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母胎solo的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在我的父母身上,传说中彩色的爱情是灰色。记忆里是个很寻常的傍晚,属于夏日的暑气从树梢上慢慢的落到了根部,刚刚好有了那么点偃旗息鼓的意思,阿娘坐在后院那个矮矮的木凳子上,边拍打着蚊子纳凉,边讲给我听她做过的一个梦。话题的始端是什么已经记不分明了,也无从可考了,便就此揭过吧。单说回梦,在我哥哥已经能将泥巴捏出“简化版”的八戒兄而我也已从呱呱坠地进化到能直立行走了的这些年里,阿娘还在周而复始的做着同样的梦,梦里她孤身一人走在回娘家的路上,路两旁是及踝的草地,大片大片的草地向着远方蔓延开来,只有脚下是一道狭长的小路,明知道路的尽头就是家,也知道再往前走,就会看见初中上学时天天爬过的山坡,还知道在那百米余长的半山腰上,一边是长着酸枣树的峭壁,须得人小心的勾着树枝,才能摘到酸甜可口的枣子,一边是存放着干柴堆的洞穴,到冬天柴垛就变矮了,等跑下那道坡,会看到白泉水从石板缝里流过,从仅供吃水桶放进去的饮口泉流到洗米泉,有人拿着筛子在水里漂着麦子里混着的麦壳儿,水面一漾一漾的,有些麦壳儿被漾出水面,贴在石板壁上,有些则随着水流到了洗衣泉,当然,那些贴在石板壁上的麦壳儿,在太阳光沥干了石板壁上的水珠后,就没办法继续黏着了,只能掉回水面,继续着它既定的路线,洗衣泉里这厢是人们拿着木棒槌敲打着浆洗的衣服,那厢是孩子们站在过膝深的水池里,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河床,抓排队游过的小蝌蚪,有些进了透明的水瓶里,去了谁家院子的花盆里,有些藏进了旁边伸出来的水草里,白泉河里因着冬暖夏凉的白泉水四季皆是熙攘的人群,无论什么时候经过,总会有人扬起头来,招呼一声,娃子放学回来啦,然后等甩着麻花辫应完了这句话,就到家了。明明不长的距离,在脚下的小路消失在草地深处的时候,就变得遥遥无期了,踩着覆了一层尘土的鞋子,站在不知来处又失了去处的路上茫然四顾,是这个梦从来不曾变过的尾声。我向来都认为,梦的那头是洁白的日光映着溅起来的白泉水,翠绿色的水草丛中游着黑色的小蝌蚪,外婆家的窗框里会透出来亮焦糖色的光,烟囱上飘着茴香浓郁的味道,闻的归来的人心里软乎乎成一片儿。而梦的这头,是找不到回家路的阿娘,是心里焦急的很的阿娘,路两旁那无暇顾及的草地因着无人给它添上绿色,只能用灰色铺满了整个梦境。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家父母的爱情应该是灰色的,不是那种让人很想吃的糖果色。
至于阿娘的梦,在后来结束了。结局并不是阿娘踩着落满灰尘的鞋子回到了外婆家,而是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来时路上慢慢长大的我们,这场梦的尽头由此换了方向。
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家里震感很强烈,我在教室里怼着前桌让他别晃我桌子时,阿娘正在睡午觉,被我爸从家门口一阵风似的冲回房间连晃醒再被带到院子,惊魂甫定的扶着老槐树一阵后怕时,这场在我眼里颜色不浓烈的爱情终于酿成了名为亲情的糯米酒,余韵是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