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十多年前的西安没有现在的繁华,城墙破败,街道窄小,面摊多,风里能闻到羊肉泡馍和糖蒜的味道。杨涛刚到西安的时候就赶上了大风,昏黄的天看不了多远,杨涛是南方人,分配到西安当警察,师父是刑警队长王瑞,没多久就见识了一个大案。
午夜,一个人死在了玉祥门,验尸结果是死于心脏骤停——眼球爆睁,五官扭曲——被吓死了,死者手里攥了几颗酸枣。一周内,附近连发3起,死状相同,手里面都攥着几颗酸枣,酸枣半青半红。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所有人震惊,消息没能封锁,半城人都处于恐慌中,传言四起,莫衷一是,都说撞鬼了。
一个月之后,毫无进展,各方压力袭来,跟山一样,刑警队长王瑞几近崩溃,性情都变了,全城布控,还有人死亡,死壮类似。杨涛看着师傅的样子,焦躁不已却毫无办法。
一天,刚擦黑,杨涛暗哨布控,一个黑影出现在视线里,是个女人,慢慢挪向前,到跟前一看竟是王瑞老婆。
“嫂子,你怎么在这?你来找王队的吗,他不在这一片?”杨涛热情地迎上去。
“有鬼一直跟着我,她就在那”,嫂子没答话,惊慌地躲在杨涛的身后,掐着他胳膊,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树,“她一直跟着我,一直跟着我,还一直让我吃酸枣”。
“酸枣!”杨涛心一颤,顺着嫂子的手看去,什么也没有。杨涛一手扶着嫂子,一手掏出枪,慢慢地向那棵树靠过去,脊背一阵阵的发凉。什么也没有,突然身后隐约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来,吃酸枣——来,吃酸枣——”,声音不大但声声入耳,两人都瘫软下来。声音太突然,丝丝的,像一根针直扎耳膜。
一辆警用三轮摩托车开了过来,看见他们,赶紧上前扶起。杨涛扶嫂子上车去了警局,王瑞到的时候,二人已经恢复了平静,杨涛无法解释刚才的情况,只能原原本本地叙述经过。
“瓜批,脑袋坏了!什么时代了,共产党员还信这个,别听你嫂子瞎胡说,都是无稽之谈,别像个娘们一样”。王瑞骂骂咧咧,冲女人恨不得打一顿,“跑到这里来给我丢人,说多少遍了,没有鬼神,没有鬼神,你那些都只是幻想而已,别到处丢人现眼。”气呼呼地把女人拉走了。
杨涛了解他们,感情非常好,之前从没吵过架,甚至没红过脸。嫂子任劳任怨,勤俭持家,两人互相帮衬,是模范夫妻,估计是因为王瑞最近压力太大了。
02
第二天一早,杨涛又来到那颗树下,没有任何发现。王瑞家靠近玉祥门,就在附近,杨涛买了点东西过去。
“嫂子在家吗?”女人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杨涛过来,招呼里面坐,面色蜡黄,明显精神不佳,杨涛放下东西,拽了条凳子在院子里坐下。
“嫂子,昨天把你吓着了吧,王队因为最近太忙太紧张了心情不好,你不要怪他”,杨涛安慰。
嫂子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嫂子是典型的陕西女人,醇厚、真实,有啥说啥,杨涛经常来蹭饭,对嫂子熟。
“嫂子,咋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杨涛试探着问,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我给你师父说好多遍了,但是他不信我,但我确信,是真的,我没乱说。”嫂子攥了攥腿上的围裙,接着说“恶鬼缠着我已经好多天了,一到晚上就来吓唬我,我睡着了,她还会跑到我的梦里吓唬我,我快疯了,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会怎么样”。说着,脸上布满了恐惧。
嫂子惶恐地环顾院子,好像在找什么,杨涛感觉脊背发凉,他拍了拍嫂子,示意不要怕。嫂子顿顿神,看着杨涛继续讲:
王瑞一直很忙,经常早出晚归,我知道他在查酸枣案,那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他回来了,开门什么也没有,接下来每一个小时左右便会有人敲一次门,每次都没有人影。到十二点的时候,还在敲,我害怕起来,以为是你师父之前抓过的人来报复,抱着儿子不敢睡。奇怪的是,每次敲门之前儿子都会大哭,敲门声一响,就立马不哭。我害怕极了,多想他能在我的身边。
凌晨三点左右,敲门声急促起来,我以为是王瑞回来了,拿起手电筒去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快到大门的时候又没有动静了,开了门,左右看了看,还是什么也没有。我愣了一会,刚要退回来,门槛下几个圆圆的东西露出来,竟然是几颗半青半红的酸枣,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酸枣案,赶紧关门回屋。一抬头,啊!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影出现在我眼前,白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瞪着我,她的手慢慢地伸到我的跟前,嘴里说“来,吃酸枣”。我吓瘫在地上,儿子一下子哭了起来,我神经一紧,顾不上害怕,往房间爬,那个影子一下子又没有了。到屋里,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哭累了,竟然睡着了,王瑞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早晨起来,像做了个梦,出门看了门槛,被打扫过了,对发生的事情有些不能确认了,但是“来,吃酸枣”我 记得清清楚楚。
