着嘴问得一本正经。

“吉他是用来……就是唱歌时候用的。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妈妈在那和我姑姑聊天”她用手指了指。“我可讨厌听我妈妈和姑姑说话了,他们总说我这不懂那不懂,其实我都懂”

“哈哈,是的,我也讨厌听我妈妈和我姑姑聊天”

“就是。哥哥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她盯着我手里的吉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来,坐我旁边”

我第一次自己写自己弹时,小丫坐在我的旁边,还有满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这是第二次,此刻没有小丫,没有雪,只有远处越来越小的爆竹声,和坐我旁边的小女孩,还有偶尔过路人的眼光。

小丫在短信里说,我们分手吧。

我说好。

我把吉他横抱在胸前,缓缓呼了口气:

《姑娘你走吧》

姑娘你来吧,风雪再大我去接你

姑娘你在啊,生活再苦我会好好珍惜你

姑娘你走吧,不要说舍不得我不会勉强你

姑娘你走吧,走了之后我不会打扰你

不是我爱的不真,是我陷得太深

不是我爱的不深,是我伤的太真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要做一颗石头

僵硬的躯壳僵硬的心

可粉身碎骨,不流泪悲伤

姑娘你走吧,我会做一个石头

一颗安静的石头,不会流泪不会悲伤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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