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莫下班的时候刚好五点,城市的冬季,此刻天已然擦黑,天上飘着零星的雪珠,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顾小莫拎着包,紧裹了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
回家之前,她还要到附近的小菜市场转一转,买好第二天的菜,再往家走时,天也就尽黑了。
巷口的路灯永远是昏黄的,照出的光总显无力与苍白,像极了朱自清所说的瞌睡人的眼,顾小莫看着这灯,熟悉,也有点陌生。一条路走了二十五年,小时候还不觉什么,最近却越来越觉得那灯光分明和自己一样的,昏黄苍老。尽管自己才二十多岁,可是生活的重担已经使顾小莫身心俱疲了。每天迎着星星出去,背着星星回来。五年前附近的超市开业,听说一直生意很好,可是她从未见过人家开门接待顾客的场景。
说不上厌倦,顾小莫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往实了说,就是生活已经让顾小莫变得麻木了。从十岁那年父亲弃家出走时起,顾小莫就和疾病缠身的母亲一起面对艰难的生活,她早早的辍学,进了一家小型服装厂,早早地看惯了人情世故。
顾小莫陪着母亲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电视,母亲去休息了,顾小莫在床上坐着,手里拿着计算器,床上是一小打零钱和一本账簿,她在算计这个月的钱是不是够用,顾小莫经常这样算,虽然算破了头也不会多出钱来,但她毅然把花出去的钱都记在账上,然后经常的翻看,对着它发呆。
夜已深,顾小莫还没睡,不是不想睡,人总得有点追求,顾小莫就是利用睡前的这段时间憧憬着自己的未来,现实也好虚幻也罢,想一下总不犯法。顾小莫的眼睛通常是暗淡的,带有一种深深的忧郁,生活就像一条大河,冲走了不少枯枝朽木,也沉淀了许多沉沙,顾小曼的忧郁就像这水底的沙砾,那是一种根植于心底,透过身体由内及外的忧郁,只有当她想象着未来可能的美好时,眼睛才能闪现一丝难得的希翼和光泽。正如她母亲所说,知足常乐。尽管明白这是一种自嘲式的安慰,不知足又能怎样,可她还是在母亲的渲染下学会了适时的满足,毕竟自己还不是最惨的,这个星球上还有许多同类生物比自己活得还要累,还要惨。其实她这样想一点也不错,同样生活在这座繁华庄重的城市里,就有一些人的生活尚且不如顾小莫,聂原就是其中一个。
聂原是一个不太彻底的混混,说他不彻底是因为他大多时候会去找一些兼职、短工,靠力气吃饭,但他又是个混混,有时候没钱了或找不到活干,也去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这几天一直飘着细碎的小雪,这雪不但见不到停的迹象,反而越飘越紧,越飘越大。到了中午竟如顺风倾倒的鹅绒,天、地,连同夹在中间的这座城市,片刻间地叫起来,将近一个月没找到活干了,这会儿外面正在倒雪,整座城的人都猫在家里,想来是无处可偷了,英雄气短,迫上梁山,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暮色微降之时,顾小莫如常地走进巷口,路灯的光本不见有多少活力,这会儿更显倦懒,然而铺天盖地的一片雪,刺眼的白,倒也把路映个分明,顾小莫把那件老旧的大衣紧了又紧,帽子往耳朵下拉了又拉,紧迈着步子往回赶。不提防斜刺里窜出一人抓着顾小莫的皮包就要跑,顾小莫反应倒也灵敏,双手同时也抓住皮包往回夺,一抢一夺,都是拼了命地挣着。顾小莫是第一次被人抢,像她这种老百姓,不但别人不屑于抢她,就连她自己也绝对料想不到有一天会成为被抢的对象。慌乱惊讶之余,竟冒出一句就连她自己事后都觉得很愚蠢的话“我没钱,你去抢别人吧。”这句话要是别人听到只当没听见,夺了包就走人,可是,今天抢顾小莫皮包的人却是聂原,一个生平第一次抢东西的人,本就心虚,一听这话,吭哧了半天,回了一句更雷人,“你真没钱?”