嫂子额头上已冒出了微微的汗,杨涛听着也瘆的慌,他是听过那句话的,“那你没把这个事情告诉王队吗?”。
“我说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提到王队,一汪柔情取代了眼睛里面的恐惧。
“后来呢”,杨涛问。
“没多久,第二次奇怪的事情又来了。”嫂子开始说起来。
第二次也是在晚上,哄儿子睡着后,听着收音机洗碗,播的是单田芳的评书《童林传》,收音机里突然播出“来,吃酸枣——来,吃酸枣……”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抄起一只碗砸在地上,声音还在,尖细、低沉,儿子的哭声把我从恐惧里面拉回来。我冲到儿子的房间,捂住他的耳朵,儿子并没有醒,像在做噩梦。我突然想到老人说鬼怕血,咬破手指头,抱着儿子,戳着流血的手指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一会,声音没有了,有开门的声音。我确定这不是做梦,上次也不是。王瑞回来了,看见我们也吓坏了。我把经过说完,王瑞看了收音机,里面播的还是单田芳,他不是很相信我说的话,说我这叫幻视和幻听。他在家,家里很安静,我和儿子才睡的好。
说到王瑞,嫂子舒缓很多,对自家男人的赞许和肯定溢于言表。
“师父能给嫂子安全感,更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的。女人在自己男人的保护下,是没有必要害怕什么的”,杨涛看着嫂子,心里蛮安慰。
“第三次,我感觉那就是个鬼,而且是冲我来的。”嫂子低下头,继续说,有些失落。
我很害怕,担心儿子,把他送到奶奶那里,在郊区。天越来越凉了,公公婆婆正在收拾东西,他们喜欢的不得了,放下手上的活,带孩子去院子里打枣。一堆衣服堆在炕上,我接着叠,把衣服放进柜子的时候,发现有个相册,王瑞从十几岁到现在的照片都有,当兵的照片最多。在个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王瑞和一个女人的合影。我吓坏了,照片里的女人竟然就是那天半夜门口见到的红衣女鬼。女人大概十七八岁,穿着素白的褂子,鹅蛋脸,大眼睛,黑头发,笑的很好看。看着照片我竟然睡着了,梦里一个女人一直在追我问要不要吃酸枣,一身红衣,一头长发,一脸惨白。
嫂子变的有些情绪失控,看看面前的杨涛,稍微调整一下,继续说:
我醒过来,害怕极了,跑到院子里。婆婆看我手里抓着的照片,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一跳,叫公公把孙子抱出去,把我拉进屋子讲了这个女人的事情。女人是王瑞之前的对象,叫小兰,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非常好,王瑞去当兵第二年,小兰性格大变,第三年,就疯了,跑遍了医院也没治好。第五年小兰突然失踪了,至今也没能找到她。我之前没听王瑞说过关于小兰的事情,感觉事情绝对不简单。
“嫂子,后来呢?”杨涛听说着,叫了下入神的嫂子。嫂子回过神,继续讲。
你师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有心事一般也不跟人说,能想象小兰的事情对他的影响,。虽然他有过这样的经历没告诉我,我不怪他,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把儿子交在了婆婆家,很想赶快找到王瑞,我多么想他和小兰的事情不是被我偶然发现的,我问他,他会怎么回答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骑着车子,感觉耳边的风都是小兰的召唤,“来,吃酸枣——”不过,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从郊区到家的路不好走,到家已经晚上7点了。王瑞不在家,最近他瘦了好多,脾气也变了不少,如果他知道杀人的是小兰的鬼魂,不知会怎么想,我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了。我坐在床边,心跟猫抓的一样。拿起床边的水杯,准备倒点水喝,一股阴冷从背后扩散过来,我转过头,小兰贴着我的脸立在跟前,两只眼睛盯着我,电壶和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来,吃酸枣”小兰伸出她的手,几颗酸枣摆在我的眼前。我死定定地看着她,浑身抖的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酸枣”两个字,我一点也不害怕了。我突然明白,小兰是来和我抢我王瑞的。我冲着她大喊“王瑞是我男人,你别想抢走他”。她也被我的样子吓着了,鬼影停顿了一下,突然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把手中的酸枣往我嘴里塞,喊着“王瑞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完全没反抗能力。快要死的时候,大门突然响了,是王瑞回来了,我一下子轻松了,摊在地上,手被地上的玻璃扎的流血不止。真的是王瑞回来了,我的心一下子从硬邦邦的软化下来,感觉已经死过一次了。
