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让人敬佩的不仅是书法

主讲：姜鹏

       颜真卿，我们今天的人知道他，绝大多数是因为他的书法成就，首先，他可以说是唐楷的集大成者，在书法史上的地位，我们可以认为它是仅次于王羲之的。当然另外在行书方面他的成就也很高，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待会还可以再提一提，但是我在讲述中国通史的过程当中，经常会向大家提到一部书，这就是宋代的大史学家司马光，他主编的《资治通鉴》。

      在《资治通鉴》当中讲到这一段复杂的历史场景的时候，颜真卿也是一个重点人物，在整部《资治通鉴》里面那么多提到颜真卿的地方，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他的书法成就，《资治通鉴》里面的颜真卿在那个时代享有崇高的声誉，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书法成就，甚至可以说书法成就，只是颜真卿他的一门技艺，对于他在当时获得历史地位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反而我们今天的人倒过来了，把他的书法成就作为他最有代表性的一个才艺来认识。

       为什么颜真卿那个时代有这么崇高的地位，我可以给他一个定性，就是当安禄山造反的时候，颜真卿可以说是作为大唐王朝的一个忠臣，第一个举起反对安禄山旗帜的地方上的大员，可以说是首义之臣，而且整个安禄山叛乱过程当中，颜真卿为了维护国家的荣誉，为了早日恢复社会秩序，始终不懈地在努力，这是他历史地位的一个根源。

        颜真卿出生在一个文化世家，这个家族从六朝以来就盛产文化名人，比如说南北朝时期有一位著名的大文学家就叫颜延之，颜延之的后代有一位大学者《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还有唐太宗时期非常重要的一位学者叫颜师古，颜真卿就是颜之推的直系5代孙，颜之推的《颜氏家训》被我们中国人称为叫家训之祖，同时颜真卿也是颜师古的曾侄孙。

       颜真卿的曾祖父跟颜师古是亲兄弟。颜师古他写的字被唐太宗定为叫标准字样，因为那个时候其实楷书刚刚形成的过程当中，很多人的写法不标准，唐太宗说你们以后就以颜氏家族这个字为标准字样，他们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非常突出非常高的。颜真卿的母亲出生在另外一个书法世家，姓殷，殷氏，所以颜真卿自幼就具备了优秀的文化基因。

       颜真卿踏入仕途恰恰就是在唐玄宗的时代，当官以后不久就遇上杨国忠当权。颜真卿是一个性格非常耿直的人，所以就遭到了杨国忠的排挤，被外放到平原郡这个地方做太守。

       平原郡在哪里？在咱们今天山东德州，但是在唐代平原郡是属于河北地区，它离安禄山这个驻地是不远的，所以名义上其实安禄山还是颜真卿的上司，颜真卿到平原上任是公元753年的事情，我们知道这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两年之前是吧？

       到平原上任以后不久，颜真卿就察觉到安禄山这个人种种迹象非常可疑，于是就以防洪，防洪水之患为名，增高城墙，疏通护城河，其实是暗地里面在积极准备，万一安禄山心怀不轨的话，我这边你看有比较质量高的城墙。有质量比较好的护城河，我能够守住这座城，并且开始准备粮食招募壮士，而且颜真卿非常有智慧，为了不引起安禄山的怀疑，颜真卿表面上搞得就非常悠闲，经常和宾客们到处就是泛舟饮酒，内紧外松，那些事情是暗地里悄悄的做。

        安禄山果然觉得颜真卿只是个书生，不用多担心，就没有对颜真卿严加防范。755年安禄山造反以后，开始这个情形，咱们前两讲介绍过了，叛军可以说是来势汹汹，朝廷是毫无准备的，所以整个河北地区官员都是逃的逃降的降，整个河北地区瞬间就被叛军所占据了。只有颜真卿他所管理的平原郡给安禄山的叛军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在颜真卿奏报送到朝廷之前，唐玄宗应该是以为河北一共有24郡，因为他们都已经投降了，非常失望。感慨说24郡曾无一人义士焉，那么一直得到颜真卿的奏报以后，唐玄宗才感到有点欣慰，总算这么大一个国家还算有忠诚义士对吧？说了一句叫朕不识颜真卿做何状，乃能如是，他都不记得颜真卿长什么样了，但是这个时候却能够替朝廷严防死守，所以这个时候唐玄宗是深有感触，真正的忠诚义士并不见得是那些整天围着你哄你开心的人。