“要不然我打开包让你看看。”顾小莫近似哀求地说着,目光投向聂原,聂原与她对视的瞬间,心就一颤,那双眼里的忧伤、凄凉就顺着这道目光落到了聂原的心上,聂原木木地撒了手。顾小莫还真地打开包让他看:一支铅笔、一瓶眼药水、一支唇膏……可是他已经远远地跑开了,仅一个瘦瘦的背影留给了尚在发呆的顾小莫。
惊魂未定的顾小莫在确定抢包之人已经走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家,好几天不敢出门,请了几天假打算在家放松一下,却被扣了工资,又讨了个没趣,悻悻的重又忙碌起来。
城市的冬季较为苍凉,而冬季的城市则更显其灰白的主调,身为这座城市的一员,顾小莫觉得自从冬天来临的那刻起,自己也已经融入了城市的主调,变得苍白而惨淡了。
那次突发事件诚然给顾小曼一阵不小的恐慌,可是现在看着镜子里自己白净、细嫩的脸,顾小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感谢生活将她磨练得如此坚强,使她对任何事情都因麻木而能很快地适应,顾小莫自信地想,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像自己这种穷鬼,若非白痴加三级,是绝不会来抢的,而自己也不可能遇见两回这样的白痴。
可是顾小莫想错了,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白痴。同样一个下午,同样的地点,只是没有雪,天还未黑,顾小莫看得更清楚了。那小子远远地在路旁盯着自己,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后口袋里,上身夹克的拉链拉了一半,痞子似的斜靠在墙角上 。顾小莫让那双躲在长发后面的眼睛盯得很不舒服,继而是有些紧张和害怕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顾小莫不相信那小子敢动自己,所以她继续走,没想到人家紧跟不放,顾小莫急了,就打了110。
被带上车的时候,聂原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王法,自己只是闲得无聊,想看看那个和自己一样傻里傻气却惋伤如黛玉般让自己心颤的女孩,稀里糊涂地被带进所里,先被人家揍了一顿,又审了一番,警察叔叔看他实在也没触犯哪条法律,况且态度良好,挨揍时也没有还手的欲望和冲动,批评教育了一顿,也就给放了出来。
聂原心里这个恨啊,不就是多瞅了两眼,至于吗,还报了警了。此仇不报非君子,非得整你丫个死去活来不可。
顾小莫一阵窃喜回到家,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候,她和母亲商议:“妈,我想买辆电动车。”她是害怕那段路,骑着车子可以冲过去。顾妈没有马上回应,顿了一顿,才开口“行啊,你也该买辆车子啦,不能老是走着去上班,再说了,哪个女孩子不要面子啊,都怪妈妈不中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没有,其实现在这样子挺好的,我都习惯了。”顾小莫怕引起妈妈的误会,赶忙接过话茬,“再说,这几年,咱家不光还清了顾明钱欠下的债,还存了一些呢 。”顾小莫对自己的父亲向来是直呼其名,因为在她眼里这个人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更不值得她叫一声爸爸。顾明钱人如其名,除了顾自己的命,眼里也就光剩下钱啦。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一走了之,把个烂摊子留给了母女俩,这几年讨债的人隔三差五地来找,看她娘俩可怜才放宽了期限。顾小莫拼了命地工作,终于把债还清了,她不想再让母亲有任何负担。
顾小莫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一辆爱玛电动车,这样一件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事,却让顾小莫一阵激动,就像贫民窟里中出千万大奖,一辆电动车足以让顾小莫欣喜异常了。
有了坐骑,顾小莫放心地多睡了一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太阳高照了。顾小莫一脸兴奋的推过电动车,瞥了瞥车胎,傻眼了,怪不得老觉得不对劲呢,让人家给放了气了。谁家小孩这么缺德,顾小莫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给车子打气,这一突发事件直接影响到了顾小莫的情绪,她在心里咒骂着,又对自己的倒霉愤愤不平。本以为是谁家小孩的恶作剧,凑巧而已,可是顾小莫没有想到,又一天早晨要走的时候才发现,电瓶都给人偷走了。这回,顾小莫受不了了。眼泪哗哗不停,左眼的泪水是给气的,什么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右眼的泪水是心疼的,刚买的新车屡遭毒手,心疼啊。
