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斯人
三月,阴雨连绵,虽已是初春,但是天气还是十分阴冷。陆远无聊地趴在靠窗的课桌上,看着窗外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右手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突然,眼前的视线被一把明黄色的伞占据,视线上移,一张修饰精致陌生又熟悉的脸挂着讨好又有些畏缩的笑容:“小远,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下次要记得带伞哦。”
“知道了,不用你假惺惺的多操心。”陆远心里一阵烦闷,嘴里嘟囔道:“不要以为你和她穿一样米色的大衣,用同样的香水就妄想代替她。”
气氛刹那间安静的诡异。
“可能所有人会渐渐忘记她,但是,我不会。”
女人嘴角温柔的笑容尴尬地凝滞了一下,欲言又止:“我……那我不打扰你上课,我……走了。”
周围叽叽喳喳议论的人像八百只打架的鸭子,陆远扣上自己宽大的帽子,双手紧捂着耳朵,紧闭着双眼缩在墙角,仿佛这样就能与整个世界隔绝。
“为什么内心一点都没有报复之后的快感?”
夜幕降临,透过街边橱窗看着全身湿漉漉的自己,陆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楼道的感应灯亮了又灭了好几回,昏昏沉沉中,在转角的垃圾桶旁,他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伸手把明黄色的伞捡起。
“今天给妈妈送了她最爱的百合,陪她说了很久的话,我答应过她,不能无故怀有恶意地对待任何人或事。”陆远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仿佛这样才能解释通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把那个女人送的伞给捡回来。
其实,他不过需要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理由。
推开门是刺眼的一幕其乐融融的景象,陆东海一边体贴地给那个女人夹菜,一边温柔地称赞,“徐丽,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陆雨乖巧地用自己的小勺子吃着青菜,甜甜地笑道:“徐妈妈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陆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哥,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快来吃饭啊。”小家伙今天似乎很欢快。
“你给我过来,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这个小叛徒……”陆远长手一伸不由分说地把他拽进房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大门紧闭。
“哥,你干嘛,这么凶。”陆雨缩在墙角,无辜的大眼睛泛着水雾显得楚楚可怜。陆远的气愤带着一丝无奈,“陆雨,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名字里有个‘雨’字,动不动就哭鼻子像个小姑娘似的!”
“好了,我不哭。”软软的声音还是透着小小的委屈,“徐妈妈都说了我只有五岁,难过的时候可以哭。”
“谁叫你喊她妈妈的,叛徒,仅仅几餐饭就把你收买了,你还真容易满足。”
“可是自从沈妈妈来了,我就不用吃你和爸爸煮得黑糊糊的饭了,肚子也不会疼不用吃苦苦的药了,还有人跟我讲故事,陪我玩游戏……”小家伙扳着指头认真地数着好处。
揉着他圆圆的小脸,陆远的心一片柔软,“是呀,小雨他还小,需要有人照顾……”
“哥,你快换了衣服洗澡去吧,不然会感冒的。”
“好了,哥没事,你先出去。”
把小家伙拎出去后,陆远的眉头纠结地拧成一团,他心里其实明白沈丽没做错什么,他只是有些不习惯最爱的妈妈离开之后,突然有另外一个陌生女人闯入这个家而已。
可能自己太过于敏感吧。陆远自嘲一笑,顺手去摸床头的那个玻璃的相框,那是他和妈妈唯一的一张合照,他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习惯翻出来看看,这是他最好的安定剂。可是空落落的手感让他发现,照片不见了。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陆远阴着脸走到客厅,“你们谁进了我的房间,动了我的东西?”
陆东海一脸莫名其妙:“陆大公子,你这又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爸,你别闹,闭嘴,别说话!”陆远不耐烦地打断他。
陆雨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徐丽安慰地拍拍他,“别怕,哥哥只是心情不好。”随之她又怀有歉意地站起身来,“小远,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帮你整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你的相框,我……”
“够了,你不用多说了,我早说过我不喜欢陌生人进我的房间,乱动我的东西,从今以后,这个家有你没我行了吧,……”陆远愤怒地像一只受伤咆哮的野兽。
“陆远,你太过分了,怎么和徐阿姨说话的?”