看到他进来,我一把抱住,感觉好委屈,抱着他大哭,求他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们娘俩,我从来没有这样地懦弱过,我不害怕,我害怕王瑞离开我。王瑞被吓着了,把我的手包好,把我抱到床上。他的样子温柔,看着他,好些天的别扭和害怕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他小兰的事情,不一会我睡着了。
醒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王瑞一个人站在窗户边发呆。我走过去,那张照片在他手里。我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异样。他把我拉到床边,把他和小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和婆婆说的一样,我抹去他的眼泪。王瑞说,他总感觉小兰没有死,最近总有见到她的感觉,他说,我的性格和样子和小兰有些像,他说的直接,我没有感觉不舒服。我从来没见过王瑞这个样子,我好心疼。
嫂子低下头擦擦眼泪,从嫂子身上,杨涛看到了陕西女人的纯真、坚韧和隐忍。
杨涛不知道怎么安慰,嫂子继续说:
我看着王瑞的样子,心都碎了,我从半夜敲门到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有些欣喜又有些不以为然,他不认为有鬼神,自然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虽然他期望是真的,我告诉他小兰拿着酸枣,,也许小兰就是杀人的凶手,他斩金截铁地说不可能。天还没亮,人就走了。
一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昨天下班,想去找他。一路上,小兰一直在我的耳边喊着“来,吃酸枣”,半路上遇到了你。
杨涛昨天确实也听到了,“嫂子,你别怕,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朗朗乾坤的,我们不怕”杨涛安慰嫂子但感觉自己的话很虚。
“其实我现在不怕小兰,我是担心王瑞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有王瑞在我什么都不怕”嫂子的目光很坚定。
03
杨涛从嫂子家出来,一脑子的事情让他有些抓不住头绪,他将信将疑。在快到宿舍的胡同口,几个人围着一个道士样的人在那咋咋呼呼,黄黄的东西在大家手里传着。杨涛看见大家的样子,只能苦笑,“酸枣”真的把大家吓着了,两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杨涛身边走过,用浓重的陕西话说“卧鬼邹是个‘五行娃娃’,凶地很,额们还是求个签签,保佑额们一家子平安”。杨涛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能尽早破案也不至于让给人民受这样的惊吓。
回到宿舍,杨涛想,不如去嫂子家潜伏起来,要是真如嫂子所说,一来可以破案,另外也可以保护嫂子。不觉得天已经黑了,换了一身便装悄悄来到王瑞家,白炽灯的光有些昏暗,像鸡蛋黄一样。
杨涛翻过墙,在院子边上一个柴堆边蹲了下来,这是灯光的死角,顺势将边上的一个篾筐罩在自己身上,知道自己是来看鬼的,特意在身上做了一些准备,兜里面装了两头大蒜,腰里面别了两根葱,舌根下还压着一块生姜片。篾筐罩好自己后,杨涛又摸了摸脖子上东西,那是一个符。听那道士说“三辣”可以确保鬼发现不了,符可以确保安全。通过篾筐的缝隙,杨涛目不转睛地观察者院子里的动静。
从晚上8点到东方发白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动静,紧张一夜的杨涛缩着身子一晚上,人都快要散架了。四点左右,杨涛悄悄地去掉篾筐艰难地爬出院子。
现在全城的警察就是在城里面不同的地方潜伏,避免类似案件再发生,第二天杨涛如约而至,王瑞在家,吃完饭后出门,看见嫂子的眼睛里面有不舍,院子里面恢复了宁静。杨涛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院墙上有动静,杨涛紧张的神经绷了一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小,不是院子里面太静,根本不会听到声响。杨涛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慢慢地从院墙上翻下来,灵巧地落在院子里面,虽然来人身形高大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显然来人对院子里面的布局比较清楚,竟然径直往院墙边上的篾筐走过来,走路蹑手蹑脚。杨涛有些措手不及,杨涛双手攥拳,等鬼不成,难道今天要抓一个小偷?来人越来越近,竟然是王瑞。杨涛大气不敢出,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突然王瑞擦着篾筐的边,贴着院墙向屋子慢慢地挪去,杨涛看到在靠近院墙的地方有半扇门板靠在墙上,王队猫着腰,迅速地钻进门板里面。杨涛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没想到王队竟然会到自己家里潜伏,看来他对嫂子的话也有些信了。