本来顾小莫就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加上这几天的闹心事,脸上更是罩着一层霜,于这冬日的寒冷,倒是恰恰应景。心里不痛快,外表当然会有所体现,顾小莫的表现就是工作的时候屡屡出错,很不顺手,裁坏了一块上好的布料,正好被车间的主管瞄上了,这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劈头盖脸就把顾小莫刺了一顿,说的那话真叫一个难听,又是“瞎眼婆子”,又是“不长脑子”,正好勾起了顾小莫按压在心底的烈火,指着胖主管就骂上了:“你这个肥婆,吃饱了撑得,近着这身肥肉,不好好在一边凉快,跑这里来发什么神经啊,鬼上身了还是关老爷吓得。”那肥婆何曾受过这般气,脑门子上一冒火,撒起泼来,“臭**反了你了,老娘扣你一个月的工资,你敢放个屁吗,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怕过谁?”顾小莫还要还口,被同事们劝住了,肥婆也被拉到一边,骂骂咧咧肉球一般滚到了外面。
顾小莫气坏了,请了一天假,她也不管上级同意不同意,留了张假条就溜了出来,反正工资也扣了,自己可不能就这样屈服。这会儿还不到下班的时候,顾小莫顺着清冷的街道走着,到了一座小石桥上,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虽然是正午,那冰依然很硬。顾小莫看着冰层中嵌着的石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石头,被这世道给夹住啦,上不得,下不得,只能老老实实缩在那一角天地里。
聂原躲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看着那个一脸忧郁的女孩,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她,借以报复的,可是心里忽然又紧张起来,你丫不会跳河自杀吧,虽说淹不死,可是让脑袋和冰块亲密接触一下,非得开瓢不可,聂原骂道,“王八蛋,聂原你可真不是个爷们,那是你的对头,怎么替她着想了,她要是真跳下去,摔个缺胳膊少腿的,倒省了老子的事了。”
以前的顾小莫从不会思考,可是现在,为什么这两天觉得不认识自己了呢?还有那天那个小混混,其实他也没怎么着我啊,看那样也不是太坏,我怎么就报警了呢?算他倒霉,想到这,顾小莫笑了,她人长得本来就不赖,只是素日里紧锁眉头惯了,这一笑,竟似柳荡烟波,聂原远远地见了,还以为这个女孩发了神经,却又被这一笑给迷住了,待他醒来时,早已人去桥空,聂原赶忙窜上桥,确认那个丫头没有寻短见,转而又痛恨自己太没出息,竟然为仇人担起心来。
服装厂周围的环境很差,乍看像个垃圾场,很少有人到这里来,流浪汉都不愿意到这里借宿。厂里的环境并不比周围好,可是在这里干活却能让人吃饱饭,这对那些徘徊在温饱线边缘地带的人来说,是一份不错的工作。顾小莫在这里一干就是四年,可是她没有想到,工作说丢就丢,胖主管给厂里打了小报告,就把顾小莫给辞了。顾小莫并不伤心,因为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但是她气愤,觉得栽在肥婆手里挺窝囊的。
提着自己的东西,顾小莫使劲回头瞪了一眼服装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心里有些怅然,又觉得很痛快,而聂原的出现让顾小莫痛快的感觉立刻消失,那种嬉皮笑脸的声音让顾小莫觉得恶心,“哎呀,大小姐,怎么着,这是让人给炒了?怎么不报警啊。警察叔叔不仅管抢钱的事,连无业游民的事也管的。“
顾小莫眼睛里烧起两把火,让聂原气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然哥哥给你出气啊。”说着也不等顾小莫有所表示,拉起她的手就跑。顾小莫还没想好底要不要反抗,就这样任凭他的大手拉着走。值班的门卫在小屋里睡得酣畅淋漓,两个人未受到任何阻拦就进了车间,没等聂原喊呢,一团肉球就滚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吆,我当是谁呢?怎么着,舍不得走啊?”聂原横在顾小莫和肉球之间说:“你丫是谁,嘴巴干净点,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啊。”肉球跳起来:“嘿,哪来的野小子,怎么跟老娘说话呢,告诉你,老娘可是这里的主管。”“噢,我说呢,怎么跟个秃尾巴狗似的。”聂原踮着脚说“老杂毛,是你把她开了?”“是,怎么着吧?”“不怎么着,就是想提醒你,晚上走路小心点,别让车给撞了”“你算什么东西,替她出的哪门子头啊”“老子是他男朋友”此话一出,不光周围的人傻了眼,她们都知道顾小莫一直孤身一人,就连顾小莫也吃惊不小,继而是愤怒,冲过去给了聂原一巴掌“混蛋,谁是你女朋友,无耻”,说着跑了,周围的人一阵大笑,肉球更是笑得跟猫头鹰似的,聂原回过头瞪着肉球说:“不管她承不承认,都是我的人,你丫把她炒了,以后可小心着点,老子可是个混混。”说完跟着追了出去,后面传来一阵更猛的尖笑。这正是聂原的目的,他是要让这女孩子丢尽了脸。他就是这样一个狗一样的人,只要饿不死,就要寻一点乐子,而他现在的乐子就是捉弄顾小莫。
聂原追上顾小莫,说:“别生气吗,我是帮你出口气。”“谁用你帮,流氓!”“可不能这么说,我也算一良民,又没怎么你,再说,上次你报警,人家警察都说我没犯什么大错,你干嘛这么狠我呀?”“无耻!”顾小莫根本就没停下来,聂原一脸坏笑看着顾小莫走出老远,才想起来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