“行,是我过分,我今天就走,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陆远气愤地夺门而出。
“哎,外面还下着大雨呢!东海你怎么和孩子置气呢,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不行,我必须得追他去,这孩子伞都没带,这会天又黑了,多不安全啊。”徐丽焦急地披上雨衣,顺手捎上了门旁那把明黄色的伞。
“唉,你别急,让这小兔崽子滚吧,到时候他自己会回来的。”
“这怎么能行,我必须去。”
陆远在雨中奋力奔跑,听见背后传来模糊的呼唤声,“陆远,你别走,阿姨给你道歉行吗?实在不行阿姨走好吗?你一个人能上哪去啊?”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烦人?不用你管我,你是我谁啊?虽然你现在和我爸在一起了,但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妈的,这辈子我妈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她就死于你面前路口的那场车祸。”
“我求你别跟着我了,行吗?”陆远朝她吼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飞速冲过这个路口。
“陆远,站住,小心……”
“吱……”一阵破空的刹车声让空气凝固,陆远回头一看,僵住了身子。徐丽脸色苍白地倒在雨中,手中明黄色的伞砰地掉落在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身体里溢出渐渐散至四周,密集的雨点胡乱地打在陆远的脸上,冰冷而锐利。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地可笑又可怕。
“混蛋,徐阿姨这样,你现在满意了吧。”陆东海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也是到该清醒的时候了。
“徐妈妈,你怎么了,呜呜,你不要离开我。”陆雨哭喊地撕心裂肺。
陆远的脑子嗡嗡作响,救护车的警报声、人群的呼救声交织在一起,四周一片嘈杂。他颤巍巍地蹲下,捡起了地上那把明黄色的伞,上面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温热的鲜血,浓烈的血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哥,相框不关徐妈……徐阿姨的事,是我打碎的。”
“知道了,不怪你——要怪就怪哥哥吧。”
陆远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
清晨,医院305病房门口。
“患者全身多处骨折,但所幸及时救治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期好好调养,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好的,谢谢您啊医生,真是辛苦您。”陆东海激动得颤抖地紧握着大夫的手,不停地向大夫鞠躬表示感谢。
“没事,这是我们职责所在。你们家属也要注意好好休息,不必太担心,病人今天应该会醒过来。先生,你先过来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哦,行,好的。”
昨夜突然的变故让一家人都彻夜难眠,陆雨缩在走廊的长椅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眼角还淌着泪痕。陆远脱下自己的外套,轻柔地覆盖在他小小的身子上。随后陆远静悄悄地溜进病房,往床边桌子上的玻璃花瓶里放了一束芬芳的百合。
电视上都说昏迷的人有潜意识,需要和他们说说话,才能将他们唤醒。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我......”陆远轻轻地趴在床边,傲娇别扭地说道:“女人,你要是早点好起来,我就好好吃你做的饭,听你的话,收你送的伞......”
话还没说完,听到门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立马慌张地将一把清洗干净的明黄色雨伞丢至桌边,飞快地打开门,冲出病房。
“哥,你是不是偷偷溜进去看徐妈妈了?”一出门他就撞上了陆雨无辜的大眼。
“没,没啊......”陆远回答得毫无底气。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小家伙坏笑地眉眼弯弯,“你不仅偷溜进去看徐妈妈,还给她买了花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送伞给徐妈妈呢?今天没下雨啊。”
“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和徐妈妈道歉对不对......”小家伙就像一个开了阀门的水龙头巴拉巴拉自言自语说个没完,“爸爸说知错能改就是一个好孩子,所以我相信徐妈妈肯定会原谅你的。她......”
“停,陆雨你别说了行不行,一大清早就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一样,我告诉你大人的事你这个小家伙别瞎参合。”陆远被人拆穿心事后,口是心非别扭地有些脸红。
“我提前看了天气预报说过会儿有雨,所以来给徐阿姨......和你们送伞。”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家伙早慧,笑得一脸谄媚,“真的是这样吗?我去问问爸爸。”
“哎,你给我站住!”
陆遥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的天空,心里却默默祈祷着下一场大雨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