杨涛现在不仅仅是看着整个院子的动静,还要时刻观察王瑞的动静,紧张的厉害,不用担心会打瞌睡了,手心里面都是汗,埋在舌头底下的姜片让整个嘴都有点麻了。王瑞这个老侦察兵是名不虚传,两只眼珠子好像在放光,杨涛感觉王队并不是在潜伏,而是一只狼在伺机抓捕猎物,如果鬼今天出来,她一定没有机会逃跑。
时间一点点过,院子里面静的厉害,屋子里的灯关了,月黑风高。约莫凌晨2点,从房间里面传出声响,杨涛浑身一震,却一下子没听出什么,再仔细听又没了动静,王瑞也一样,似乎也在等着下文。又过了一会,是嫂子说着梦话,只是咿呀听不清,王瑞也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动静是好事,杨涛想着快要天明了,该如何脱身。
天蒙蒙亮的时候,王瑞如猫一样,蹑手蹑脚地从门板后面出来,翻墙出去了。杨涛看着离开的王瑞,稍微疏松了下筋骨,这比昨天累多了。杨涛挪开篾筐,这个时候才知道基本一夜都没有动过,身体都快僵了,起身想走,直接来了个趔趄。屋子里面好像有动静,杨涛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翻墙出去,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太急脖子上的符挂在了墙头的砖上。
回到宿舍,见到大家也都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刚说上两句话便没了精神,城里又死人了,死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嫂子的一个同事,死于心脏骤停。同样手里面拿着几颗酸枣,酸枣又杀人了。杨涛一秒融入大家垂头丧气的氛围里,加入了失落的行列。“嫂子的话却更加可信了”杨涛带着这个想法躺床上睡了。
杨涛被饿醒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赶紧洗个脸刷个牙,冲出去吃了碗羊肉泡馍,热乎乎、香喷喷的一大碗泡馍下肚人也顿时精神了。回想起早晨同事说的事情开始思考起来,怪不得这两天安静了,原来是害别人去了。付钱的时候发现脖子上的符不见了,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时候丢了,付了钱便回局里去了。
局里正在开会,讨论昨晚又发生的一起命案,死的不是别人,是国棉厂的一个女纺工,原来真是如早上同事所说,是嫂子一个纺纱车上的同事。也是被吓死的,手里的酸枣攥的很紧,杨涛偷眼看王队,发现他的眼窝深陷,似乎潜伏了一夜到现在并没有睡,从他的眼睛里面能看出很多的焦躁,他现在肯定是在考虑嫂子说的话,但是他却不能把嫂子说的话在这会上说。
04
接连一个星期,杨涛夜夜潜伏在篾筐里面。杨涛想是不是因为小兰觉察到了有人在附近,但是已经备了“三辣”应该不至于暴露,可能是王队在,让鬼不来了,只是王队这些天也一直在。
杨涛窝在篾筐里,听着动静,王队吃完饭后出去到现在也没有进来,眼见都要到12点了。杨涛最近有点累了,长时间的潜伏会让人精神涣散,在静静的夜里开始想江南秀美的天空和香甜的美食,想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想父母,有些情不自禁了。
“啊!,你滚,我不会怕你的,我不怕你的,别想抢我男人”嫂子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原来漆黑的屋子里电灯被拉亮了。
“来,吃酸枣吧,不要紧,吃吧”一个细细的阴森的声音也从房间传出来。
杨涛的眼睛里还是满眼的泪,根本来不及擦,循着房间的光看去,卧房的窗户上只有一个身影,阴森的像毛毛虫一样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这声音不是从耳朵进入身体,而是从毛孔里面钻到身体里面,正是那天在街上听到的声音。杨涛为之一震,紧张、害怕、欣喜、激动各种感情一下子集中跑出来,浑身抖了起来。
“你滚,你滚,王瑞是我的”,嫂子有些声嘶力竭,隔着窗户能感觉她在抖,手上抓着什么东西,“你已经死了,你们是不可能的”。
“我没死,我是来带王瑞走的,他本来就是我的,你看,这些都是王瑞给我摘的酸枣”,小兰举着手往嫂子跟前靠,“看,看这些酸枣啊,好甜的,你来吃,来吃”。
杨涛的心揪在了一起,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做。
“啊……我和你拼了”嫂子大喊着举着双手向着黑影冲过来,像是拿了一把刀,可是自己却一下子撞在了门上。那个影子像空气一样,当啷一声,刀掉在了地上。
影子转过头又是那毛毛虫似的声音,“你是要死的,你和你的孩子都是要死的,来,吃酸枣,吃吧,呵呵……吃吧。”