顾小莫把带回的东西偷偷藏起来,没有告诉母亲真相,照样大清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北京的人才市场,顾小莫逛了个遍,可她算什么人才呢,高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了,要说特长,字倒写得不错,还可以画点东西,只可惜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她获得工作的资本。顾小莫就这样熬了两个星期,找不到工作急得她焦头烂额,人整个瘦了一圈,本不见血色的脸更显几分憔悴。整日里面对着灰白的水泥墙,马路上匆匆而过灰白色人的脸,顾小莫近乎绝望,她怨恨起来,恨这个世道太不公平:富人富得发疯,穷人穷得要死,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密水泡着,金银缀着,有些人一断奶就得为吃喝发愁。所谓穷有穷命,富有富命,人家上一辈子奋斗的结果,自己也不能有意见,可让顾小莫受不了的是,这辈子自己努力奋斗,努力工作,到头来也落得个衣食无着,竟又是在这样繁华的都市,可见在耀眼的霓虹灯后面也会隐藏着饿死鬼的眼神。但错不在顾小莫,也不在这座城市。毕竟人和动物不一样,动物是为了生存而竞争,人是为了竞争而生存。顾小莫是在为了生存去竞争,这就是她的可悲,弱者之所以弱,正是因其令人怜惜的境遇。
顾小莫要生存,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还有母亲要照顾,因着这样一种境况,顾小莫成了一家超市的保洁员,虽然活很脏很累,工资也不高,但对现在的顾小莫来说已经是上苍极大的恩惠了,她想总算又恢复了正常,起码是饿不死了。找到了工作的顾小莫很欣慰地回家,母亲做好了饭菜正等着她,顾小莫没有注意到母亲神情的变化,更没有留意饭桌上平铺的一张纸条,顾小莫洗了手挨着母亲坐下,母亲一边给她盛饭一边问:“小莫,你是不是让工厂给辞了?”顾小莫心里一震,马上想到了两个人,一个肥婆,一个混混,那肥婆不在这片住,也犯不着来拆她的台,最可能的就是那个小混混。难怪那天出奇的热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好在已经找到了另一份工作,顾小莫说::“妈,你怎么知道的啊?”顾妈把那纸条递给了顾小莫,“不知谁贴在咱家门上的”顾小莫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心,便说:“那份工作太累了,我早就烦了,现在又找了一份工作,挺好的,妈,你就安心养好身子,我工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顾妈明白,自己帮不上实质的忙,也就不再追问。顾小莫匆匆吃过饭,怕母亲再问,早早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小莫第一天去上班就出师不利,因为她又碰上了那个像鬼魅一样无处不在的小混混,真是冤家路窄啊。那家伙正在往下卸货,见了顾小莫嘿嘿地笑了:“小莫来了?”顾小莫听完吓掉了魂,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她已经暗地里盯自己多久了,她实在想不出对付自己会得到什么好处,她只知道自己算是被这块狗皮膏药给粘上了。
那正在卸货的另一个问道:“聂原,这美女是谁?”
“噢,我女朋友,漂亮吧!\\\\\\\‘\\\\\\\‘
顾小莫才知道他的名字,但心知和这种小混混是纠缠不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他,全当一阵恶风过去就完了。她自去换她的工作服,有人问她 “小莫,那帅哥是谁啊?”她也不回答,顾小莫心想我不理他,也不睬旁人的闲话,过一阵子,他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可在别人看来,顾小莫的沉默恰好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因而每每聂原来送货的时候,就有些闲人喊着:“帅哥,我们的小莫正忙呢,没时间见你呢!”正在干活的顾小莫听见了就赶紧躲起来,聂原却是一阵坏笑。
冬季即将告终,早春的气息愈来愈浓,眼看着河里的冰变薄,靠岸的地方有些已经化了。有段时间没再碰见聂原,顾小莫非常高兴,暗自庆幸终于甩掉了这团黑影。傍晚下班后顾小莫很是难得地哼着小曲回了家,等她进了家门,差点背过气去,那混混正在家里和自己的母亲聊天呢。顾小莫迫切地要轰走他,她这辈子都不想更不敢再见到这个人了,“你来干什么,赶紧滚。”
“小莫,怎么这么跟同事说话呢?”顾妈劝她。
“同事?妈,你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一搭眼就知道是个混混,我有这样的同事?”顾小莫急了眼,指着聂原骂,“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可报警了,这是私闯民宅,你知道吗?”
聂原一点也不生气地说:“好,我滚,别上火呀,我又没怎么着,再说了,是伯母请我,我才进来的,怎么成了私闯民宅了?”
顾小莫推推搡搡把他赶出门,正好让对门的李婶碰上,那李婶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见面就问:“吆,小莫这是你男朋友吧,这小伙哦,长得真不错。配,真般配。”还没等顾小莫回应,聂原满口应承下来,:“谢了您勒,借您吉言,我一准好好待她。”顾小莫这个气啊,可是又不能说什么了, 这种事,本来就越描越黑,只怪自己命苦,遇上了煞星死对头。顾小莫正生这气,就听聂原又喊又唱:“我是一个小混混,吃了东城吃西城……”听了这话,顾小莫的脸更红了,那李婶也有些抹不开,转身回家,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世道变喽!”
