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流,当然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写手,却是勉强自封的。如果演员可以有十八线之外,那么在写作上,我大概勉强算是一百八十一线之外的写手。
我要讲述的,是一个末流写手的作家梦。当然,这个梦想太渺远,以至于挨了几次生活的打之后,我的梦想由作家变成写手。
遗憾的是,作为写手,我一样很不合格。没有什么代表作,也没有什么能让人读到立马能想到自己的文章。
仔细想来,实在惭愧。
然而,无论我经历什么,母亲一直是支持我的那个人。
在这个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梦里,唯有母亲始终坚持支持我。她知道我爱写作,就常常买作文书给我。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作文书对我的诱惑胜过任何糖果或玩具。
那时我上小学五年级,母亲去县城回家后给我带了一本书,封面上的米老鼠在阳光下闪出诱人光泽。我看到《作文入门》感觉很开心。但当我打开书以后,难掩失落。
是一本带拼音的作文书,内容也让我感觉失望。再看看定价上的35元,我觉得母亲受到了欺骗。
那时我觉得一种屈辱,可恶的摊贩,居然把这个小孩子用的书卖给母亲。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母亲书是怎么买的。
母亲说她告诉书店的人小学五年级写作文用的书,别人推荐给她的。可怜我那只上了二年级的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花了三十五块钱买了一本没用的书。
见我询问,母亲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急忙问我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那时我心直口快,直接说,五年级怎么还需要这种满是拼音的书?
母亲低下头,不停的搓着衣角,像和尚念经般的重复着低语,“卖书的人说这就是你们用的啊”。
一向要强骄傲的母亲,因为那本作文书,似乎特别失落。
夕阳的余晖中,我望着低着头的母亲,心中暗想,将来自己一定要写本书,让它出现在书店里。
那本书从买回去后一直压在床下面。只要一看到它,我就想到老实善良的母亲受到了欺骗,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后来我偶然参加作文比赛得了奖,母亲一直认为那本作文书起了作用。我至今仍没有反驳。对也好,错也好,只要母亲开心就好。
学生时代,因为喜欢写作,我常常投稿,买书。那时家境不好,又不会用电子邮件,常常买了信封和邮票,将稿件用挂号信寄出去。
那时我投往全国各地。常常几封挂号信和邮票的钱,已经是我几天的生活费。我又爱买书,下课就看,睡觉前看,放假背回家看。母亲知道我扣着生活费和买鞋子的钱买书后,常常背着父亲给我零用钱让我买书看。
甚至高考前夕,我还写小说到凌晨三点。父亲常常责备我写小说耽误了高考,又因为我在写作上没有什么成就,始终对我的未来充满担忧。
只有母亲不同。高考成绩出来后,她问我还想不想读书。我说读。那时我考的很不理想,但勉强过了本科线。
唯一支持我读大学的念头是,我想学汉语言文学,渴望在写作上有所成就。在写作之外,我很难感受到生活的快乐。
也许命运常常爱和人开玩笑。我去了大学,但没能如愿读汉语专业,后来又生了病。
我的大学生涯,在一张通知书和一万多块钱的学费里结束。退学那天,母亲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奇怪表情。
她脸色苍白,神情痛苦。我望着学校的行政楼,小心翼翼的说,妈,你是不是不高兴。母亲愣了一下,说没有。
办完手续回家以后,母亲在收拾东西之后看着退学证明说,一万块钱,就换来一张纸。
她坐在窗前看那张纸,我看着她,不敢说话。
现在想来,签字那天,她一定很挣扎。
她后来甚至告诉我那时我准备退学之前找工作处处碰壁的时候,她还有点高兴,以为这样我知道了找不到工作的难处就会去上学。
可我到底是退学了。
退学以后的生活,如一位朋友所说,高中学历,只能去卖个衣服或者端个盘子,很难找到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光是本科学历的门槛,已经足以让很多工作将我拒之门外。
个性孤僻又不善言辞的我,踏出校门后,很难稳定。我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街道上的霓虹灯,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当初退学。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
三番五次的跳槽后,我渐渐对工作不抱希望。二十几岁的年纪,却好像已经到了熬着等死的暮年。
我开始大把掉头发,整夜的失眠、焦虑。无意间,我发现写作可以让我忘记不愉快,那个不死的作家梦,至少可以支撑我一路狂奔。
这发现使我惊喜。至少,在庸常的生活里,还有那么一点热爱,足以支撑我走下去。
失业的日子,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写。有时候从早上写到晚上,到了上卫生间的间隙,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一天没吃饭,也没喝水。
记得有一次我一次性更新四篇文章之后,直接累到瘫坐在床上,不敢动弹。
尽管如此,写作并没有给我带来可观的收入。我的亲戚和邻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在写作,一个个劝我母亲说我不务正业要多管教一下我。
这样的话听多了,我渐渐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特别是在写作一筹莫展时,我更加质疑自己。
唯独母亲说,那不叫不务正业,是志向远大。
为了这句“志向远大”,我的痛苦和怀疑都得到体谅和理解,而我的梦想,从来都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坚持,守护。
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将继续是个末流写手。不过没关系,至少,在这条路上,有人一直支持。而这种支持,足够让我为这场梦再努力很久,坚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