嫂子慢慢地站起来,提到儿子嫂子像变了一个人,她从屋子里面退出来,变的一点也不慌张了,把院子里面的灯都打开了,慢慢地向院门走去,小兰跟着嫂子也从屋子里面慢慢地飘出来,杨涛是被吓着了,小兰像一个孔明灯一样跟着嫂子的后面,不紧不慢,惨白的样子让人一下子进入冰窟里面。嫂子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可能也知道现在已经无路可逃。
嫂子慢慢地走到了院墙边,院墙上的一个东西一下子钻进了杨涛的眼里——丢失的符。杨涛似乎知道了嫂子出来的意图了,是想要用这个符来制住小兰,可是这符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小兰也看到了符,不屑一顾,空洞的眼神看着嫂子走到墙上摘下符捏在手里。这个时候杨涛就在嫂子和小兰之间,在篾筐里面却忘了他到这里是做什么的了。嫂子哭着,一脸坚定,小兰也是一脸的坚定,只有她的眼睛不动,其他的都在飘动。一个女人,一个女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们都没有放弃的意思。
泪眼婆娑的嫂子把符交到左手,笑了一下,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狂叫起来,同时把自己的手指一个个地放在嘴里咬起来,咬一下便是一口鲜血,然后是一手鲜红,鲜血在嫂子的手上汩汩地流着,右手完了是左手,把黄色的符染成了红色。小兰也被这一幕给吓着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在做什么,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啊!啊!来吧,来杀我吧,我不怕你,来杀我啊,我死了也变成鬼,我不怕你”突然嫂子举着鲜血淋漓的十指向小兰抓去,舞动的十指将血溅的到处都是,用手擦眼泪,顿时满脸都是鲜血,小兰竟然被追着在院子里面到处跑。杨涛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幕,女鬼被女人追的到处跑,没有了恐惧的女人难道比鬼还可怕。
“你下来啊,你来杀我啊,你来,我男人永远是我的。”嫂子那里能追的到小兰,只能冲着飘在半空的小兰大喊。
僵持着,在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是爆破的声音。巨响并没有影响到嫂子的情绪,也没有打搅到杨涛的紧张,但把飘在空中的小兰震了下来。小兰像断了线的风筝径直地掉在院子里,嫂子和杨涛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嫂子看着地上的小兰,像一个一直被欺负的小孩找到了报仇的机会,向小兰扑过去,她没有感觉是扑向一个鬼。小兰的眼神只剩下绝望,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谁能预料世间的人世变幻,情感纠葛,接下来看到的事情,让杨涛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院门在嫂子扑向小兰的那一刻突然打开,又一声打破了寂静,又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王瑞冲了进来,当杨涛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和女鬼都躺在了地上,王瑞站在院门口,杨涛连滚带爬从篾筐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王瑞在嫂子扑向小兰的时候,开了一枪,正中要害,嫂子倒地。
提着枪站在门口的王瑞,呆若木鸡。“小兰?淑芬?”
躺在地上的嫂子,看见站在那里的王瑞,身体抽搐,嘴角带着笑,眼睛里面的眼泪汩汩地流,伤口的血也一样。小兰看着王瑞,嘴角也带着笑,眼神空洞。又一声枪响,王瑞也躺在了地上。
杨涛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两具尸体和几颗酸枣。
05
王瑞死了,嫂子死了,小兰没有了,故事结束了。作为案子的直接目击者和办案民警,杨涛在后来的报告里面是这样写:这是一个超自然力的案子,这个超自然力叫爱。爱让人发疯,也会让人坚强;会让人恐惧,也会让人无所畏惧。
街头巷尾也有议论,说五行娃娃是有怨气的人死时身上集合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元素,死后会阴魂不散,成为厉鬼。是有得道的人发现小兰为非作歹,找到了小兰的死尸。小兰死在一个荒村废弃的土窑里,头吊在木梁上,脚坠着大秤砣,身穿火红的衣服,死时应该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天。这样的死法绝对不会是小兰自己所为,肯定是有人设计的,有人在做“五行娃娃”,小兰是早被人选上了。那天城外的巨响是有人炸了土窑,破坏了小兰的肉身。各种传言四起,城里的恐慌并没有因为小兰的消失而减少,反而更甚,但没有继续死人,不久也就没人还记得了。
有些事是弄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