顾小莫把聂原轰走了,回家又问母亲:“妈,那小子跟您胡说什么了?”顾妈说:“人家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呢,就给你骂走了,能说呀!” “那样最好,”顾小莫说,“以后别让这种人进门。”顾妈点点头,没再言语。
顾小莫依然去工作,她要尽力忘掉这个人的存在,就像世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一样,她不想让一个混混打乱了自己原本清贫却也平静的生活。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顾小莫的工作又丢了,顾小莫拿着这个月的工资,心里愤愤不平,要找领导讨个说法,恰好碰上和她一起工作的张姐,问她:“你这是要去哪?”“我要讨个说法,我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把我辞了”顾小莫满腹委屈地哭诉。“小莫呀,听张姐一句话,别去了,去问问你那个那男朋友。”“男朋友?”顾小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说是聂原?”“你还有第二个男朋友吗?”顾小莫立刻意识到失言了,说:“不是,我是说他怎么了?”“怎么了?”张姐把 顾小莫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你那男朋友偷了超市的东西,虽说不值多少钱,可这理儿摆在那,偷就是偷。好在经理是个厚道人,没报警,只是把他批了一顿,辞了,也是念在你的勤快上。但毕竟有你们这层关系,超市也就不敢留你了,这才多给了你一个月的工资。小莫呀,你这男朋友脑子没问题吧,拿了东西不走,咋还对着摄像头傻笑呢?”顾小莫听了这话,以前的片段至此已连接起来,终于明白了,他是故意让人抓住自己偷东西的,那么他也是故意让别人以为我是他女朋友的,他这么不顾一切宁愿搭上自己的工作也要拆我的台,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让他连这种下流的招都使了出来。顾小莫再坚强也撑不住了。在家哭了好几天,顾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劝又劝不住,只是在一边暗暗地心疼。
这天中午,有人来敲门,顾妈开了门,见是那天被小莫骂走的小伙子,略一迟疑,还是让他进了屋。聂原倒装得挺有礼貌,先向顾妈问好,又问顾小莫最近怎么样。顾妈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屋里的小莫听见外面这个熟悉又可恶的声音,早跑到厨房里,拎把菜刀就要和聂原拼命,被顾妈死劲夺了下来,说:“小莫,先回去,我和客人谈谈。”
“妈,这种人你和他谈什么?”
“我不管他和你什么关系,妈有分寸。”
顾小莫急得直跺脚:“妈,你不懂。”
“妈什么都懂,别当妈是傻子”顾妈说,“好孩子,先回屋躺会儿,去吧。”顾小莫不想惹母亲生气,一跺脚回了屋。顾妈重新归座,让聂原坐了下来,她单刀直入:“年轻人,不管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什么误会,我都希望你们能尽释前嫌。”聂原本来有些得意,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顾妈好似看不见,自顾自地叹道:“小莫这孩子不容易啊!她爹是个败家的混世魔王,十足的赌徒,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还不上,走了,躲起来了。偏偏我又是个废人,帮不了她,还得让她分心照顾我。小莫正上着高中啊,就退了学,和那些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起干活,人家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人家干多少,她就干多少,一点也不落下。”聂原不住的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好,顾妈全不理会这些,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时候,小莫的成绩多好啊!年轻人,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护着自己的闺女,你这么个大小伙要是欺负小莫这样的女孩子,真是不应该呀!”聂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半天没说话。顾妈又开口了:“我这也是倚老卖老吧!本来,这家丑是不好外扬,可看着小莫受委屈,我能做点什么呢?你要是听不进,我也就没话可说了,天也不早了就留下来吃了饭吧!”聂原慌张地站起来,“不用麻烦了伯母,我不饿,您坐着,我先走了。”说完就逃了出去。
顾小莫一连哭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叫母亲劝住了,清醒过来的顾小莫马上意识到生存的危机。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找工作上了,必须尽快地挣到钱。手里的存款是给母亲看病用的,不能花。所以顾小莫在市区的街上摆起了小摊,买几件衣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或许是因为顾小莫长得好,美女效应吧,一天下来,却也净挣了一百多块呢!顾小莫因而兴奋起来,觉得生活又有了光明。
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燕归来,大街小巷已随处可见一抹抹的新绿了。