       后来安禄山的军队迅速占据了洛阳是吧？上次也讲了颜真卿和当时担任常山太守，也就是上次提到的堂兄颜杲卿，他们联合起来组成了河北义军同盟。在颜氏兄弟的感召之下，很多之前被叛军攻占的城池纷纷倒戈，击杀安禄山的将领，反过来我要效忠朝廷了，河北地区支持朝廷的郡很快就扩展到了17个，战士的人数总计达到20万。那么当然这20万里面也有很多临时招募的这些壮士，并不见得是训练有素的这些军人，所以数量虽然大，但是战斗力其实是一般的。大家共同推颜真卿为盟主，那么颜真卿就成了河北地区的义军领袖。这支义军把已经到达洛阳地区的安禄山叛军和范阳老巢之间断成了两截，阻断了他们的交通道路。

        那么这样叛军的军需供给和兵源补充成了严重的问题，而且颜杲卿还斩杀了安禄山的将领，名字叫李钦凑，为唐朝坚守太行山最重要的一个关口，俗称就叫土门，这是在河北省的西部太行山脉的东边，这个时候恼羞成怒的安禄山派军队回攻，颜杲卿被俘了，我们上次讲过他骂贼而死这个故事是吧？这一战役当中颜氏家族的损失是非常惨重的。

       我们看到祭侄文稿，我们上次也提到过在这个背景当中诞生的，但是这样的一种惨烈并没有让颜真卿让他后退。、

       这个时候安禄山叛军后院起火了，原本追随安禄山，有一个将领，这个将领出身不高，他名字叫刘客奴，一看就是一个出身比较低的一个军人，后来也做到将军了，这个时候他忽然宣称要抑制反正，意思就是我要效忠朝廷了，不跟你安禄山造反了，并且主动派人跟颜真卿取得了联络。颜真卿为坚定刘客奴效忠朝廷之心，派手下为他送去10万军费以及将士的衣服粮食，这还不算。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颜真卿让当时自己的独子，这个时候的颜真卿只有一个儿子，年仅10余岁，名字叫颜颇，让他去刘客奴到他军前去做人质，用这个来表明，只要刘客奴你不负朝廷，我颜真卿绝不负你。那你看颜真卿这叫什么？这叫破家为国，情怀是非常伟大的是吧？千古之下我们读这样的故事，难道不感动吗？在颜真卿这努力之下，河北义军抗击叛乱的行动，虽然形成了声势，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毕竟颜真卿是文人，这些领袖人物都是文人，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刚刚招募到的军队也缺乏良好的训练，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各个地区之间各自为政，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统一指挥。

        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之下，要全面抵挡安禄山的精锐部队难度很大，为在河北战场上取得更大的战果，颜真卿顾全大局的担当精神，它不仅仅体现在舍家卫国的壮举之上，也体现在他不狭隘自保，愿意慷慨支援临近州郡的决策上面。

       下面我们就讲一个战役，以战役为例来说明颜真卿的特点，这次战役是当时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叫堂邑之战，它发生在今天山东聊城附近，这个地方当时叫堂邑，怎么回事情呢？

         因为在平原郡边上有一个叫清河郡的地方，它在哪里呢？它是在咱们今天河北清河县这个地方和平原郡的相对位置来说，清河郡它是在西北方向，那么这个地方有一个特点，它是当时唐朝重要的军政财务中转站之一，每年从南方从江淮地区运输过来的大量布帛钱粮，都会囤积在清河，再向驻守在北方的将士发放。

       当时囤积在清河的钱粮布帛，数额非常巨大，幸好安禄山的叛军尚未攻取这个地区，于是清河官民开始积极的联络颜真卿，希望能在颜真卿的支援之下做好积极的抗战准备。

       清河郡派出了一个名叫李萼的年轻人来见颜真卿，当时李萼才刚20出头，根据李萼的描述，囤积在清河的布帛将近400万匹，钱粮各有30余万缗，这个数额是非常巨大的，甚至还有50万具铠甲，清河县的人口在10万以上，李萼的估计清河郡的财物应该是平原郡的三倍，人口是平原郡的两倍。

        也就是说清河郡本身它是有资本的，但现在问题是什么？一他们军队的实力不强。第二，他们需要找到组织，就是说需要在你盟主的统一指挥之下，他们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叛军可以说是迫在眼前，他们一定迟早是会来攻打重要的地方的，这个时候你千里迢迢的跑到长安去问长安我该怎么办？肯定是不切实际的时间也来不及是吧？鉴于颜真卿崇高的威望，他们希望能够得到颜真卿的支援。

       平原君自身的情况其实当时并不乐观，颜真卿告诉李阿，他说我手下的士兵都是刚招募的新兵，没来得及训练，守城的话自保都困难，哪里还有余力来支援你们，但是颜真卿他毕竟是颜真卿，困难是困难，但是没有把话说死。

       接着他对李萼说，即便我有这些困难，但是我还是想听一听，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我派兵支援亲和了，那么你们接下来计划是什么？有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我要听听你的计划，我再来决定。