这一天中午,顾小莫照常守着她的小摊,却看见那个另她无比厌烦的人朝自己走来,正是聂原。等他到了近前,顾小莫也没跟他客气:“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呐,这回是又打算怎么害我呀?”被顾小莫一阵抢白,聂原干咳了两声,没有立即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我,我是来道歉的。”“什么?”顾小莫做出见了外星人的表情,“你向我道歉?我今天出门之前是不是该翻翻黄历啊?”聂原头低着,低三下四的说:“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做的太过分了,请原谅。” “原谅?”顾小莫冷笑着,“得,您饶了我吧,只要不找我的晦气,我就谢天谢地谢谢您了。”说着就想收拾东西走人,聂原急得一把拉住了顾小莫的手:“别走。”
“放手,”顾小莫喊道,“快放手”。聂原脸一红,松了手,说:“那你得听我解释。”顾小莫没动,聂原接着说:“那天,你妈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回去想了一晚上,我还真不是个东西,就一混蛋。小莫,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顾小莫只是听着,也不回应。聂原继续说:“我承认,我是个混混,可并不坏。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从小就在人家的拳脚下活着,是被人揍大的。我之所以恨你,害你丢了工作,是因为你那次报警把我害惨了。我就以为你和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是同一类人,所以我才想报复你,其实……”顾小莫听着,忽然对眼前这个帅气的小混混怎么也恨不起来了,可她不甘心以前的欺负白受了,还要走,聂原又抓住了顾小莫的手,顾小莫想挣脱,四目相对。在这目光相遇的瞬间,顾小莫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她没有想到一个小混混的眼睛也可以是这样的清澈、纯净。
顾小莫自从那天逃回家之后,人就变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从外表不易觉察,但从她的表情,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明显得感觉到,她的双眼一改往日的浑浊,变得清澈明亮起来,又荡着无尽的喜悦和无尽的希望。顾妈就是从女儿的眼神中觉察到了这些微妙的变化。难怪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顾小莫冰封多年的心门被聂原撬开了。对顾小莫来说,这也许是她生命中真正的春天的开始。伟大而纯洁的爱情往往不是发生在商界富豪以及政要首脑之间,而是发生在顾小莫这类平凡如蚂蚁的人物身上。顾小莫的爱情来地迅速,瞬间就完成了对她的改造。现在的顾小莫脸上整天挂着笑,眼睛流露出对生活的希望,对未来的憧憬,还有满满的幸福,上街摆摊,再也不是独身一人了,聂原一个人抗着两个大包,顾小莫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一脸的幸福甜蜜。聂原也老实多了,不再去偷偷摸摸,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春天很好,可是走的太快,转眼之间,天就炎热起来,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处知了的叫声了。
近来,顾妈的病情很不稳定,这让刚沉浸于幸福中的顾小莫又变得忧心重重了。医生建议给顾妈进行手术,可是高昂的手术费让顾妈断然拒绝了手术。顾小莫本来就无能为力。也只是天天叹气而已,聂原看了很是心疼,这天下午,他提议带小莫到自己的住处参观一下,顺便缓解一下压力。顾小莫想两个人相识以来,自己的确还未曾去过他的住处,也就答应了。
顾小莫第一次到靠近郊区的这片地方,那是一整排的平房,住了好多户人家。聂原的一间在东头。到了屋前,聂原在前面推开了门,灯亮着,里面一个人靠床边坐着。借着昏黄的灯光,顾小莫打量了一下,那人个不高,却很胖,脸上疙疙瘩瘩,尽是横肉,一双鼠眼,两只猪耳朵,厚唇阔嘴,满口烟黄牙,最有特点的是鹰钩鼻,上身是两道襟的橄榄绿背心,下身一件花裤衩,一双大皮鞋。搭眼一看就不像好人,那人见了顾小莫也是一愣。聂原却不耐烦:“你又来干什么?”那人满脸堆笑:“没事,就是这么晚了,瞧你这屋里灯亮着却没人,进来看看,没事就好,我先走了。”说着话人已到了屋外,晃着大脑袋走了。
顾小莫问:“这人是干什么的?”
“别理他,一个疯子。”聂原赶紧岔开话,“你别站着,快坐啊。”顾小莫也没追问。在床沿上坐了,重新打量这屋一遍,乱的很,脏衣服随地扔,马扎躺在墙角,墙上贴满了章子怡的海报。小莫看不下去,动手收拾起来,聂原拦不住,就站在一边看着。顾小莫忙了一身汗,略微歇了歇说:“天不早了,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先回去了。”聂原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让你出来散散心的,倒让你干起活来了,我送你回去吧!”牵了顾小莫的手一直送到门口,看着她进了家,这才回去。
顾小莫依然每天和聂原摆地摊,天更热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顾妈的身体稍好一些,有时候到楼下走走,活动活动。有一次遇上了楼下的胡老太,这可是位大舌头,嘴上没把门的,偏又喜欢打听事儿。胡老太见顾妈下楼来,就迎了上去,说:“小莫妈,身子好些了?”
“好什么呀,不过挣命罢了,挨一天受一天的罪。”
“可别这么说,你们家小莫还年轻,再说,再说……”胡老太故意说个半截话。顾妈知道她那点斤两,本不待搭理,却又犯不上得罪她,就接了话茬: “您有事,就直说吧!”胡老太才又开口:“不是我多嘴,小莫妈呀,你们家小莫怎么找那么个男朋友呢,那天我一见,吓了一大跳。”“怎么了?”顾妈问。“你可不知道啊,那小子是个地地道道的混混,我没搬来的时候和他住在一个小区里,他在那片出了名的不着调。”顾妈听了这话,脸顿时煞白,支吾了几句,就回去了。可她不敢全相信胡老太的话,知道那是有了名的大舌头。所以顾妈又去问对门李婶,那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李婶见问,想起那天在楼道里遇见小莫和聂原的情景,叹了口气对顾妈说:“唉年轻人呐,做事不经脑子。”就不再说了。可这沉默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有说服力,顾妈这回信了。掉了魂似地回到家。
累了一天,回到家,见母亲呆坐着,忙问有什么不舒服,顾妈就说:“小莫啊,你和聂原怎么样了?”“很好啊。”顾小莫很纳闷儿。顾妈又说:“可他是个混混啊。”顾小莫一惊:“妈?您知道了!”顾妈也是一惊:“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顾小莫坐到母亲身边说:“妈,他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其实,他的经历比我还要惨,又没有亲人,逼不得已才会混的。可他本质并不坏,而且自从和我在一起,他就一直本本分分的,从没做过不光彩的事啊!”顾妈又想说什么,被顾小莫打断了。“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了,我不会看错人的,您就别为这事操心了。”顾妈叹了口气,知道女儿的脾气,劝也没用,就不再说了。可是顾妈却背着女儿找聂原谈过一次。她问他有没有能力承担起照顾小莫的责任,聂原保证一定要让小莫幸福,自己也一定好好做人。顾妈也就无话可说了。
顾小莫为了母亲的病整天忧心忡忡,聂原很是心疼,经常想着法哄她开心,有时候为了宽她的心,聂原就对着她五音不全地嘶唱:“我们穷人要坚强,我们穷人都很棒,暂时穷点不要慌,早晚沙子也发光。”顾小莫明白聂原的心思,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不得不把忧愁强压下去,藏起来。可是母亲的病一直是靠药物维持才没发作,那药也不便宜,仅有的一点积蓄,很快用光了,顾小莫为钱发起愁来,常常自言自语:“唉,穷人呐,就是生不起病,活着就不容易,一旦生了病,可就活不起了。有钱人就不用担心这个……”这话被聂原听了,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让小莫幸福的生活。当初在顾妈面前的信誓旦旦,就像抽了聂原一顿耳光。
夏天的尾巴儿很快就扫过这座城市。初秋的月升起,摇摇挂在天上。风吹起来让人多少有些寒意。月光透过小窗斜斜倒进屋里,泼在人的头上、身上、脚上。屋里一个是聂原,还有一个是那长着鹰钩鼻子的矮胖男人,他的小眼不停地转着,像极了要偷油的老鼠。聂原吸着烟,一张口,烟雾徐徐飘出来向上升去,渐渐淡了,下一拨又升上来,本就黄昏的灯更显朦胧不清。鹰钩鼻子打破了沉寂:“考虑的怎么样?如果嫌少,还可以再商量。”聂原又吐了口烟,把剩下的烟掐灭,从窗户扔了出去,“行,这活我干了”
“好,痛快,”鹰钩鼻子一脸的笑,“你先等着,具体时间和细节,我会再派人通知你。”说完又摇着大脑袋走了。
入秋了,一天凉过一天,路旁的树都黄叶了,那叶子经风一扯簌簌落了一地,顾小莫有好几天没见到聂原了,他也没来找过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这天中午,顾小莫早早收了摊回家,母亲正吃午饭,见女儿回来这么早,忙问:“回来了,这么早?没有不舒服吧?”顾小莫说:“没事,就是心里一阵阵发慌,烦得很。”“可能是太累了!”顾妈说,“先吃饭,下午就别去了,在家里歇歇吧!”顾小莫答应着,进去洗了手,还没等坐下,就听见一阵有力的敲门声,转身开了门,门口站着两个身穿警服的。顾小莫心里一紧,把人让进屋来。顾妈也害怕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来的两人没有坐,有一个说:“聂原你们认识吧?”“认识啊!”顾小莫说“您找他有什么事?”另一个接道:“不是我们找他,是他帮人运毒,现在已经被依法逮捕了,通知你们一声。”顾小莫的脑子,立马就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了,她都不记得怎么送走了警察。顾妈埋怨起来:“早就提醒你注意,偏不听,这下好,你可死了心?”顾小莫好像没听见。她想恨他:融化了她的心又抛弃了她,让她自个伤心。可她又恨不起来:他为她去冒险、去贩毒,拼了命为她分忧。她怎么恨得起来?她只是怨,怨聂原不和自己商量,怨自己的命苦,怨这世道不公,怨她的穷。
顾小莫的记忆和思想都停留在哪个黄叶纷飞的季节,这几年来,她拼命的挣钱,照顾母亲。她也去看过聂原,他劝她离开自己,她不同意,她也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狠心,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心安,却让她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后来她不去了,她只是默默的计算着和他见面的日子,三年,两年,十个月,三个月……又是枝黄叶落的日子,她远远地站在那冷漠的铁门之前,看着那门缓缓开启,一条缝越来越宽,越来越宽,一个身影走了出来,那么熟悉的身影,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她看清了他。他努力地睁开眼,他也看到了她,没有叫喊,没有疯狂,就是这样默默的看着。树叶落在地上,时间仿佛凝固,她哭了,他也哭了,深深地凝望,暗暗地流泪。
时间又接上那个秋季开始流动了,顾小莫没有一句的责备,没说一句埋怨的话,所有的痛都埋在心底,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下定决心与之相守一生的。顾妈虽然仍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加以阻止,她想,女儿也的确不易,下定决心去爱这个人个更不容易。穷人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自己又何必残忍地去打碎女儿的梦呢!