        李萼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要看他年纪轻轻很谨慎，这个时候他回答颜真卿，说清河郡并非全无实力，我们为什么来找您？因为您是河北抗战同盟的领袖盟主，河北军民是视您为真正的贤人，我们这次来主要想看到的是您这样一位贤者是用怎样的高义处理这件事情。

        要看看你的风范，主要是你的态度很重要，李萼的意思就是说现在您还没有彻底决定彻底下决定支援我怎么敢轻易把我的计划透露出来，万一我说完了得不到资源消息走漏了怎么办？听完这番话以后，颜真卿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是非常欣赏的。

       第二个觉得自己身为盟主的确是有责任去支援周边地区，所以他打算答应你了，分兵前往，但是这个计划被颜真卿的一些手下给拦下来了，他手下的人普遍认为，你看李萼这个人年纪轻轻的用咱们今天的话来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这么一说你就相信他，我们自己的实力也不强，这样的话会削弱我们自身的防务。无奈之下，因为反对的人太多，颜真卿只得委婉地拒绝了李萼的请求。

        李萼回到宾馆拿起笔来给颜真卿写了封信，信上说清河郡意在忠于朝廷，愿意贡献出这么丰厚的财物器械寻求同盟。您作为盟主却犹豫不决，不能给予资源。我这次出使无功而返，清河郡也不可能靠着现有的军事力量抵抗强敌。如果这片地区和其中的人口财富被叛军占据，转而成为您西面的强敌，到时您再后悔还来得及吗？这封信送到颜真卿手上，颜真卿读后大吃一惊，这次再也不顾下属们的阻拦，亲自跑到李萼下榻的宾馆，答应他出兵6000援助，并且亲自把李萼送到平原君的边境与李萼执手相别。

        这个时候的颜真卿就问李萼说我们支援亲和的军队已经出发了，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李萼的回答的确没有让颜真卿失望，让颜真卿感到振奋，他说已经得到探报，朝廷派遣程千里将军率领十万精兵东出讨贼，但是叛军据险固守，程千里将军的军队被挡在哪里？挡在一个叫郭口的地方，河南林州西南，它是属于太行山脉的一个重要关口，他被挡在之外。

        如果我们合力攻下被安禄山占据的魏州，这个地方它恰恰是在郭口之东，这样的话等于是什么？等于是程千里率领的朝廷的军队在郭口之西对吧？然后安禄山的人守了郭口，我们在郭口之东，我们等于是从背后去进攻叛军，给他打开，把程将军的军队放进来，和程将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这样就有希望真正斩断安禄山叛军跟他老巢之间的通道，为朝廷扳回一局。

       颜真卿听到这里的地方非常高兴，觉得自己果然没有错，但是李萼的计划还不止这些，接着说。如果上面这些步骤顺利的话，那么接下来河北地方盟军就可以和朝廷的军队联手，往北向安禄山的老巢河北北部地区进行清扫，往南扼住黄河要道，阻断已经进入中原腹地的叛军的归路，这样不出几个月就能让叛军困而自乱。当然理想很丰满，往往现实很骨感。

        李萼蓝图画得很好，但是形式并没有这么简单，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刚才讲了安禄山20万大军，那是实打实的20万大军，都是久经沙场，而且是在边境上面滚打摸爬的职业军人，而颜真卿也好，河北地区其他的这些义军领袖也好，他们这些军队刚招募的老百姓，其战斗力是非常弱的，所以并没有想李萼想象的那么简单。

        安禄山的叛军并没有在几个月之内就困死，但是至少李萼他计划的前半部分，也就是联合义军攻打魏州，还真的是取得了成功，并且赢得了我们刚才讲到的叫堂邑大捷。

         这个过程咱们可以简单的交代一下，颜真卿让他手下走下一个叫李择交，还有叫范冬馥，让他们两个人率领平原君派出的6000援军，汇合清河郡原有的4000兵力那边是1万人。

         接下来颜真卿又征调了附近有一个叫伯平郡，在山东聊城，征调了1000人，当地人驻扎在唐邑的西南角，开始攻打魏州，那么替安禄山防守魏州的2万叛军，这样的话双方实力相差就不大了。

       2万叛军倾巢而出跟颜真卿会战，结果被颜真卿打得稀里哗啦，叛军是死伤过半，被义军抢过来1000多匹战马。

        其他战略物资的损失对叛军来说也是不计其数，那么当时安禄山任命的渭州太守名字叫袁知泰，只得放弃魏州逃到河南，所以义军可以说的确是顺利的收复了魏州，前半个计划是实现了。

        那么你看这个堂邑大捷是颜真卿在李萼的指挥之下放弃了什么？狭隘的地盘观念，把整个河北抗战看作是一盘棋，团结所取得的结果。然而当时替唐朝平叛的官员当中，并不是个个都像颜真卿这样，胸怀广阔。那么下面一讲咱们就来介绍一个反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