聂原和顾小莫就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愉快的生活,这对毛毛虫虽然生在荒凉的山巅,又错生在冰冷的季节,却依然渴望着美丽的蝶变。
顾妈接受了这个女婿,并深深地祝福他们。在这样一个初冬的日子,看着他们幸福地生活,心里仍是暖的。
突然有一天,顾妈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以前的坚持都因为放心不下女儿,既然她现在有了归宿,自己也算无牵无挂了。顾小莫再一次把母亲送进医院,然而经过这么多的打击和折磨,她不知道母亲这回还能否挺过来。医生说这次光靠药物是不行了,如果动手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一线希望”四个字在顾小莫脑子里一遍遍出现,一次次响起,可是她没有钱,看着病房里靠药物和氧气维持呼吸的母亲,顾小莫明白了,对穷人来说,钱就是命。
聂原陪顾小莫守在母亲身边,夜已深,顾小莫撑不住劳累,沉沉睡了过去。聂原悄身退出了病房,披着夜色回了自己的住处。
聂原在床前焦虑地来回走着。这时,门一开,那鹰钩鼻子闪了进来,聂原见他来了,松了口气,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虽然刚出来,可生意还没断,我可以再给你干一回,但是要先给我钱。”鹰钩鼻没说话,静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好,钱,明天就给你,其他事,老规矩,等我的信儿。”
一大早,聂原急匆匆地跑进医院,先去找医生问清楚,又缴了费,才进病房,顾小莫已经醒了,看见医生护士都进来,把母亲推了出去,不明白,正要阻止,被聂原拦了下来:“小莫,妈要动手术。”“手术?”顾小莫瞪大了眼,“可我们哪里来的钱?”“我找人借的,老熟人了,以前借过很多回,本来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这回不是情况特殊吗!”“告诉我实话啊,那钱从哪来的,跟我说实话。”“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不信我发誓。你放心,守着你这么个美女,我绝对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守你一辈子,这回该相信我了吧!”顾小莫将信将疑,心里惦记着母亲,就没再深问。
顾妈终于还是没有挽救回来,在平静的夜里安静地走了。顾小莫哭得死去活来,聂原就守着她,他知道这时候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可是鹰钩鼻就在这当口找到了他。没有办法,他对她撒了谎,说是借给他钱的那人请他过去帮几天忙,过几天就回来。顾小莫心慌意乱,更找不出理由阻止,也就同意了。
可是这一去,竟成了永别,聂原拒捕被警方当场击毙,消息传到顾小莫耳朵里,她肝肠寸断。历经磨难争取来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同时失去两个亲人的顾小莫再度麻木了。爱情虽不是女人的全部,可是刨去这个,剩下的也就不多了。女人失去了爱,就失去了生命。以前的顾小莫虽然也曾麻木过,然而有希望的人的脸上,毕竟是有着或多或少的生机,然而现在,失去了爱,失去了希望的顾小莫,再也没了生气,死灰的脸上不见人色,一双眼空洞而苍白,再也不是那个被爱情救活的快乐的顾小莫了。
北京的冬天照常是要有一场大雪的,顾小莫走在堆满雪的大街上,街上的灯依旧昏黄。顾小莫想母亲了,这么快就离开了自己。她又恨聂原,恨他明明发誓要守自己一辈子,可现在却让她一个人走在这冰冷的冬天里。